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賀歲朝不在同一所大學。
一座城市,我們在城市的兩端,隻有周末才能夠見面。
他每次都給我帶來吃的青提蛋糕,我給他買學校裡特有的桂花味奶茶。
賀歲朝這個人其實很是嬌氣。
喜歡喝很甜的奶茶,討厭風吹日曬,根本吃不了一點苦。
所以我很難忘記——
那年得知我出了意外後,他徒手挖了七天七夜,十個指頭爛到不行,鮮血混合著泥,千瘡百孔。
胸口有些難受,因為記憶裡的賀歲朝,真的好愛我。
可如今,這段感情到底還是不堪了。
我答應了母校的邀請。
可我沒想到,我竟然會在學校裡又一次看見他們。
在臺上做完演講,那個女孩就站了起來,拿著話筒向我提問。
她說:「師姐,你好。我是新聞系大三學生,陸漫漫。我今天想問的問題,和專業沒有太大的關系,不知道師姐是否還願意回答?」
我點頭,看出了她眼底的挑釁。
所以……她知道我是誰。
陸漫漫笑了笑:「據說師姐當初是知名記者,後來為愛回歸家庭。結婚五年,師姐幸福嗎?怕不怕七年之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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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緊話筒,努力抑制住內心的情緒。
上學的時候是個小太妹,懟天懟地誰都不怕,後來死過一遭,看著賀歲朝因為我的死去而悲傷難過,就決定收斂所有鋒芒,成為一個溫柔知性的女人。
可這並不代表著,別人蹬鼻子上臉挑釁,我還願意容忍。
所以我隻是輕笑回答:「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沒有定數。至於師妹所說的七年之痒,我始終覺得,一個對家庭有責任感的男人,就絕對不會出軌。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那麼我隻能說,他和那個小三,挺配的。」
我頓了一下,接著看向路漫漫,她臉色有點蒼白。
我問她:「路師妹,咱們同為女人,你說當小三的那個人,要臉嗎?」
眾目睽睽下,她自然說不出那句不被愛的才是小三。
不然鐵定會被噴死。
隻能咬著牙,艱難點頭,還要賠一個笑。
或許是氣不過。
陸漫漫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作為妻子,我覺得她也挺沒用的,都攏不住丈夫的心。」
我笑:「總比知三當三的小三好,想去吃別人吃過的東西 ,也不想想會不會髒,不過像這樣子的人,專門撿別人剩下的,還沾沾自喜。當然,南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勾勾手指頭就能被人勾走,這跟我在路上丟根骨頭給流浪狗,流浪狗就衝我搖尾巴,有什麼區別呢?」
說罷,我又故作驚呼,伸手輕捂著嘴。
「是我的錯,我怎麼能夠拿流浪狗和出軌男相提並論?狗狗是人類忠誠的伙伴,出軌男和小三,就是這個社會的垃圾,多看一眼都嫌髒。」
「陸師妹,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我笑眯眯地看著陸漫漫,我的驕傲不允許我在她面前展現出絲毫脆弱,久違的張牙舞爪,竟然讓我覺得分外親切。
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為了賀歲朝,做一個並不喜歡的自己。
但這場沒有硝煙的博弈,我們都沒有贏。
賀歲朝出了軌。
那就證明他沒有那麼愛我,所以我沒有贏。
路漫漫知三當三。
還洋洋得意,可注定了會被人唾棄,同樣也不算贏。
我們,都挺失敗的。
但我問心無愧!
我真誠且熱烈地愛著賀歲朝,是他背叛了我,是陸漫漫知三當三。
所以,我沒有錯,錯的是他們。
做完演講,我就從後臺走了出去。
或許是故意為之。
我遠遠就看見了路漫漫,還有背對著我的賀歲朝。
他捧著一大束玫瑰,彎著腰湊到路漫漫跟前,用手捏了捏她的臉。
但路漫漫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樣,撲在他懷裡哭泣。
賀歲朝抱著她,一遍遍輕聲安撫。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路漫漫似乎瞥了我一眼,然後看著賀歲朝,用著我能夠聽到的聲音開口。
她問:「歲朝,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賀歲朝替她擦著眼角的淚,語氣還是那樣溫柔。
他說:「你忘啦?我和你說的,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在反復做一個夢。夢裡有個女孩子落了水,我拼了命地去救她,可她不見了。夢裡的我很難過,難過得幾乎想死。後來遇見了你,第一次見面,你失足掉進了水裡,你和那個女孩子真的很像。或許,你就是我夢裡的那個女孩。而我們,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原來……竟然是這樣。
我站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擁有上一世記憶的我。
自然知道這並非隻是一場夢,而是上輩子真真實實經歷過的痛苦。
他上輩子的記憶,在一點點恢復嗎?
賀歲朝說愛著夢裡的那個女孩,繼而愛上了路漫漫。
可他不知道,夢裡的人,是我。
可知不知道,現在又有什麼意義呢?
背叛,已成既定事實。
小腹突然傳來一陣墜痛。
我忍不住彎了腰,捂著肚子,有些痛苦難忍。
路漫漫卻笑了,她踮起腳尖抱住賀歲朝,然後挑釁地看向我。
她問賀歲朝:「那麼我和溫淺,誰更重要呢?」
賀歲朝沒有來得及回答。
因為,我突然感受到一股熱流湧出,順著腿根往下滑。
有人驚呼,有人緊張,有人護著我。
也有人在此刻轉頭,同我四目相對,滿眼慌張。
「溫淺!」
我沒動,就看著他這麼朝我飛奔而來。
我真的很想知道——
有朝一日,當他得知夢裡的女孩是我後,會是怎樣的表情?
5
賀歲朝跑到我跟前,神色很是慌張。
「淺淺,你怎麼來了?」
我今天穿了一條黑色長裙,裙擺到腳踝處。
此刻小腹墜痛,鮮血順著腿根流下,腳踝處的鮮血滑落,染紅了白色的鞋,路過的同學瞧見這一幕,才忍不住驚呼。
但賀歲朝,不過是聽到動靜,偶然轉身,這才發現了我。
他沒看見我正在流血。
隻是滿眼慌張,在我和路漫漫之間,目光來回掃視。
「淺淺,這是個誤會。其實我今天有……」
「啊!」
他話都還沒說完,站在不遠處的路漫漫突然摔倒在地。
一聲驚呼。
讓原本還想慌張解釋的賀歲朝,當即就顧不得過多掩飾,直接轉身朝她跑去。
「漫漫,你沒事吧?」
賀歲朝將她扶起。
就能看見路漫漫膝蓋處有很嚴重的擦傷,此刻紅腫了一大片,還伴隨著鮮血流下,看起來很是嚴重。
路漫漫搖搖頭,對上我的目光,又掉了兩滴淚。
「就是有點疼,能不能先送我去醫務室?」
賀歲朝後脊突然僵硬。
大概是後知後覺——
我這個跟他領了證的妻子,此刻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和別的女人拉拉扯扯。
他轉身,神色抱歉:「我先送漫漫去醫院,等晚上回去,我們再談。」
賀歲朝並沒有給我開口的機會。
說完這話後,就直接抱起路漫漫,頭也不回地離開。
從始至終——
他都沒有看到此刻我正在流血,正在失去我們的孩子。
我深呼吸,小腹疼痛感越來越強烈。
我能夠感受到那個孩子正在離我遠去,疼痛讓我有些站不住,我隨手拉住了路過的一個同學。
問他:「你好,同學,可以幫我打個 120 嗎?」
我實在,疼得受不了了。
6
孩子到底是沒了。
醫生說,這胎本就弱,加上我憂思過濾,孩子保不住了。
她還怕我難受,安慰我說孩子以後還會有。
但其實我根本就沒有那麼難受。
本來就決定不生下來,現在因為意外而流產,不過是換了種方式,得到了我想要的結果。
或許,這個孩子也覺得。
自己就算生下來,在一個並不完整的家庭裡,也是一種窒息吧。
可無論怎樣——
我和賀歲朝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聯系,算是徹底沒了。
因為流產,我在醫院住了一晚,並沒有收到賀歲朝的任何電話和信息。
這就意味著,他昨晚不僅沒回家,還一直都和陸漫漫在一起。
我年輕底子好,隔天就可以回家休養。
沒帶什麼東西來,走的時候也幹幹淨淨,除了我這個人,別的什麼也沒有。
或許是冤家路窄,又或許是老天都看不過眼。
想讓我,快點做出決定。
所以醫院轉角處,我和賀歲朝匆匆撞了個滿懷。
他手裡拿著一個粉色的水杯,還拎著一袋早餐,但衣服已經換了件,不是昨天穿的那件白襯衫。
有些事,不能細想,否則隻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可偏偏碰到了。
他愣住,想將手裡的水杯和早餐藏起來,卻也意識到這舉動有些幼稚。
慌張加上心虛,短短幾秒,我看他做了無數個假動作。
到最後,他隻是笑,心虛地笑。
他問我:「淺淺,你怎麼來醫院了?來醫院有事嗎?」
我被這句話給氣笑了。
真的,笑出了聲,我根本控制不住。
我告訴他:「有事,我來醫院玩,可好玩兒了,你信嗎?」
賀歲朝神色一凝。
他默然:「你說話別夾槍帶棒,我們有事就好好解決。你先回家,我保證中午之前到家,至於別的事情,之後再說。」
「為什麼要之後再說?急著給你的小情人送早飯?」
大早上,醫院走廊就已經有了不少人。
人都愛聽八卦,一聽到小情人這三個字,恨不得豎起耳朵,一步三回頭。
賀歲朝被異樣的目光盯著,耳根有些紅。
「溫淺!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和漫漫就是普通的朋友關系,你不要把別人都想得那麼齷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理取鬧了?」
瞧,每一個被抓到偷吃的男人,哪怕面對鐵證如山,還是想要倒打一耙。
仿佛自欺欺人,就能夠讓他不再內疚。
可還沒等我開口,不遠處的病房門打開,陸漫漫一瘸一拐走了出來。
她穿著病服,但才剛上大學的小姑娘,怎麼都掩飾不住那一身朝氣。
路漫漫走到我跟前,笑得純真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