第3章

我越聽臉越垮,臨溪莫不是來炫耀的?我有些吃味:「為了喜歡的人努力改變,這事我年幼無知時也幹過,這算不得什麼秘密吧。」


臨溪眼睛一眯,像個狡猾的狐狸:「之所以說是秘密,是因為,那個小姑娘,並不是我!」


「不是你?」我微愣,「那,是誰?」


陸麟喜歡的不是臨溪?


「有機會,你親自問問陸麟……」


撂下這話後,臨溪說自己太過疲累,想補個覺。


我看她有些恹恹欲睡,也沒有久待。


16


回府的路上,陸麟一直在抱怨:「顧司淵真是啰唆,盡說無關緊要的事,我壓根不想聽。」


我想問陸麟關於那個小姑娘的事,轉念一想,我們既已成婚,不必提及陳年舊事徒增煩惱。


「對了,那個……臨溪為什麼找你?」陸麟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


我將頭靠在他肩膀上:「你肯定想不到,臨溪和顧司淵最初便知道,我們偷偷摸摸跟著他們……」


陸麟似乎並不意外,隻是啞聲說道:「顧司淵常年在外徵戰,早就練就了一雙鷹隼般的眼,但凡獵物或敵人都逃不過。那,臨溪她沒有說點別的?」


陸麟果然還是在意臨溪……


我抱緊他的胳膊道:「女兒家之間的闲聊罷了,不重要。」


陸麟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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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受到陸麟那緊繃的肩膀,倏然放松下來。


17


用過午膳後,我們即刻出發前往山中別院避暑。


陸麟說,這別院是他的秘密陣地,每逢大暑,他和祖父陸老侯爺都會來小住個把月。


隻是今年,陸老侯爺的腿疾犯了,吹不得山風,沒辦法一起來。


山中茂林鬱鬱蔥蔥,清風徐徐。


別院的陳設簡單質樸,唯獨院中大樹下那座秋千,頗有些違和。


我不免稀奇:「別院怎麼會有秋千?」


陸麟看向秋千架,眸光幽深:「特意為你搭的。」


他說完,吩咐隨行的婢女為我倒酸梅釀,然後自己跑回屋整理行李。


我悠哉地坐在秋千上納涼,喝著冰鑑裡拿出來的酸梅釀。


吹了足足半個時辰風,身上的燥熱感全消,還遲遲不見陸麟出來。


我不免納悶:怎麼收拾這麼久?


我跳下秋千走回屋內,陸麟正躬身從一個紅木箱子裡,捧出一大摞畫。


「陸麟,你在幹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陸麟一下慌了神,懷裡的畫哗啦全掉落在地。


其中,有幾幅卷軸滾落四處,其中有一幅畫繩松散,整幅畫呈現在我眼前。


「這畫上的場景,怎麼這麼眼熟?」我撿起畫仔細端詳。


茂盛的桂花樹下,搭著一座秋千,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她坐在蕩高的秋千上,笑容十分璀璨。


她身後站著個圓滾滾的少年,保持推秋千的姿勢。


我看著小姑娘戴的金魚璎珞,喃喃道:「這是……顧司淵院中的桂花和秋千,秋千上的小姑娘是我……那後面站的少年又是誰……」


18


驀地,我想起臨溪說過的話,腦中浮現出那個曾被遺忘的片段。


大概在八年前,顧司淵家中因遷府辦宴。


我嫌宴席無趣,便拉著顧司淵去他院中蕩秋千。


哪知,顧司淵敷衍地推了幾下,便借口要去招待賓客溜了大吉。


我想喊秦念郎,可不知道他跑哪裡去了。


我失落地坐在秋千上時,有個長相富態的少年走了過來。


他羞澀地撓撓頭:「那個,我力氣大,要不我來推你?」


「那就太謝謝你了!」我開心地說道。


之後,那個少年推得很賣力,我也玩得很盡興。


哪知道,有幾個礙眼的人來觸霉頭,他們嘲笑少年肥頭大耳,活像一頭豬。


我從秋千上跳下來,一拳捶斷了秋千架:「你們方才是不是偷吃屎了?要不要,我給你們按水缸裡面洗洗嘴?」


他們被我蠻橫潑辣的氣勢嚇得落荒而逃。


那少年害怕我砸壞秋千架,會被顧老將軍責罰,還說要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


我安慰他:「沒事的,這秋千架是上一戶人家留下來的,顧司淵原本打算處理掉,這下省事了,他可以劈了扔後廚當柴燒。」


少年笑著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裡面赫然是兩個豬肘,他遞給我:「給你分一個。」


我們蹲在桂花樹下啃豬肘,我邊啃邊說:「要是有醋就更好了,這豬肘蘸醋,最是解膩提味。」


少年的臉眨巴著眼:「是嗎?下回我也試試蘸醋吃!」


後來,我聽見秦念郎喊我,隻能和那個少年揮手道別。


19


我蹲下撿起第二幅畫。


畫的場景是在東寧侯府,我的及笄宴。


畫中的我,恬不知羞地拽著顧司淵的衣擺,問他討要及笄禮物。


而那個霽月清風的少年,站在一旁,朝我們這邊張望。


他看著似乎瘦了許多,身量也長高了,背在身後的手裡緊握著什麼,仔細看是一根發簪。


我記得及笄宴時,顧司淵送了我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我不滿地直跺腳:「顧司淵,你好沒有誠意。」


後來,我娘在賓客禮品堆裡,翻出了一個錦盒,裡面裝著一根金魚戲蓮樣式的發簪。


我娘語氣涼涼道:「你看看,顧司淵他還不及一個賓客用心。」


由於那發簪太過精巧別致,金魚活靈活現,如今還放在我的梳妝盒裡收藏著。


這麼說,發簪是那個畫中少年所送……


20


我緊接著展開第三幅畫。


畫中花燈如晝,少年已近弱冠。


他身形更顯颀長,和如今的陸麟完全重疊在一起。


隻是,這時的陸麟,正傻乎乎地效仿顧司淵。


一身月白色錦袍不說,束發也是類似的竹紋玉簪。


列如松柏,笑如朗月入懷,連笑容都肖似顧司淵。


因為是上元節,他手裡提溜著盞與之並不相稱的金魚花燈。


神情落寞地回過頭去,看向沒入人群中的少女……


之前,陸麟為了臨溪甘願當「替身」,我忍不住好言相勸。


「陸小侯爺,模仿情敵是下下策,坦白說,你並不適合月白色,更適合玄色的。」


陸麟每每笑起來肆意張揚,骨子裡透著股桀骜不馴,根本和儒雅沾不上邊。


好在陸麟聽勸,之後不再穿文氣的月白色,換上了英武霸氣的玄色,並規矩地束著金冠。


話說回來,這金魚花燈怎麼看怎麼眼熟……


對了。


去年上元節,我死皮賴臉地拽著顧司淵陪我去南街看花燈。


哪知,顧司淵中途為了擺脫我的糾纏,快速鑽入人群就跑沒影了。


當時,我焦急地四處找尋,無意中瞥見「顧司淵」背對著站在姻緣橋頭。


我快速跑過去,不由分說拽緊他的胳膊,以免他再次棄我而去:「顧司淵,你休想再丟下我。」


「顧司淵」紅著臉看向我時,我才驚覺自己認錯了人。


這位公子,隻是和顧司淵穿著打扮相似。


我嚇得松了手,連忙躬身致歉:「失禮了,我認錯人了。」


我慌亂跑走之前,將手裡的金魚花燈塞進那公子懷裡當作賠罪。


也正是這次,顧司淵躲避我之際,在姻緣橋上巧遇天命之女臨溪。


兩人一見鍾情,再見互訴衷腸。


21


我收起畫,心情復雜地看向陸麟。


「小時候給我推秋千的是你,送我金魚發簪的是你,去年上元節我錯認的人,也是你……這些年,你……」


我追著顧司淵跑時,陸麟都默默跟在我身後。


「你總算認出我了。」陸麟會心一笑,將木箱裡的金魚燈展示給我看,「這是你送我的花燈,我有好好保管。」


我再也忍不住,心疼地衝進他懷裡:「對不起,我竟然都不記得。」


陸麟輕撫我的背:「怎麼能怪你,是我從未同你說過。」


我將臉埋進他胸膛,瓮聲瓮氣地說:「那你現在說,我想聽。」


「好,那就從我們相遇那天說起吧……」


陸麟開始娓娓道來,和他所畫的內容相差不大。


那減重的三年,他不過寥寥數語一帶而過。


陸麟極盡坦白,沒有任何隱瞞。


包括去年的上元節,他是和臨溪兩人特地相約去的南街。


陸麟說,是臨溪無意中看見那幅秋千畫,發現了他掩藏多年的秘密。


臨溪這個人好奇心重,便自薦當他的軍師。


哪知道,南街姻緣橋上放河燈祈福的人太多,將他們衝散了。


據說,臨溪也誤把顧司淵當成了陸麟,間接成就了一段美滿良緣。


我也才知道,臨溪每次和顧司淵約見,都會提前和陸麟通氣。


去年,我在醉仙樓遇到了陸麟,也是她們提前計劃好的。


隻不過,令她們意想不到的是。


醉仙樓裡那麼多人,我獨獨選了陸麟的那張桌子拼食。


可不就是命中注定。


22


聽陸麟說完,我心裡還有不少疑惑,不吐不快。


「當初你故意說喜歡臨溪,隻是為了接近我?」


陸麟有些哭笑不得:「我從未親口說過,是你誤以為我喜歡她,我隻好將計就計。」


我仔細想了想,之前在醉仙樓裡,陸麟確實沒有說過喜歡臨溪。


我仰頭直視他:「你為何要在臨溪的婚宴上猛灌酒?」


陸麟不緊不慢地道:「酒壯慫人膽,倘若我同你訴衷情被拒,還能借口是喝醉後的胡言語,繼續和你做朋友。」


「真是個傻瓜!」我捶了他一拳。


「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何在新房中掛臨溪的畫像?」


陸麟無奈地笑笑,用手指輕點我的額頭:「想來是我畫技太差,那明明是你。」


「是我?不可能!」我萬分篤定地道,「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摸過琴。」


陸麟斂起笑意,怨念地說道:「兩年前,你說要給顧司淵慶祝生辰,特地在府中練習彈鳳求凰,後來彈得實在不堪入耳,才中途放棄了。」


我想起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不由心虛,決定避重就輕。


「你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你還扒過我家的牆頭偷窺?」


新房裡的那幅畫,隻畫了個背影輪廓,並沒有畫臉,想來是扒牆時的匆匆一瞥。


陸麟以手抵在唇邊,輕笑出聲:「我就扒過那一回,我看你好幾日沒有出過府,就忍不住去瞧瞧……」


他說著突然眉頭緊蹙,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什麼:「不對!」


「既然你以為那畫上的是臨溪,那你掛的那畫……並非我,而是顧司淵?」


「那個……」我咬了咬唇,「其實,我想帶走的是你的畫像……」


23


上花轎前,我拿走了閨房博古架上那幅陸麟的畫像。


哪知道上了花轎,我拆開一看,怎麼突然變成了顧司淵?


「原來如此!」


陸麟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幅畫,展開給我看。


「這是回門時, 我用十幅名家真跡從大舅子手裡換來的。」


我的畫技向來鬼斧神工,雖說這些年精進不少, 但是畫上的男子五官橫飛。


勉強能從玄衣金冠, 辨別出來那是陸麟。


那畫像的空白處,寫了一句歪歪扭扭的酸詩:「心悅君兮君不知。」


陸麟眼眸含笑地看向我:「大舅子誤以為你藏起來的是名家字畫,就想著趁你大婚,借走研究一番。他又怕被你發現,在你房中隨便找了一幅畫,塞回去充數。」


我一聽, 直接怒拍桌:「好個秦念郎,還當起家賊來了……」


「你也是, 就我這破畫, 值得拿十幅真跡去交換, 是不是傻?」


「當然值得!」


陸麟眼眸如漾著水般, 他深情款款地道:「這可是你專門為我畫的,這多虧了大舅子,不然,我怎會知道你心中有我。」


我越想越覺得虧:「不行, 不能便宜了秦念郎。我現在就殺回東寧侯府,讓秦念郎把那十幅字畫吐出來。」


我光顧著絮叨,絲毫沒有注意到,陸麟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魅惑。


我苦大仇深地瞪著他:「秦念郎,我看起來像那種沒臉沒皮、會搶別人夫君的女子?」


「【年」陸麟突然一把將我抱起,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脖頸,酥酥麻麻的。


我才覺察到他欲圖謀不軌:「不能……」


美色當前,我極力克制自己抵擋住誘惑, 嚴詞拒絕:「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麼能……」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陸麟用嘴堵回去了。


很快,我臉紅心跳, 繳械投降。


原本推搡他的那雙手, 變成了急不可待地扒他衣裳。


我邊扒,邊催促道:「快, 抱我去床榻。」


清風撩開床幔, 人影交疊,細細密密的吻讓我無限沉淪。


「等等。」


我制止陸麟的進一步動作,「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 忘了問, 當時在顧司淵的婚宴,你在我耳邊說了什麼?」


「念卿……」陸麟拖著長音, 語調繾綣纏綿, 「我心悅你,想娶你。」


我抱緊他的脖子迎合他:「陸麟,我也心悅你。」


窗外樹影婆娑,一隻蟬誤落在秋千架上, 聲聲啼叫不止。


年少相遇,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全文完】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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