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嗓小宮女是她的妹妹,進來儲宮本想有個照應,但是還沒來得及好好團聚就沒了。
「我以前在膳食間外面當過差,我見過你。」
她輕輕從碎掉的碳灰中間刨出一個牛皮紙包:「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在找東西。是找這個嗎?這些是從太子妃房中找出的。」
裡面都是藥渣。
被小心處理焚燒過的藥渣。
我低頭嗅了嗅。
這些雖然都是從太子妃房中拿出,但不是婦人用藥。
裡面還能分辨的有淫羊藿和肉苁蓉,都是壯陽藥物。
這說明太子……果然在某些方面不怎麼樣。
這對於一個皇朝的未來繼承人打擊是致命的。
先不說他其他庶出的兄弟,便是天子也寶刀未老,新得寵的麗美人剛剛就有了身孕。
我看著寶悅,她的眼中同樣是譏諷。
那掌事宮女大聲宣揚的喜愛變得有些可笑。
「你懂什麼,娘娘可是太子心尖上的人,別說幾隻蟬,就是天生太陽影響她睡覺也給蒙上呢。為了娘娘,太子不納妾,不近女色,就連身旁都不要宮女伺候。」
所以難怪太子雖然極為寵愛太子妃,但是一個月倒是半個月不宿在寢殿,而是在書房。
而這,大概才是太子表面如此寵愛太子妃的重要原因甚至可能是唯一原因。
Advertisement
這也是太子妃的底氣。
和憤怒不安的源頭。
8
太子的行為也說得通了。
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大概還行,又不能讓別人知道他不行。
所以他想在太子妃以外的人身上試試自己到底還行不行。
隻是而這些人無一例外的ťű₈,似乎又都和音樂有關。
寶悅說:「我妹妹會唱一些小曲。太子沒有碰她,但是能對著小曲自瀆。」
關於太子妃的愛情故事,宮中無人不知,他們識於微時。
那時的太子妃曾經也有一副好嗓子,深得太子喜愛,後來是為了太子擋酒中毒才壞了嗓子不能唱歌。
所以太子的不行大概來源於這裡?
因為我的「忠心」得到了在太子妃身旁服侍的機會,氣得掌事宮女眼珠子快瞪出來,我在那,她看向哪。
我開始重點觀察太子。
他也發現了我的目光,又看到了我臉上沒有痊愈的傷,還專門跟太子妃暗示過:「阿若,孤知自己出眾,難免有女子仰慕,這是本性使然,難以磨滅。但你知道,孤心裡隻有你一人,也隻能為你一人動情。那些庸脂俗粉,你不必在意。」
太子妃嬌滴滴將臉靠在太子懷裡:「人家知道。」
原來太子並不是不行。
是曾經隻對太子妃行過。
我發現太子妃並沒有嗓子損壞過的跡象,還有一個發現,她,似乎也並不精通音律。
她的宮中禁絕了曲樂,隻有太子有一古琴,我故意利用律準調琴錯音,她竟毫無察覺。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啊。
9
八月還沒過,宮中又傳來消息,麗美人同宮殿的另一個美人也懷孕了。
這兩個美人都是太子曾經想要送給太子被太子妃拒絕過的。
太子妃知道,氣得又摔了一套瓷器。
現在的太子妃不能不著急。
她一直沒有辦法生育,然後其他的王爺都已經有了後裔。
太子也心急。
甚至皇後都親自來問過:「阿若,你雖然是我裴家女,是我親侄女,但太子酬你尊位,如今已近而立膝下無子,就是本宮也壓不下這輿論。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儲宮下個月必須有喜事傳出。」
太子妃哭了一回。
太子從天子那邊回來,也臉色不太好看,他看著太子妃,很為難說:「要不,試試?」
第一次天子要賜婚的時候,兩個人在宮中抱頭痛哭,如同一對要被棒打的鴛鴦。
這一次,太子就要從容很多,接受很快。
太子妃哭泣:「我真的不願將那些庸脂俗粉沾染你,要該死的世道,為什麼就容不下你我?」
太子妃的腳下是價值連城的瓷器和玉器,這些上貢的貢品是每一個匠人用盡一生燒了無數的心血,卻隻是他們愛情的背景音。
不值一提的蝼蟻。
我跪在地上,膝蓋被扎破,一片一片收拾。
手上的血沁出,落在雪白的瓷器上,就像那個晚上,跪在絕望的灰燼中,一點一點撿地上弟弟妹妹的痕跡。
太Ṫŭ̀ₗ子高高在上的聲音同樣難過:「孤也不想,但是萬般都是命——」
太子想問上回太子妃的畫像的女人,他低頭看了一眼我,我臉上的傷疤依然醒目。
太子妃很快給他指了新的候選人。
那就是她的心腹那個掌事老宮女。
一個已和太監劉公公對食的宮女。
「她服侍過人,知道怎麼伺候殿下。」太子妃給太子講理由,每一個都是我無意小心引導給她的,「而且,她是我的人,安全放心。」
掌事宮女得令侍寢那天,她的對食相好劉公公要被處理掉。
太子不會允許自己的名義上的女人有這樣的存在。
劉公公頭磕破了求著想要見一見他心愛的主子太子妃,卻被堵著嘴巴拖了下去,這種辦事的下人太多Ţŭ⁽了,太子妃哪裡有時間。
他求我。
我低下頭:「公公畢竟是娘娘的心腹,得臉的,娘娘隻是惱胡氏,一時想不開罷了。」
我沒有要他的命,而是松開了他的手,將他扔進一個半幹的枯井裡。
「公公且等著。您啊,為娘娘辦過那麼多差事,她隻是現在顧不上,早晚會想起公公的。隻是公公要先委屈一下,等一等。」
壓井石緩緩蓋上,後院是濃鬱的藥味和惡臭。
沒有什麼比絕望又給了希望,然後再看著這希望漸漸破滅更讓人恐懼。
10
太子妃悶悶了兩天,在太子的開導下,終於紅著眼睛叫我進去:「父親說教過你配一些藥。」
她說了一張藥方給我,叫我按照上面配置。
「這樣的藥,每個月太子本來隻能一次。」她咬牙,閉了閉眼,「這次配兩顆,太子去見那個賤人之前,要先從本宮房中出去。」
掌事宮女麻雀變鳳凰,她的一些工作吩咐也給了我:「還有——記得找個樂師,晚上在外彈琴。」
我低頭將玫瑰滷的冰碗放下,低頭接過。
原來,這就是太子偶爾能行的原因。
他的行,一是藥,二是曲樂。
我將藥量加到了最大,不眠不休煉了足足三天。
成了兩顆。
一個真的一顆假的。
那晚,太子沒有從掌事宮女房中出來。
太子妃紅著眼睛熬了一夜,幾次靠近,又退了下來。
我睡足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太子妃眼睛紅得像鬥雞眼,嘴唇哆嗦還在罵:「賤人。」
太子出來的時候,他臉上帶著內疚。
太子妃一下哭了出來,太子頓時更加心疼了。
10
太子妃病倒了。
這件事對她打擊很大。
țūₔ 但很快,更大的打擊來了。
掌事宮女居然懷孕了。
懷孕,就要有名分。
一想到這宮中還有個女人名正言順分享過太子,甚至還有了一個孩子,太子妃的心都要碎了。
「在我們那裡,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哭啼啼,「我用盡一切說服自己,才咽下你變髒了的委屈,可是為什麼她居然會有了你的孩子……」
她在寢殿鬧得厲害。
我在偏殿給掌事宮女端湯:「恭喜貴人,馬上就是良娣了。」
掌事宮女掩不住的得意:「那還是你的功勞,你的湯藥調理效果很好。」
我低頭:「奴婢隻是盡本分罷了。」
掌事宮女立刻露出滿意的笑:「平日我看你就是個可靠本份的孩子,哎,你真傻,竟然自己劃花自己的臉。其實你看起來長得很不錯,就算你不想跟太子,將來有了好的主子未必不能給你指個好去處。」這是在拉攏我了。
我笑:「奴婢命不好,比不得貴人。」
「是啊,聽說你從小沒娘,也沒家人,那的確命不好。」
「貴人不一樣,您的福氣在後頭呢。」
掌事宮女被養了起來,太子起初哄著太子妃。
但是因為掌事宮女懷孕,證明了太子的能力,他心情很好,連帶身上的陰柔都少了兩分,也會偶爾抽空去看看掌事宮女,甚至承諾說她生下孩子就是太子承徽。
我每日做好小打聽的本分,不停給太子妃報告。
太子今天差人給胡氏送了葡萄,西域那邊來的,一串串晶瑩剔透,她沒見識歡喜極了,吃了好些,也不怕肚子痛。
太子辦差回來帶回來兩個繡娘,聽說給小孩做衣服很有一手Ţů₉,現在這麼小月份就準備了,以後不得準備十個。
太子進宮,天子問他能不能照顧好,是否需要送進宮。這多麼明顯的挑撥離間。
太子妃又砸了幾個玉如意。
我寬解太子妃:「這些都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太子一向最愛您了。您來,吃吃葡萄。」
太子妃大怒,說要是真的愛她,就不會讓她因為一個沒生出來的孩子受委屈。
她砸了一地葡萄,坐了半宿,在知道宮中想給胡氏一個良媛位份時終於坐不住了。
「她也配!」
「娘娘別生氣,胡氏是您的奴婢,能有今日都是看在娘娘面子上。娘娘始終比她尊貴的,就算有了孩子也不沒辦法母憑子貴。」
太子妃瞬間炸毛,轉眼在祈福的宮道上,胡氏摔了一跤,孩子差點沒保住。
太子妃作為委屈極了,在太子也忍不住追問她時,她第一次拿了發簪抵住自己胸口:「既然不信我,我這就死了為你孩子殉葬好了。」
11
第二日,天子派人親自來看胡氏。
胡氏虛弱無比。
太子妃又氣得發瘋。
「那麗美人不過是個下賤的奴婢,自薦枕席爬上龍床,真以為自己是主子能管我了?我姑母可是皇後!那個胡氏裝得那般嬌弱,不知道還以為我如何虧待她!」
麗美人看完胡氏,出來迎面就是兩隻白貓嬉鬧,麗美人又說胡氏胎相未穩,最好送走貓。
太子妃氣得回頭就又加了好些貓回來養,愈發和胡氏不對付。
「讓她生,但是不能讓她那麼痛快得生。反正她生下來——也未必養得了。」太子妃哼了一聲,將嬤嬤勸她的話都說了出來。
恰恰這時太子又要辦差外出,胡氏惶惶不安,不信太子妃請的醫官,花了些銀子從外面請人,結果被抓個正著。
爭執之間,孩子沒保住。
太子妃傻眼了。
問太醫說因為養的貓有病,那病已經蔓到了孩子身上。
太子妃松了口氣,想壓下這事來。已經流產的胡氏不肯就範,在房中罵罵咧咧。
我就是這時候奉命去看她的。
她一看見我來就立刻委屈想要求助。
我伸手噓了一聲。
「胡貴人,別說話。說了也沒用。你現在這個地步,說實話,就是我算計的。」
胡氏驚惶:「我和你無冤無仇。」
我看著她:「我來的時候,你就說我看著眼熟。看了三個月,還沒認出來嗎?」
胡氏看著我,忽然目露駭然。
「你……你是……」她記不得名字了。
記不得那個啞了也卻怎麼都不肯死,一直熬著,還一心想要把身上的東西往宮外帶的女人。
我慢慢笑起來:「你猜對了。」
門外的人都候著,現在我是太子妃身旁最老的宮女,也算是她的心腹。
胡氏滿臉恐懼,拼命想要求饒。
她嗚嗚出聲:「我可以作證,可以作證。」
作證審判麼?審判不過強者愚弄弱者的權利遊戲。
我叫了一聲寶悅。
被胡氏處死的甜嗓小宮女的姐姐走了進來。
她是茶房管冰的,直接拎來的就是融化的冰水,寒冷刺骨。
一桶潑了上去。
胡氏一哆嗦。手腳卻不能動。
夏日酷熱,外面的熱浪湧進來,她發了高熱,渾身滾燙,但每天得到的隻有一桶冰水。
不過幾天,就奄奄一息說不出話來了。
而在這時候,太子才回來,卻又被召進宮去訓話。
胡氏撐著怎麼都不肯死,一直熬著。
結果太子回來,她用牙咬斷繩子,拼命爬出來,她嗚嗚說不出話,嗓子早壞了,哭求了半天,卻隻得了一句還不快挪走,是要讓太子妃染病嗎?
然後直接被拖走處理了。
12
太子妃毫不在意。
即使現在她一口氣死了兩個最年長也最忠心的下人,也和死了兩隻狗沒什麼區別。
反正下人用都用不完。
而且每次太子想要說她或者生了氣,她要麼撒嬌要麼裝病,就算是動了良民也很快遮掩。
但這回不一樣。
太子告訴她,麗美人從儲宮回去在天子耳邊吹了很久的枕頭風,說她嚴苛過分,之前還給宮中所有適齡的宮女都喝過絕子湯,天子震怒,要罰她禁足,還說太子教妻無方。
太子妃哭著說:「那是以前!也並不是所有,那個胡氏不就沒喝嗎?」
太子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嘆氣心疼:「阿若,我該拿你怎麼辦?」
「臣妾隻是太在意太子了!難道這也有錯嗎?」
太子摸著自己的生了兩根的白頭發:「孤已近而立,膝下卻無一子,再這樣下去,怕是儲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