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棉還是低著頭,沉默裡透著倔。
數秒鍾後,朵母抬頭看了眼客廳牆上的掛鍾,不怎麼情願道:“現在是下午三點,晚飯之前必須回來。”
“我知道了。”朵棉臉上綻開一抹笑,看眼陳舒彩,動動唇形朝她說了兩個字:謝謝。然後小跑著一溜煙兒地出了門。
陳舒彩目送那道背影離去。
朵母嘀咕,“這孩子最近怎麼了。”
陳舒彩笑道:“阿姨,偶爾還是應該問問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小孩子嘛,除了喜歡玩還能喜歡什麼。”朵母絲毫不以為意,擺擺手,“聽大人的話總是沒錯的。”
陳舒彩笑了下,沒有再說話。
*
朵棉遠遠就看見了站在她家小區外頭的高大身影。大下午,太陽明晃晃的,那人一身深色運動裝,長腿修長又筆直。
長那麼高是要和電線杆一較高低嗎。
朵棉在心裡暗搓搓地diss。
她走過去,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往回收,“哈嘍,找我幹什麼呀?”
靳川盯著她笑彎成月牙的一對大眼,不鹹不淡來了句:“見我至於這麼高興麼。”
“……”她高興跟見你有什麼關系啊喂。
朵棉被他嗆了下,調整調整面部表情,接著道:“請問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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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件東西。”他語氣懶洋洋的。
“嗯?”她狐疑。忘了什麼東西?她自己怎麼不知道?
靳川沒說話,抬手遞過來個什麼。
朵棉垂眸一看,是一本語文練習冊和三張模擬試卷。她囧。差點忘記自己要幫這個大爺寫作業寫到高考畢業的事……
“胖丁說,這些內容都是做完自己修訂,都有標準答案的。”朵棉試著解釋。
“嗯。”
“……如果不想做的話,也可以直接照著答案抄。”
“嗯。”
???嗯個鬼啊,你連把答案往卷子上抄都非要我給你抄?你不要欺人太甚啊我跟你講,債主了不起嗎,長得高了不起嗎……朵棉內心滾過滿屏彈幕。
靳川淡淡的:“拿著。”
“……哦。”
然而最後她還是慫了。乖乖伸出雙手,把那些卷子和練習冊接了過來,捧貢品似的。
“下午有空沒。”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陽光很燦爛,他瞧見她領口上方露出一截纖細的脖子,柔美的線條往上延展,幾縷碎發掉在耳邊,白皙小巧的耳半遮半掩。
朵棉聞言滯了下,不答反問:“你還有什麼事?”
“約你打遊戲。”
“……”朵棉心跳莫名漏掉幾拍,沉默兩秒鍾,搖頭,“我不去。”
話說完,周圍氣壓明顯便降低了好幾度。靳川看著她,臉色冷靜,整個人帶著一股烈日當空都擋不住的涼意。
足足過了兩分鍾。
靳川轉身,沒什麼語氣地撂下兩個字,“跟上。”
……奇葩當久了是不是會聽不懂正常人類的語言。朵棉皺起眉,站在原地一步也沒有動,“我都說了不去了。”
“我說,跟上。”對方語氣微沉。
“我說,我不去。”他這種態度令朵棉莫名感到不滿。她抿抿唇,深吸一口氣,盡量心平氣和地說:“我還有很多題沒有刷完,先回去了。再見。”說完轉身就走。
邁出三步不到,背後那人的嗓音便再次冷冷響起,“一個多星期了。打算躲老子到什麼時候。”
這句話令朵棉成功停下了腳步。
她回過頭,靳川就站在幾米遠外看著她,沒什麼表情,但眼底的寒色,百米之外人畜勿近。
朵棉忽然很委屈。
老是這麼兇,她欠你錢?
……好吧確實欠你錢。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麼莫名其妙地來招惹她?看她人傻好欺負還是怎麼著?逗她好玩兒還是怎麼著?
那就聊一聊好了。
……可,這個環境不太合適。
朵棉扭頭看了看周圍。小區門口人來人往,有買菜的大媽,遛狗的大爺,還有不少追逐打鬧的小朋友。
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這對好像在鬧什麼矛盾的年輕人,悄悄抬眼打望。
“……咳。”朵棉有點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上前幾步,壓低聲朝靳川道:“我們到那邊去說。”說完,純粹無意識的舉動,拽過他往旁邊的小巷子走去。
靳川垂眸,扯住他袖子的那隻小手軟軟的,雪白雪白。
看了會兒,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兩個人很快在小巷子裡站定,相對無言,氣氛微妙。
“汪汪……”一隻小狗搖著尾巴從朵棉身邊跑了過去。
她閉眼,做了個深呼吸。
冷靜,你要冷靜,你是佔理的那一邊,輸什麼不能輸氣勢。朵棉給自己做了會兒心理建設,然後睜開眼睛,自認很有氣勢地開口了:“你……”
“說吧。”靳川靠牆站著點了根煙,語氣很淡。
“……”哈?
我說?我說啥?
朵棉被這招先發制人給弄懵了兩秒鍾,“說什麼?”
“幹什麼躲我。”
“我什麼時候躲你了?”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又有點底氣不足。自從上次從酒吧出來,她好像,貌似……確實有那麼一點點,隨時隨地,刻意避開他。
但這種行為是有原因的。
對面,靳川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眼神玩味直接,像要在她臉上戳出一個窟窿。
好一會兒,朵棉認命地改口:“……也不算故意躲著你吧。我隻是覺得,前段時間,我們倆走得……”伸出小拇指比劃出一段微弱差距,“太近了一點。”
靳川語意不明地重復:“近了一點。”
“嗯。”所以,你這個有女朋友的人沒發現不合適嗎?
他食指掸煙灰,往前走了一步,“多近?”
距離驟然縮短。
朵棉被這舉動震得連退兩步,心跳加快,說話也有點磕巴了,“……就是不太合適的那種近。”
靳川繼續往她走。
她也繼續退,然後輕輕一聲“咚”,後背抵上牆壁。
無路可退了。
……令人恐懼的身高差。
好害怕。
朵棉低著頭,臉上大紅,聽見自己的心跳一陣比一陣快,幾乎要突破極限。然後就看見那人抬起了雙臂,將她限制在牆壁和他之間。
靳川埋頭貼近她,又在離她的臉幾公分遠的位置,停了。
“有這會兒近麼。”他淡聲問,煙草味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
朵棉注意到,靳川說這句話時,語氣隨意,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和往常沒有絲毫分別。他真冷靜得不像正常人。
“你……”她手心全是汗,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能不能,站遠一點說話。”
他紋絲不動,還是那句話,“為什麼躲我。”
“……我怕李未夕誤會。”她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誰知,靳川聽完這句話,靜兩秒,忽然笑了。
空氣有三秒凝固。
“兩件事。”他看著她,“一,李未夕是我兄弟的女人,我說過,我和她什麼關系也沒有。二。”
“……”她詫異,微微睜大了眼睛。
“做賊的才心虛。”
他低沉的嗓音鑽進她耳朵,意味綿長,“朵棉,你虛什麼呢。”
第17章
……好吧。
她現在相信李未夕確實不是你女朋友了。但是,你能不能站遠一點……這樣說話,是怕她聽力太差,還是怕離遠了顯示不出您老人家個子多高?
可活動的空間範圍極度受限,朵棉整個人貼緊牆壁,微咬唇,甚至覺得呼吸都有點困難。
煙味彌漫。
靳川的臉就在咫尺。
太近了。
說老實話,朵棉還沒和哪個異性靠得這麼近過。
她根本不敢看他。
“我……”朵棉動了動唇,“我沒心虛。”
嗓音輕而柔軟,不知是不是過於緊張的緣故,個別字眼還有些發顫,這否認,怎麼聽都顯得毫無說服力。
靳川目色玩味,直勾勾盯著她臉上那陣不尋常的緋紅,一笑,衝這姑娘抬了抬下巴,“欸。”
“……”欸個大西瓜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朵棉在心裡吐槽兩句,低著頭,不怎麼情願地含糊應道:“……唔。”
“你是不是,”他頓半秒,一貫散漫的調子好整以暇拖長,“怕我。”
朵棉愣了下,搖頭搖頭:“不是。”
他嗤:“鬼扯。”
“……”那你明知道答案還問?明知道我怕你還站那麼近?欠扁嗎?朵棉無語。
好在這種要逼死人的pose並沒有維持到天荒地老。
片刻,朵棉看見對面那位大爺開恩了。他微動身,放下胳膊後退幾步,和她拉開了一小段距離。周圍的低冷氣壓減弱,警報解除,朵棉悄悄呼出一口氣。
然後才察覺自己兩隻手心已經全是汗。
靳川抽了一口煙,淡淡地說:“再問你一次,去不去。”
“……”朵棉沒答話,微皺著眉頭有點猶豫。
“出聲。”
“……”他剛才約她幹什麼來著。打遊戲?坦白說,她內心深處是很想去的,畢竟那是她真正感興趣的,喜歡的,為數不多的事情之一。不過,這裡似乎還存在一個問題……
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她想弄明白。
思索著,朵棉眸光微閃,齒尖無意識地叩了下唇瓣,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那人,道:“你為什麼約我打遊戲?”
為什麼,偏偏是我。
還有之前那一系列奇奇怪怪的行為,你都不需要解釋麼?
然後對面的大爺就解釋了,淡淡四個字:“因為你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