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氣勢洶洶。
蘇芷歌被我一番話快繞懵了。
直到身後響起皇帝的聲音,她才似有所覺地眨眨眼睛,然後驚醒,眼神瞪著我似乎都能噴出火來。
「怎麼回事?」
我朝著皇帝行了個大禮,卻並沒有說話。
皇帝此刻顯然沒有要向我興師問罪的想法了,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疼惜。
我沒有再開口,隻是仰頭,讓他看見我觸目驚心的臉。
滿殿的人屏息靜氣,沒有人敢出聲。
死寂一般的沉默過後,蘇芷歌突然出了聲。
「是臣妾言行無狀,冒犯了皇後娘娘,臣妾請罰。」
那一句話說出口,仿佛用盡她所有氣力,蘇芷歌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皇帝神色不明,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呼聲。
「江州急報——」
「陛下,勝了!大捷,謝將軍大捷——」
前世的這個時候,父親打了勝仗,班師回朝時迎接他的卻是百姓們憤怒的辱罵與請願。
要他趕緊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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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全族忠君為國,父親打了勝仗,得到的賞賜卻是滿門抄斬。
想到這裡,我的眼眶開始泛紅。
皇帝眉梢上染滿了喜色,方才的一絲不悅也消失殆盡。
這一次,不會有滿門抄斬。
帝後大婚第二日,江州大捷,隻會讓我美名遠揚。
皇帝看著我,眼中的疼惜不再掩飾,他伸手,將我扶了起來。
「辛苦皇後殚精竭慮,為朕打算了。」
他沒有看蘇芷歌一眼,甚至沒有詢問下面成排跪著的嫔妃,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蘇芷歌身形晃了晃,險些要跪不穩了。
「貴妃性子莽撞,禁足三月。」
很輕的懲罰,但是蘇芷歌入宮後的第一次。
她這麼多年順風順水,不僅為著天女的名頭,還為著皇帝是真的對她有興趣。
所以寵她驕縱,寵她言行無狀,無論她怎麼磋磨宮中嫔妃,皇帝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會保全她的名聲。
如今卻能罰她禁足了。
這足以讓蘇芷歌自亂陣腳。
蘇芷歌被「請」出坤寧宮的時候,皇帝也遣散了其他人,輕柔地替我上藥。
我看清了蘇芷歌眼底的不甘與陰毒。
皇帝從善如流地宿在了坤寧宮。
沒有質問與疑慮。
讓所有新後入宮即入冷宮的謠言不攻自破。
與此同時在民間傳開的,還有謝家女福澤深厚的定論。
皇帝一早離開後,寧兒憂心忡忡。
「貴妃怕是要一直記恨娘娘了……」
我看著臉上的紅痕,神情闲適。
「恨?」
「是她自己起的,也是她解的,我若傳出什麼壞名聲,第一個臉疼的就是她。」
「她沒辦法直接害我。」
寧兒想了一下。
「可貴妃還會起卦的……」
我輕笑一聲。
「我隻怕她不起。」
6
在下一次起卦之前,在想到辦法證明我這個福星是災星之前,蘇芷歌隻能忍下去。
蘇芷歌被我擺了一道,人人都覺得她遲早要找個機會讓我吃不了兜著走,總之不會讓我好過。
但她竟然沒有。
也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蘇芷歌被禁足三個月,這三個月,皇帝來我宮中最為勤勉。
隻是他對我滿意之餘,眉間的擔憂總是很難散去。
我當然知道他在憂什麼。
他可能不知道,他睡在我身邊的時候,很容易被夢魘著從而囈語。
而我每每與他同床共枕都難以入眠,躺在他旁邊隻能拼命忍住抬手掐死他的衝動。
還不是時候。
他的夢囈無非就是忌憚謝家,害怕我父親奪了他的位,害怕自己皇位不穩。
我敢保證,若是前世,他這樣的擔憂完全是沒必要的。
但這一次麼。
就不一定了。
我登後位不過三個月,邊境各路戰事都告捷了。
不都是我父親帶的兵,但那些領兵的將軍們,幾乎全部都是我父親麾下出去的。
與此同時,四境也風調雨順,十分和諧。
戰事平了,生活順了,百姓的心情自然好得很,闲暇之餘談論最多的,就是不久之前蘇芷歌那一卦。
他們盛贊我這「福星」的同時,也同樣追捧蘇芷歌卦卦如神,從無差錯。
這段時日蘇芷歌的生祠來往供奉的人更多了。
宮中蘇芷歌的情況不會有不怕死的往外傳,但宮外對她的吹捧倒是在我的授意之下,一字不落地傳進了尚未解禁的承乾宮。
她很滿意也很享受。
三個月的禁足解了之後,皇帝自然惦記著她,要去瞧她。
她解禁第一天也是要來坤寧宮晨昏定省的。
這次她仿佛開了竅,也沒有言語挑釁了,除去眼神中想殺人一般的恨意,倒也沒什麼錯處。
隻是蘇芷歌其人睚眦必報,在我這裡吃了這麼大一個虧,皇帝又連著三個月專寵於我,她怎麼可能忍得了。
隻怕日日在宮中想破了腦袋,也得想個辦法破了這局,然後弄死我。
她想不到不要緊,我幫幫她。
這邊蘇芷歌剛回宮,皇帝晚間翻了她牌子的消息就傳了過來。
我沒著急,等皇帝的轎子到了承乾宮門口,我直接暈倒在榻上,攪亂了太醫院。
這消息很快傳到皇帝耳邊。
不是暈倒的消息。
是我,有孕了。
7
皇帝子嗣稀薄,登基多年隻有一個公主,連皇子的影兒都沒見著。
不是沒有妃嫔懷孕,隻是也不知道為什麼,總難保住孩子,甚至落胎之後母子俱損的都有。
久而久之,甚至有人在傳大顯皇室後繼無力,更有民間傳聞皇帝克自己的子嗣。
皇帝為這些言論頭疼許久,可以說,除去他自認為的懸在他頭上的謝家這把利刃,他最關心的事情便是自己的皇嗣了。
我此番有孕,是上個妃嫔小產母子俱損之後幾年內的第一個孩子。
皇帝大喜。
甚至把剛踏入承乾宮殿內的腳直接收了回來,用最快的速度趕來坤寧宮。
當著滿宮的面,直接無視了蘇芷歌。
蘇芷歌在承乾宮殿內惱羞成怒,砸了很多東西責罰了許多下人的消息傳到我耳中的時候,我正誊寫了一份藥方,遞給了那人。
「這是何物?」
我指尖輕點,「藥方。」
那人頓了一下,斟酌發言。
「這麼多藥材……她身體康健,也明白病從口入,平白無故讓她喝藥,有可靠的說法讓她信服麼?」
「或者說,如何遮掩。」
估摸著皇帝要來了,我擺擺手。
「你本事那樣大,我宮中能坐胎的秘藥,你能弄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之所以能受孕得那樣快,當然多虧了兄長研制出來的藥方。
我不僅不會瞞著蘇芷歌迅速有孕的真相,還會送藥方給她。
至於是什麼藥方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邊人剛走,後腳皇帝就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坤寧宮。
他面色大喜,剛一走進來就握住了我的手。
「皇後,你真是朕的福星。」
「往後,辛苦你了……」
我一臉幸福地依偎在皇帝懷中,聲音輕柔,手還覆在小腹上。
「能為陛下孕育皇嗣,是臣妾的福氣,隻是深宮驚險,臣妾實在害怕護不好這個孩子……」
說著,我開始淚水漣漣,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打湿皇帝的衣襟。
皇帝當然知道我在害怕誰,害怕的是什麼。
他頓了一會兒,隨即沉沉出聲,「你放心,朕會下令讓貴妃日後不必再來你宮中,她高高在上慣了,一時不適應屈居你之下也是正常的……」
皇帝此時還在為蘇芷歌說話。
可見對她的情誼是很深厚的。
我淡笑著點頭。
可我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僵住了。
「臣妾希望腹中是個小皇子,這樣父親能教他很多東西呢……」
皇帝沉沉沒有出聲,目光悠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隻是眉宇上揮不去的憂慮又卷土重來了。
我在心中嗤笑一聲。
8
這邊皇帝一邊想要我腹中的孩子,一邊又害怕真是個皇子,再有謝家助力,隻怕他皇位不保。
最好的處理方式是什麼?
去母留子。
我懷胎六個月時,蘇芷歌也傳出了有孕的消息。
她動作很快,收到藥方後便馬不停蹄地用了,又使盡渾身解數勾得皇帝迷醉在她的溫柔鄉中,便是來坤寧宮看我時也偶爾會被她勾走。
如她所願,這藥方真的很好用,她很快就診出了喜脈。
短短不過半年時間一連兩位嫔妃有孕,皇帝高興壞了,立刻吩咐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這下倒確實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蘇芷歌這麼急著有孕,不僅僅是怕我腹中是個皇子,而是她想破了頭,終於敲定了計策,要置我於死地。
她一連被我陰了好幾把,早已煩躁不已,每每看見我都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有了計策自然一點兒都不想等。
巧了,我等得也挺辛苦的。
我懷胎時害喜得非常厲害,常常吐得昏天黑地,吃不進去東西,吃了也會吐出來。
短短一個月消瘦得十分厲害,連帶著太醫院都害怕保不住我這一胎。
皇帝看上去心疼壞了。
某天他喜氣洋洋地來坤寧宮,身後的太監們搬著一個香爐走了進來。
我聞了這香隻覺身心舒暢,連害喜都止了。
「陛下這香真有奇效,臣妾一聞便感覺什麼不適都沒有了,陛下可否將這香料配方告知於臣妾?」
皇帝爽朗地笑了幾聲,攬著我在床邊坐下。
他的貼身太監在一旁替他開口,「娘娘有所不知,這香是陛下心疼您害喜得厲害,在太醫院翻遍了醫書,與諸位太醫討論許久才配好的呢。」
太監笑得諂媚,「奴才跟著陛下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陛下對女子這麼上心呢,娘娘真是好福氣——」
皇帝看著我,眼中滿是深情。
「陛下待臣妾真好,臣妾無以為報,隻盼能為陛下順利誕下皇嗣。」
我羞澀地依偎進他的懷中,隨後又像忽然想起什麼。
「對了陛下,聽聞蘇貴妃也遇喜了,說不定也會害喜得十分厲害呢,陛下也送些去給她吧。」
皇帝僵了一會兒,很快反應過來,直說自己會派人也送些過去。
我在心中冷笑。
他怎麼會送去呢。
這樣好的香料方子,可是我遞到他面前的呢。
能讓產婦生產時毫無異樣產後迅速血崩而亡的西域秘方。
當然不能給蘇芷歌用了。
9
皇帝親自為我制香的消息傳出去,人人都誇我好福氣。
至於蘇芷歌,氣了好幾天,也沒什麼辦法。
我的坤寧宮開始日日燃香,我也再沒有害喜。
皇帝得了空就會來寢宮中陪我,還會親自為我添香料。
實在是羨煞旁人。
然而蘇芷歌也和皇帝警告她的一樣,一點兒都沒作妖,與我井水不犯河水。
後宮看似風平浪靜。
隻是平靜的背後,卻隱藏著滔天巨浪。
將近臨盆時,某一天晚上,後宮忽然大亂。
承乾宮出了亂子。
有人想要謀害蘇芷歌腹中胎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日西南邊境出了個不大不小的亂子。
民間開始不安,開始不斷有傳言湧現。
人人都不解,為何我這個「福星」入了中宮,大顯也風調雨順萬事順遂了大半年,如今卻突然不靈了?
有人開始質疑蘇芷歌。
難道是她的卦出了問題,我不是什麼鳳命福星,不過是運氣好而已?
這樣的說法一出,民間開始吵得不可開交。
這事越鬧越大,涉及即將臨盆的我和身懷六甲的蘇芷歌,皇帝本來想息事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