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10
我周一回學校發現,陳嘉木被霸凌了。
他的桌椅被拆了,宿舍不讓他進了,飯卡也被偷了。
但齊商並沒有幫他,反而嫌他丟人,又轉回 6 班了,尤其是聽說了生日宴上的事後,更加對他不聞不問,好似已經放棄了他。
嘖,可不是所有的富二代都像我那麼心地善良的。
很長一段時間,陳嘉木成了學校裡人人可欺的存在,有時候白秋冉看了都覺得可憐。
可也僅僅是覺得可憐而已,她更多的心思,是在輔導我數學。
白秋冉很聰明,發現一般思路對我沒用以後,想了另一種新穎思路。
這下,我好似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幾次考試下來,分數明顯提高,我爸媽開心死了,一口一個秋秋喊得特別親熱。
這天周末,我爸媽讓我帶白秋冉來家裡吃飯,好好感謝感謝她,路淵厚著臉皮跟來了。
吃飯時,我媽問起白秋冉的家庭。
「我爸媽出門打工的時候遇到了意外,都死了,我是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的,他們對我很好。」
我媽聞言特別心疼,一個勁兒地誇白秋冉懂事乖巧成績好。
我爸沉吟了一下,說:「秋秋啊,你們村裡有很多孩子上不起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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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冉點頭:「我們那兒太窮了,路也不好,小學初中還能在鎮上念,高中就不行了,很多人念完初中就不念了。」
我爸眼裡閃過一絲心疼:「我待會兒讓我助理去辦一下資助的手續,讓那些孩子都回來念書,十五六的孩子,不念書能幹嗎啊。」
白秋冉鼻子一酸,非常誠懇地道謝:「謝謝叔叔。」
緊接著她話音一轉:「但是,資助學校就好啦,他們……不用的。」
說完,她低下頭來。
我們都驚訝地看著她。
我注意到有一滴眼淚砸進了米飯裡。
我爸媽不解地問:「為什麼啊?」
路淵一時心直口快:「你放心,他們不會來孟遲身邊的,搶不了你的風頭。」
我爸也說:「學校我也會資助的,你放心。」
「不是的。」白秋冉一開口就是藏不住的哽咽。
我握住她的手:「怎麼了?」
她抬頭看著我,臉上已經全是眼淚。
我媽一看,急了:「到底怎麼了啊?」
白秋冉看著我爸,聲音破碎:「即使有資助,錢到不了他們手裡的,他們讀不了書的。」
我一驚:「為什麼!」
白秋冉哭得有些抽抽,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我家隔壁有一個大我幾歲的姐姐,她家還有兩個弟弟,我讀初中的時候,就聽說有人資助她讀高中,連大學都一起資助了。
「可我初二放假回家,那個姐姐……已經嫁給了同村的一個瘸子,肚子裡已經有了小孩。我去問奶奶,奶奶說她爸媽拿了資助的錢,立馬給兩個弟弟買了新衣服,買了好吃的,就是沒有送她去上學,最後還把她嫁給了瘸子。
「我初三念完,聽說那個姐姐已經又有一個小孩了。
「而且,還會有人在貧困資助網上騙錢,家裡有女孩的,就把女孩的資料放上去,讓好心人資助,其實錢都給了家裡的男孩。
「即使沒有女孩,也會借別人家的女孩來發,因為女孩更容易讓人心生憐憫。」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下來。
路淵拍了兩下自己的嘴巴,和白秋冉說了句對不起。
我問:「他們不怕被發現嗎?這可以報警了吧,算是詐騙了。」
白秋冉卻是搖頭:「越是落後的地方,法律越不被看重,人們也更尖酸,一有事就會撒潑打滾,錢到了他們口袋裡,想拿出來就跟要他們的命一樣。」
我媽一句話總結:「窮山惡水出刁民。」
「那就沒辦法了嗎?」路淵看著白秋冉。
白秋冉搖頭。
久久的沉默之後,我爸說話了:
「也不是沒有辦法。」
我們齊刷刷看向他,我爸摸了摸下巴,故作高深。
「『養成』遊戲。
「你們所資助的人之所以能全須全尾地來到這裡,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是我們富人之間的遊戲,若不把人送到,我們會追究。」
我了然:「所以以『養成』遊戲的名義資助,就能保證他們能進入學校!」
路淵卻擔心:「可這樣不符合遊戲規則,會不會動了別人的蛋糕?」
「養成」遊戲,不僅僅是我們這個年齡段在玩。
隻不過每個年齡段的規則不一樣。
我爸卻說:「這個不是你們擔心的,交給我。」
11
因為我理科提高了不少,我爸媽炫耀的時候,恰好被路淵爸媽給聽見了。
一問,聽到有年級第一輔助,路淵爸媽立馬把他也趕過來了。
我隻是理科不好,路淵是哪哪兒都不好哈哈哈。
三人學習小組,正式成立!
路淵特親切地喊白秋冉為「小白老師」。
比如現在。
「小白老師,你來看看這題,我覺得我解的沒錯,可結果怎麼就……」
白秋冉走過去:「哎呀你第一步就錯啦。」
最近齊家被查,挺緊張的,齊商都沒怎麼來學校。
我也幾乎沒再見到陳嘉木,讓人去查了一下,才知道自我生日宴後,大家幾乎都默認了是陳嘉木殺了他爸,背地裡一口一個殺人兇手地叫著,這種氛圍下他是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自己跑了。
至於去了哪裡,還沒查到。
一眨眼就期末了,暑假我媽讓我陪白秋冉回她家看看。
苦了誰都不能苦了自己,我叫了幾個保鏢和司機,拉著我和白秋冉開車回去。
主要是她家太偏僻了,坐完飛機坐班車,坐完班車坐摩託,坐不了一點。
三天後。
我看著面前的破落小村莊,生出一絲逃回去的衝動。
白秋冉有些窘迫:「對不起啊,我們這裡,真的很落後。」
「又不是你搞落後的,你道什麼歉。」
一路跟著白秋冉,我看到了坐在家門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女孩,渾身髒兮兮的,褲子尿湿了,而且穿的開襠褲,就這樣大刺刺地坐在布滿灰塵的地上。
還有在地裡隨便鋪了一張席子,大人在一邊忙,直接把小孩放在上面睡覺的,連把遮太陽的傘都沒有,蒼蠅圍著小孩飛來飛去。
還有這個看著五六歲的小女孩,背著兩三歲的弟弟,站在路邊呆呆地看著我們。
白秋冉認出小女孩,喊道:「小鈴鐺。」
她從口袋裡摸出一把糖,小女孩立馬喜笑顏開,抓著糖就跑了,背上的小孩一顛一顛的,我都怕她下一秒會摔倒。
「這裡……都這樣嗎?」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形容。
白秋冉點頭:「我家就在上面,馬上到了。」
很快,我們到了白秋冉家裡。
一個小平房,外面養了雞,院子裡都是雞屎,不知道哪兒還養了豬,能聽到叫聲。
「爺,奶,我回來啦!」
回來的路上白秋冉說,爺爺奶奶隻有一個老人機,沒有錢給她買手機,她出去上學的時候他們都特別擔心,萬一孩子在外面有個什麼事,他們來不及知道。
也就是說,整整四個月,他們沒打過一通電話。
聽到這時,我怪白秋冉不和我提打電話的事,也怪自己沒發現,沒有給她買一個手機。
白秋冉聽了笑著說:「老師說人要學會知足,不能奢求太多,奢求的多了,心就大了,那初心就不一樣了。」
白秋冉的爺爺奶奶聽到聲音,急忙跑出來。
「妮兒!」
她奶奶緊緊抱著她,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她爺爺在一旁仔細看著她,生怕她哪兒傷了痛了。
「我算著日子嘞,想著你也該回來了,妮兒,怎麼樣,有沒有被欺負?」
白秋冉搖頭,這才介紹我們。
「奶,我很好,這是我的朋友,叫孟遲。」
爺爺奶奶這才注意到我們,一下有些局促。
我知道是身後的保鏢太過兇悍了,讓他們把手裡拎著的東西放下就把人趕下去了。
我笑得很和藹:「爺爺奶奶放心,我們不是黑社會。」
話落,他們臉色更不好了。
我好像,說錯話了。
白秋冉連忙出來打圓場,氣氛這才緩和下來。
奶奶說:「來就來了,帶什麼禮物。
「老頭子,你叫幾個人,把咱家那豬殺了,給妮兒和她同學吃頓好的。」
聞言我連忙拒絕:「不用不用不用,奶奶不用殺豬,我……我喜歡吃雞,殺雞吧。」
來時我查過了,農村養豬一部分是賣錢,還有一部分是留著過年殺的,是過年豬,現在可殺不得。
「行行,那殺雞,今晚燉雞吃。」
很快,鄰居聽說白秋冉帶了同學回來,都過來打聽。
我被迫像猴一樣被他們觀賞,真煩!
我以為看完了他們就走了,誰知道,人家屁股一坐,聊起天了。
白秋冉這時從廚房裡出來:「孟遲,你要吃糖嗎?」
她朝我使了個眼色。
我立馬站起來:「吃!」
跟著來到廚房,爺爺奶奶正在殺雞拔毛。
白秋冉小聲說:「能不能讓保鏢把他們趕走啊,你看這架勢,待會兒肯定留下來吃飯,我爺隻殺了一隻雞,他們留下了,我爺奶就沒得吃了。」
「嘖,早說啊。」
我早就受不了啦!
一個電話叫來八個保鏢!
他們齊刷刷往那兒一站:「小姐請吩咐!」
大媽被嚇到,磕磕巴巴問:「這這這這是幹啥啊?」
我淡定開口:「黑社會。」
八個保鏢袖子一撸,露出紋身和肌肉,表情兇神惡煞。
那群七大姑八大姨什麼的,立馬被嚇跑了。
12
爺爺奶奶很快煮好飯了,看著油膩膩的雞肉,我實在難以下咽。
但是是老人家的心意,我不想吃也得吃一點。
勉強吃完一個雞腿,我借口吃飽了出去吹吹風,臨走時白秋冉給我塞了兩顆糖。
出來後,我聽到白秋冉一個勁兒地讓爺爺奶奶多吃點,爺爺奶奶又讓她多吃點,氣氛溫馨。
我坐在門口,嘴裡含了一顆糖,甜味壓下了那膩人的油腥味。
有一個女生探頭探腦地往院子裡看,我盯著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轉身想走,但又停下。
於是我開口:「你找秋秋嗎?」
女生回頭,小聲問:「小秋回來了嗎?」
我點頭。
女生這才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經過我時,她不敢看我,隻說:
「我去看看她。」
但進去沒兩秒她就出來了,我疑惑地看過去。
她尷尬地解釋:「他們在吃飯。」
女生也沒走,就在門口等著,我拿過旁邊的凳子遞給她,她坐下。
雖然沒說話,但我能感覺到女生眼裡的羨慕。
我摸了摸,白秋冉給我的糖還有一顆,我遞給她。
「吃糖。」
她搖頭。
我又說:「秋秋的。」
她這才接過糖,但隻是攥在手裡,沒吃。
「你和秋秋什麼關系啊?」
看著年紀差不多。
女生低低說:「同學。」
我了然。
一時無話。
等白秋冉出來時,她看到女生,驚喜極了:「秀秀!」
女生也站起來,開心地看著她。
然後,我們仨就在門口聊起天來。
她倆聊,我聽著。
秀秀和白秋冉一樣,初三輟學,家裡供不起,這幾個月一直幫家裡幹活。
她爸媽還有點良心,打發了來相看秀秀的人,想等她年紀再大點,自己出去打工見見世面。
聊著聊著,突然聊到夢想。
白秋冉問我:「小遲,你的夢想是什麼啊?」
「我沒什麼夢想。」
我要什麼有什麼,自然沒什麼夢想。
「那秀秀你呢?」
秀秀看著遠處的山,那是一重又一重的山。
她說:「我想出去看看。」
「你呢,小秋?」
白秋冉笑著說:「我以後要是有很多錢,我就辦一所學校,把我們村全部沒錢讀書的人都拉去讀書。要是我錢不多,那我就當個老師,我不想再看到文麗姐那樣的。」
文麗,白秋冉隔壁家的那個姐姐。
我扭頭看著白秋冉:「我有錢啊,我辦學校,你倆過來當老師。」
「那就這麼說定啦!」白秋冉很高興。
但秀秀卻不怎麼開心。
我看向她,悄悄說:「你別告訴別人哦,其實資助秋秋的人,是我,我家可有錢了,我會幫你的。」
秀秀一下瞪大了眼睛,驚喜溢於言表。
白秋冉伸出手:「那就這麼說定啦,以後小遲辦學校,我倆當老師!」
我把手搭上去:「好!」
秀秀也把手伸上來:「嗯!」
炎熱的午後,有蟬鳴,有喧囂,還有我們的誓言。
13
在白秋冉家睡了一晚我就不行了,有跳蚤,床也硬,我是真不想委屈自己。
所以第二天我就準備回去了,白秋冉也沒說什麼,隻讓我開學等她。
我回家的時候我媽還怪我不把白秋冉一起帶回來。
「媽咪,人家有爺爺奶奶要陪,家裡有活要幹,我把她帶回來算什麼事啊,而且秋秋也不願意啊。」
「哎,我就是心疼那丫頭。」
「那你也心疼心疼你的寶貝女兒唄,我沒零花錢了呢。」我抱著我媽的手臂撒嬌。
我媽臉色一下不好了:「你錢呢?我上周不才給了你二十萬?」
「捐給山區學校啦,我讓保鏢去辦的,老兇神惡煞了,往那兒一站都沒人敢把這錢昧了,你看這是山區老師發給我的。」
我把山區老師發給我的感謝小作文、物資照片以及全新的學習用品給我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