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聯二十年的母親突然找到我。
想讓我給她二婚生的兒子捐個腎。
咦,她怎麼知道我有三個腎?
可看起來又不像。
因為她一直苦苦哀求,妄圖用親情感化我,用道德綁架我。
我直截了當地說:「別提愛,提愛傷感情,還是隻談錢比較好。」
賣她一個我不用的腎,也算不虧了。
1
在一個毫無預兆的夜晚,我下班到家,正在泡腳追劇,忽然收到一條好友申請。
【凌凌你好,我是媽媽。】
我一個激靈,嚇得把虎皮鳳爪都掉到泡腳桶裡去了。
媽媽?
我有二十年都沒見過她了。
在我很小的時候,大概三四歲,我媽就和我爸離了婚,然後一去不復返。
後來我爸再婚了,和後媽又生了三個孩子,家裡自然沒有我的位置。
從小到大,我一直像一棵雜草一樣住在爺爺奶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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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最需要親媽的時候,我的媽媽不知所終。
現在我不需要了,她怎麼突然冒出來了?
我沉吟片刻,實在是有些不知所措,幹脆置之不理。
又過了一會兒,信息又發了過來:【凌凌,通過一下吧,媽媽真的很想你。】
楊慧芳女士二十年都沒想起我,現在開始想我了?
是缺錢了,還是缺人赡養?
我假裝沒看見,收拾了一下,睡覺去了。
2
可能是看我沒有通過好友申請,自稱我媽的楊女士並沒有繼續發信息給我。
還好,我一向喜歡體面的人。
但是三天後,我下班的時候,辦公樓外站著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穿著一身米白色的羊絨套裝,提著一個名牌包包,滿目含情地望著我。
從她保養得宜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出我在老照片上見到過的樣子。
看來,她過得還不錯。
楊慧芳女士見到我後很驚喜,激動地開口道:「凌凌,你……還認得嗎我?我是你媽媽啊,咱們談談,好嗎?」
見她如此锲而不舍,我隻能點點頭:「好吧。」
我倒要看她想說什麼。
3
接下來,我和她來到我們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廳。
楊女士顯然已經打聽過我,知道我各種消息,一個勁兒地誇我:
「你可真出色,能從那個小鎮子上考出來,真是媽媽的好女兒。
「這麼多年沒見,我一眼就認出了你,你和我年輕時一模一樣。
「你日子過得怎麼樣?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說實話,她這種親熱的口氣讓我有些不適應,還微微有些生理性的惡心。等她說得差不多了,我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聯系方式?」
楊女士愣了下,說:「那個,是你姑姑給我的。」
能聯系上我姑姑,說明她一直都是可以找到我的,可她現在才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冷淡地說:「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楊女士的眼中慢慢浮現一層霧氣,低聲道:「我知道你怪我,對不起,媽媽不是故意不去看你的……」
她委委屈屈、柔柔弱弱地說:「你不知道,當年我和你爸結婚,你爺爺奶奶是怎麼對我的!他們……」
我連忙截住她的話頭:「好了,過去的事我大概都知道。」
我爸我媽的故事就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無非是兩個人結婚後感情不好,我爺爺奶奶也不是什麼講道理的好人,多次爭吵之下,我媽過不下去了,就拋下孩子跑了。
我的悲慘童年,並非獨一份,而是很多人家的縮影。
我斟酌了一下,輕聲說:「說不怪你,好像也有些虛偽。我直說了吧,現在我已經不需要母愛了。我不知道您來找我有什麼事,有事的話,就不要繞彎子,直接說出來比較好。」
楊女士半晌無語,可能是我的口吻太平靜了吧,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紅著眼圈說:「說到底都是我對不起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會做出不那麼周全的抉擇,凌凌,對不起!」
我抽出手被她握住的手,說:「我接受你的道歉,沒事的話,我就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
一個人生活,我還得買菜做飯洗衣服,並沒有時間聽她哭訴。
見我要走,楊女士面露焦急:「你先別走……是這樣,是這樣的。」
說完,她連忙掏出手機,給我看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男生,大概十八九歲,十分陽光帥氣,仔細看,還和我有幾分相像。
我說:「這是?」
楊女士目露柔和:「這是你弟弟,我後來生的兒子……他叫郭睿。」
好像聽說過我媽再嫁生了個兒子,原來就是這個人啊。
我點點頭,沒說話。
楊女士緊接著說:「本來,本來我不想一開始就提,可實在是時間緊迫,我就直接說了。睿睿他得了尿毒症,已經很嚴重了,必須要換腎才能活下去。」
4
換腎?
她可真敢開口啊!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雖然早已對母愛不抱絲毫希望,可我內心深處,還是有些小小的刺痛。
「然後呢?和我有什麼關系?」我的聲音越發冰冷。
楊女士著急地握著我的手:「凌凌,媽媽求你了,你幫幫你弟弟吧,他也是你的親人啊。這孩子從小就聽話,成績優異,他不能死啊!」
見我沉默不語,楊女士越發焦急,聲音懇切地說:「凌凌,求你了,你能不能去醫院配型?」
她像是想抓住最後一絲希望:「我們都試過了,都不合適。你和睿睿是姐弟,說不定合適呢?醫生說親人間的移植是最穩定的,求你幫幫我們,這是一條人命啊!」
我像看怪物一樣打量著她,一時間有些無語。
她是不是知道我有三個腎的事?
看樣子好像不知道。
楊女士也很搞笑,生了個女兒有三個腎,生個兒子兩個腎都不好使。
我感覺問題的源頭應該是她。
5
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三個腎。
還是半年前公司體檢,醫生說我有尿路感染的情況,我去進一步檢查,才發現自己身體的秘密。
大夫說這種情況叫作「重復腎」,有一千五百分之一的概率出現,屬於生理上的一種畸形,也是一種病。
我嚇了一跳,問:「那我該怎麼辦呢?」
從小到大我就是個沒人關注的存在,有時發燒好幾天都沒人管,如同蟑螂一般頑強地活過來了,從沒發現有什麼問題。
大夫說:「一般來說,隻要不影響你的身體,就不用管它,定期復查就可以,但是你最近有輸尿管擴張的情況……」
我緊張道:「那怎麼說?」
大夫說:「雖然你這個腎從結構上和功能上都沒有問題,可是人長大後,重復腎可能會出現壓迫的情況,所以,嚴重的話還是需要手術摘除。」
不過他說我現在情況並不嚴重,隻是要定期觀察。
回想起不久前醫院的情景,結合楊女士說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兒子缺個腎,可我正好多一個。
見我一直不說話,還露出古怪的神色,楊女士以為我不高興了。她開始默默抽泣,說各種好話哄我,還夾雜的一些對兒子的不舍。
「媽媽知道對不起你,睿睿生病就是對我的懲罰!
「請你幫幫忙,不然我也活不下去了。
「你不知道,睿睿真的是個特別好,特別善良的孩子……求你救救他,你們姐弟,將來一定能好好相處的。」
她這些年來保養得不錯,算是一個中年美婦,哭的時候梨花帶雨,看起來很讓人憐惜。
可我完全無動於衷,忍耐了一會兒,幹脆說:「當年你拋棄我,那就別提愛了,提愛傷感情,咱們提錢吧。」
楊女士瞪大眼睛:「錢?」
我真的很無語,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裝傻。
我二十好幾的人了,難不成缺她的母愛和什麼從未謀面的弟弟的親情?
我最缺的當然是錢啊。
楊女士愣了愣,說:「也是,是該補償你,你……你想要多少?」
看這個小氣的樣子,她不會是外強中幹吧。
我伸了伸手指:「一百萬。」
賣她一個我不用的腎,也算是物美價廉了。
楊女士驚呼:「一百萬?」
6
若是換作別人,面對二十年沒見過的親生母親,無論是為了自尊還是面子,可能都很難開口談錢。
可對我來說,這沒什麼說不出口的。
我曾經用一百塊生活費過了三個月,每天都吃饅頭就涼水。
為了活下去,大學時代的我不是在做兼職就是在去兼職的路上。
錢之於我,是本能的渴求。
也許是我太直白了,楊女士的眼淚頓時幹了,她微微變了變臉色,說:「咱們都是親人……你和你弟弟……」
我嫣然一笑,道:「弟弟?我最不缺的就是弟弟了,我爸離婚後又給我生了兩個。託他們的福,我從小到大都沒穿過新衣服,連過年殺豬燉的肉,都沒我的份。」
實話說,我爸沒虐待過我,他是根本想不起我。
爺爺奶奶也頂多是給我口飯吃,若不是我學習還行,村長跑到我家去勸我爸讓我繼續上學,我早早就被換成彩禮錢了。
楊女士似乎很震驚,喃喃道:「你爸為什麼這樣對你!你可是他親生的啊!」
這話真的太好笑了!
「沒媽的孩子像棵草,你沒聽過這句話嗎?親生父母都拋棄的孩子,怎麼可能過得好!」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就這樣,楊女士終於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冷笑一聲,道:「我能長到這麼大全靠自己,你想讓我幫忙可以,總得做出一些補償吧。」
7
楊女士見我態度堅定,表情有些無奈,隻說要回去和她現任丈夫考慮考慮。
我道:「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不想給錢,想白嫖我的腎,就別耽誤我的時間了。
回去後,我給姑姑打了個電話。
這些年在老家,隻有我姑姑對我還算不錯。
她會偶爾偷偷在我口袋裡塞幾塊錢,囑咐我好好吃飯,還會把表姐穿剩下的衣服拿來給我。
她有兩個孩子,家庭負擔也很重,可她對我的那些善意,總是能讓我放在心中很久很久。
接到我的電話,我姑姑大嗓門道:「你那個媽是不是聯系你了?」
我說:「嗯。」
我姑姑大大咧咧地說:「前幾天,她也不知道怎麼找到我了,要你的聯系方式。我聽說她嫁得不錯,也有錢,心想聯系就聯系唄。你可別跟她客氣,讓她給你花錢!!」
果然是我姑姑,話糙理不糙。
我笑了笑,說:「她後來生的兒子病了,想讓我給他換腎。」
還沒等我說完,我姑姑那邊已經罵了起來:「什麼東西!我還以為她良心發現了!TMD,氣死老娘了!」
我嘆了口氣,可不是嗎,楊女士二十多年來對我不管不問,一來就是要割我腰子。
真是匪夷所思!
「姑,她是真的有錢,還是隻是個面子貨?」我問道。
上次我說要一百萬,好像把楊女士嚇得不輕。
我姑姑又罵了幾句,才說:「聽說她後來嫁的男人搞運輸的,條件不錯,家裡住別墅呢!開的車也是豪車。」
那就不缺這點兒錢。
我心裡有了數,說:「行,我知道了。」
姑姑連忙說:「凌啊,她說破天你也別理,腎能隨便給人嗎?你這麼年輕,後半輩子還長著呢!你不欠他們的,他們欠你的才對!這群狼心狗肺的!」
我心裡有些暖,說:「放心,我知道。」
我不認為楊女士欠我什麼,可腎長在我身上,想拿走,要我同意才行。
8
兩日後,楊女士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她這次隻穿了件家常的棉服,挎著一個帆布袋。
上次那隻名牌包不見了。
她這是在裝窮嗎?
接下來,楊女士開始和我賣慘。
「這幾年家裡也不容易,頂多是表面光鮮,錢都花給你弟弟治病了。
「要是真的能做手術,還需要一大筆錢,後期的醫療費用也不少。」
她淚瑩瑩地念叨了半天,見我不說話,才道:「凌凌,媽媽也不容易。」
我無語地看了看天花板,說:「那你的意思是?」
楊女士握住我的手,可憐巴巴地說:「咱們先去醫院配型,好不好?」
我搖搖頭:「不好。」
楊女士愣了愣,才道:「凌凌,你弟弟病得很重,就算他不是你的親人,也是事關一條人命啊!你就不能幫幫忙嗎?」
啊,這!
她是在道德綁架嗎?
我淡淡地說:
「從沒被人疼過的人,怎麼可能有同理心。我的心比石頭都硬,我對自己比對誰都狠!
「你想要我幫忙,隻要給足了錢,什麼思想價值都不用上,我自然就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