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宴確實從未帶我出去過,我像他養的一隻見不得光的寵物,日日鎖在豪華的籠子內。
而此時,當時那個男人說的話,像是錘子一般敲在我心上。
「宴哥,你看那人長得好像顧薇。」
原來那不是隨口一道。
「這裡有三百萬,拿了錢趕緊走,別再出現在席宴的面前。」
「還有你這孩子,是不是席宴的還兩說,畢竟他可是跟我說,像你這種拜金女跟誰都能上床。」
我渾身一凜。
心痛到發麻。
幾乎沒有猶豫地,我轉身回到房間就開始收拾行李,一滴淚也沒有流。
我拎著行李往外走,路過顧薇身旁時,停下腳步,「能籤個名嗎?」
「神經病啊?!」顧薇白了我一眼,一腳將我的行李踢出門外,「趕緊滾,再敢出現在席宴面前,我要你好看!」
不籤就不籤嘛,生什麼氣啊。
女明星就是女明星,一眼就看出來我是想拿她的籤名照換錢。
別墅外陽光格外刺眼,我抬頭一看,眼淚不自覺地就流了出來,擦幹淨後突然覺得自己十分沒出息,隨便找了個樹根蹲下去嚎啕大哭。
剛剛一滴淚沒流,原來是在這兒憋著呢。
席宴算是我人生中第三個對我好的人。
Advertisement
第一個是媽媽。
第二個是弟弟。
但是弟弟已經死了。
小時候爸爸喝醉後就會打人,拽著媽媽的胳膊往外拖,我踩著拖鞋追著爸爸打,卻被爸爸薅著頭發按進剛接滿水的大缸內。
農村總會接滿一缸缸水以備不時之需,可我從未想過這回是溺死我的地方。
水漸漸變得辛辣,從我的鼻腔灌進去,我嗆得咳嗽,卻又吸進去一大口水。
爸爸許是不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吃辣的,否則怎會將我的壓到這麼辣的水中。
沒力氣快睡過去時,媽媽舉著凳子站起來,一下子砸過去,我被抱了上來,大口大口地咳嗽著,媽媽抱著我哭,爸爸倒地不起。
我也想哭,卻想到媽媽曾說的話。
弟弟死後,爸爸一家都不太喜歡我,甚至說是厭惡我,覺得是我克死了弟弟,這時候媽媽總叫我樂觀,多笑一笑,大大咧咧討喜一點,這樣誰都會喜歡我了。
長大後離開了家,人人都說我像個太陽一樣,總是很樂觀。
我以為正是因為我樂觀才贏得了席宴的喜歡,如今才發現樂觀並沒什麼用。
愛也沒什麼用,隻有自己才、最重要。
賺錢才是王道。
5
席宴並未陪我回家,而是讓司機將我回了老宅。
席宴媽媽坐在中間,走進去時甚至連正眼都沒給我一個。
這老太太向來不喜歡我,之前有諷刺我是個拜金女,如今再見依舊沒有好臉色。
「真不知道阿宴看上了你什麼,大把大把的錢往你身上花,他那麼喜歡你,你竟然還敢走,你知不知道阿宴這段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如果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根本不會讓你進門!」
如果不是看在房子的份上,我也不會進門。
老太太穿了件墨綠色的旗袍,轉身時眼神淡淡地在我身上掃了眼,意味不明道:「是個男孩兒,也算是彌補了遺憾。」
晚上時席宴依舊沒回來吃飯,老太太不喜歡和我坐在一起吃飯,偌大的宅子隻有我一人,電視機播報著新聞。
顧薇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在電視機上被放大無數倍。
她薇薇笑著,中指上那枚鑽戒閃著光。
「這是我未婚夫送的,他說會再給我補一個更好的。」她嬌羞一笑,「至於我未婚夫是誰,想必你們也應當清楚吧。」
真茶啊——
當代網友還真是什麼都吃得進去。
我摸摸屁股,從屁兜掏出來一枚鑽戒,與顧薇的一般無二,絲毫不察,甚至連放射的光芒都一樣。
有錢就是好,這麼貴重的鑽戒都能定制兩枚。
老太太可算是說錯了一句話。
席宴可沒有那麼喜歡我。
我興致缺缺地吃完晚飯,抱著席宴不回來的想法直接關燈睡覺,卻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溫熱的大手撫上我的小腹,略帶酒氣的味道傳來。
「還痛不痛啊?」
伴隨著聲音一道的還有湿潤的感覺。
席宴似乎是哭了,頭埋在我的頸間,眼淚氤氲在我的臉側,一滴滴流入衣領內。
這倒是我第一次見他是這樣的表情。
「我在外聽著,你是不是很痛啊,一直在哭。」
「我們以後不生了好不好?」
我轉身捧起席宴的頭,「席宴,你今天去哪裡了?」
席宴抬眸看向我,黑色的眸子在夜裡格外亮,臉頰很紅,似是喝醉了,聞言他笑了,「歲歲給我生了個孩子,我高興,跟他們顯擺去了。」
「他們可連女朋友都沒有。」
席宴驕傲的神情讓我心中一動。
這樣的神情若是能裝出來,那便太厲害了。
他不應該在席氏,而是應該在奧斯卡。
「席宴,你喜歡顧薇嗎?你為什麼要和她上床?」
如果喜歡她為什麼又要對我這麼好,如果不喜歡,那幾張毫無 ps 痕跡的床照又如何解釋。
席宴怔怔地看著我,醉醺醺的眼睛似是不解我是何意,眼尾微微下垂,活像隻要被人拋棄的小狗,就在我以為得不到答案時,席宴突然俯身在我的嘴角落下一吻。
「歲歲,我隻喜歡你。」
「我們會結婚的對不對,歲歲?」
對嗎?我不知道。
反正剛剛的訂婚戒指已經被我丟進馬桶去了。
如果席宴想和我結婚的話,估計要去掏垃圾桶。
「那你能再送我枚鑽戒嗎?」
「鑽戒?」
席宴突然笑了,微勾嘴角,笑得極為諷刺,他站起身來,高挑的身影隱在暗處讓人渾身忍不住一涼,隻見他轉身在書櫃上按了下,後面的牆體奇異地動了起來。
原來這後面還有塊空間。
「一枚鑽戒?歲歲,我給你買了很多很多枚鑽戒,每當我想跟你求婚時,便會買一枚,你不知道吧,這裡有成千枚鑽戒,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你喜歡錢我就給你錢,隻要你別離開我就好,你離開我,是不是因為我沒有給你買房子你生氣了?」
「我給你買了,別再走了歲歲。」
房產證被扔在腳邊,攤開,戶主的名字寫著顧歲歲。
席宴趴在我的腳邊,頭發蹭著凌亂,大手緊緊握著我的手,似是生怕我離開一般,我盯著他的頭頂,微不可察地嘆氣。
你最好別騙我,席宴。
我沒什麼東西可再失去了。
5
媽媽來電話時,我正在拿著戒指一個個試戴,溫柔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
「歲歲,和阿宴在一起嗎?」
席宴在媽媽印象中很好,媽媽身體不好,席宴替她找了最好的療養院,甚至每周都會去看她,甚至比我去的次數還要多。
而上次離開,我也並未告訴媽媽。
隻是她並不經常給我打電話,這時候來電話又不知是為何。
「媽媽想你還不能給你打個電話了,知道你和阿宴好好的,媽媽就放心了。」
媽媽似乎站在院子裡,風聲從耳畔吹過,將她的聲音襯得有些不清楚,我走到偏僻處,才聽到她似乎在咳嗽。
「媽,風太大你就別站外面了,我和席宴很好的。」
「好啊好啊,你到時候一定要抱著我的金孫兒來找我哈,哎喲,不知道像你還是像阿宴,要是像你啊,說不定也會像你弟弟一點。」
「媽,你是不是又想弟弟了?」
「不想不想,媽啊,很快就能——」
話還未說完,電話裡傳來護工的聲音,原來媽媽是偷跑出來打的電話,飯也沒吃。
掛斷電話後,腦海中滿是媽媽沒說完的話。
不想,不想弟弟。
很快。
很快什麼。
很快就能見到了——
手中的東西掉在地上,裡面推門走出別墅,療養院在半山腰,可走到一半時,心中愈發惴惴不安,像是有感應一般,我讓司機掉了頭。
媽媽身體一直不好,醫生也常說過要做好心理準備,可我依舊不能接受這麼快,這麼突然的離別。
車子停在村口,我一步步往前走,此時下起了小雨,身上受寒,我忍不住捂住了肚子。
肚子的痛感甚至刺穿了大腦,我哆哆嗦嗦地往前走,直至看見了亮著燈的小院子。
「媽媽——」
「媽!」
我走進去來回找著,卻始終不見一人的身影,終於在弟弟的房間內,我找到了滿嘴是血的媽媽。
她抱著那個小小的骨灰盒,好似真的和弟弟相見了一般。
我使勁晃著她,終於等到她睜開了眼。
媽媽一見我就笑。
「歲歲,你怎麼回來了,媽啊今天特別想你弟弟,就回來看看,沒想到這一看就睡著了,哎喲我這……」她抬手摸臉,卻摸到了一手的鮮血。
她愣住了,無措地看著我。
「歲歲,媽,媽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你別哭啊!」
「走,去醫院。」
我忍著腹痛拖著媽媽去醫院,走出屋子時卻發現外面的司機不知去了哪裡,隻能拿出手機給席宴打電話。
媽靠在我的肩上,嘴裡還在絮絮叨叨什麼,她越說,我的肩越湿。
好像是血。
「歲歲啊,媽這一輩子就盼著你好,現在啊你長大了,有了好歸宿,媽可太開心了,你小時候太苦了,又太懂事,媽總覺得虧欠點你什麼,到了今天,媽也覺得沒有遺憾了。」
身後的聲音消失,我出聲呼喚。
「媽?」
「哎。」
「媽?」
「媽在呢。」
「媽,你再忍忍,車馬上就到了。」
「嗯。」
連打了二十個電話都無人接,我無力地垂下手又喊了一聲:「媽。」
無人應了。
世界上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沒有了。
我抱住她,緊緊的,用力的,雨水將我的衣裙弄髒,尖銳的涼意直逼我的小腹。
兩個年輕的姑娘從我的身旁經過,語氣輕快。
「哎,你知道嗎?席家那個太子爺今天跟顧薇求婚了呢!」
「我知道!我知道!總裁和影後,這是什麼絕妙搭配啊!嗚嗚嗚,我哭死!」
我低頭,手機正撥打著第二十一個電話。
依舊無人接聽。
席宴,你如果不接電話,我一定會恨死你。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