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他在太寒劍尊身邊看見了當初的白衣少女。
那是傳說中太寒劍尊最愛重的唯一的徒弟,一代天之驕子。
此時此刻,當年那個白衣少女的身影在他眼前逐漸清晰,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快要遺忘她的時候。
他也恍然想起,那個白衣少女,其實才是曾經照入他心底的第一道光。
而如今,這道光被他親手拒絕了,她成了別人的光。
夏知秋終於沒忍住,握住秦拂走之前給他的飛行法器,無力支撐般跪倒在地上。
那一瞬間,一呼一吸都是烈火焚身般的疼痛。
……
秦拂追上蔣不才時,他已經被不知道何時出現的谷焓真攔了下來。
她來的到底有些晚,兩個人已經不知為何交上了手。
秦拂一眼就看的分明,這兩個人,一個想走,一個想攔,其實都沒使出全力。
而且他們一個醫修,一個畢生所學全在天道命數,其實戰鬥力都不強,好歹沒真的出什麼事。
秦拂將天無疾和姬澗鳴放了下來,提劍加入了戰局,一劍攔住了兩個人。
可兩個人一個怒發衝冠,一個冷笑連連,哪怕被攔住了繞過秦拂也要繼續打。秦拂一個後輩,面前兩個都是長輩,她一時間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隻能徒勞無功的喊道:“師叔師伯,且先住手!”
沒一個人聽她的。
蔣不才對著谷焓真冷笑道:“你既然已經發現,又何必勸我回去,我蔣不才而今被你捏住把柄,不正合你意,還假惺惺的勸什麼!”
Advertisement
谷焓真怒氣衝天:“蔣師兄!你說什麼氣話!難不成我谷焓真在你心裡就是這麼一個人不成!”
秦拂徒勞伸手:“你們姑且住……”
蔣不才:“要不然呢?”
谷焓真:“師兄未免太過偏頗。”
秦拂深吸一口氣:“師叔師伯聽我一……”話還沒說完,兩個人瞬間對了一掌,炸起的氣勁灰頭土臉的撲了秦拂一臉。
秦拂:“……”
她原地站定,疲憊的伸手抹了一把臉。
旁觀的天無疾默默遞過一條帕子。
秦拂默默接過。
抬頭看時,兩個所謂的長輩依舊打的難解難分,邊打還互相人身攻擊,對周圍的一切置之不理。
簡而言之,不聽人話。
秦拂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伸手推了天無疾一把,說:“你帶著臭小子站的遠一點!”
天無疾意識到什麼,帶著姬澗鳴默默後退。
秦拂提起劍,劍光吞吐之間,突然一道劍氣毫不留情的劈在了正打的難舍難分的兩人之間。
劍氣凌厲到令人頭皮發麻,兩個人一驚,猛然回神,幾乎都下意識的躲開那道劍氣。
於是這場戰鬥被迫停了下來。
秦拂提著劍走了過去,不出意外的得到了兩位長輩的一致對外。
蔣不才陰陽怪氣:“秦師侄若是對我命峰不滿,也不必等到現在出手。”
谷焓真吹胡子跳腳:“秦拂!你幾天不見長本事了?還真敢對你師叔動手?!”
動都動手了,秦拂也不怕,淡淡道:“師叔師伯若是想怪罪的話,把話說清楚再怪罪也不遲。”
說著她轉頭看向了谷焓真:“師叔怎麼出現在了這裡?”
谷焓真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遲疑的看向了蔣不才。
蔣不才冷笑道:“你何必顧及我?芝芝便是用她和夏知秋做威脅要見我,該知道的她都知道,正好,你們二人若是有心,正可以一起告發我,還能彼此印證。”
谷焓真和秦拂一起抬頭看向彼此。
秦拂遲疑道:“師叔……是察覺蔣師伯要來見沈師叔,所以特意來攔的嗎?”
谷焓真沉默片刻,低聲道:“芝芝背逃魔族的消息傳來我就知道芝芝必然會來見蔣師兄,可我沒想到她會以你做威脅,我察覺師兄不在命峰了就一路追蹤了過來,可我來晚了。”
他說著,抬頭看向了蔣不才,張了張嘴,近乎有些難以啟齒般的問道:“師兄,你老實告訴我,芝芝找你到底為了什麼?我非是逼迫於你,盡管你我之前多有不和,可我們畢竟師出同門,我不能看著你誤入歧途!”
他說著,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蔣不才的手腕,語氣焦急道:“師兄,芝芝師妹已然入魔,百年前消息傳來時眾位師兄弟不比你痛苦少,可事已至此,事到如今,我不能看著你也跟著芝芝誤入歧途!”
“誤入歧途?”蔣不才抬眼看向谷焓真,冷笑著反問。
然後他一揮手,甩開了谷焓真的手腕,冷冷道:“你知道什麼?”
谷焓真忍著怒氣道:“我知道什麼?你不說我如何知道!”
他的話音剛落下,就聽見蔣不才冷冷的說:“芝芝要死了。”
谷焓真渾身一僵。
他仿佛回不過神來一般,下意識的看向了秦拂。
秦拂心中有些不忍,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谷焓真一時之間近乎失語。
此時此刻,蔣不才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冷靜。
他說:“芝芝要死了,我必然要去救她,可秦拂說的沒錯,瑚兒還等著我……”
他突然掀起衣擺,跪在了谷焓真面前。
谷焓真嚇得猛然後退了兩步,一時間不然忘記了反應。秦拂更是驚的斷淵劍險些沒拿穩,第一反應就是上前扶蔣不才。
蔣不才伸手緩慢而堅定的推開了秦拂。
他聲音格外冷靜的說:“師弟,我平生求你最後一次,我去救芝芝,請你代我照顧瑚兒,若是我能救回芝芝,來日師兄結草銜環報答於你。若是我救不回芝芝,瑚兒從今以後便是你的徒弟,命峰上下隨你處理,你也不用找我了,就當百年前無妄山上,蔣不才從未回來。”
谷焓真聞言咬緊牙關,閉上了眼睛。
他聲音嘶啞道:“師兄,何至於此?”
蔣不才在此時居然笑了出來。
他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擔,臉上沒有了幾乎刻入骨髓的嘲諷和冷硬,又有了一些秦拂在幻境時見到的少年蔣不才的模樣。
他先道:“師弟,我若是死了,你就對外宣稱我死於某個秘境,給瑚兒留一個幹幹淨淨的身份吧。”
他說著,從容站起了身。
從剛剛開始就半晌沒有動彈的秦拂幾乎是下意識的上前扶起了他。
蔣不才看著秦拂,生平第一次給了她好臉色。
他衝她笑了笑,叫道:“秦師侄。”
不知道為什麼,秦拂被這一聲叫的眼眶一酸。
她知道,蔣不才從來不喜歡持劍峰,也不喜歡持劍峰上的任何人,包括她。
哪怕她曾救了蔣瑚的命。
他是個固執的人,而且睚眦必報,自尊心極強。
有可能到了現在,他對著她笑,心裡卻依舊是不喜歡她的。
可他卻給了她一個好臉色,說:“秦師侄,我代芝芝向你道歉,可看在我有可能活不了的份上,日後若是師侄有幸接下天衍宗這個大攤子,還請師侄照顧瑚兒一二。”
秦拂沉默片刻,張口卻說道:“師伯放心。”
蔣不才仿佛卸下了什麼重擔一樣,轉身一步一步從他們面前離開。
谷焓真下意識的想去追,被秦拂一把抓住了。
她低聲說:“師叔,你攔不住他的。”
谷焓真沉默片刻,頹然停住腳步。
一時之間,兩個人之間死寂一般的沉默蔓延開來。
一旁的天無疾旁觀半晌,突然提步走了過來,按住秦拂的肩膀,說:“阿拂,蔣不才此行,是福非禍也未可知。”
秦拂嘆息道:“借你吉言吧。”
她還沉浸在沉重的氣氛裡不可自拔,可聽到這個聲音的谷焓真卻猛然轉頭,差點兒跳了起來。
天無疾衝他微微笑了笑。
秦拂滿心沉重沒有發現,但谷焓真沉默半晌,卻突然無聲笑了出來,嘴角差點兒咧到耳根。
第77章
秦拂將沈芝芝留下的那顆佛珠用金線穿起,掛在了姬澗鳴的脖子上,然後推開門走到院子中,看著滿地落花發呆。
桃源村內桃花總是茂盛到不真實一般,無論他們在裡面呆了多少天,那裡都是繁花似錦的模樣,讓秦拂恍然失去了時間逝去的感覺。
而此刻,他們在桃源秘境呆了十幾天出來,辭別谷師叔又費了兩三天回來,飛仙門已然桃花敗盡。
她風塵僕僕的回來時,沈衍之和周子明一起迎了出來,他們說她已經離開了半個多月。
這半個多月裡他們始終聯系不上她,沈衍之費心撐著整個門派,周子明發動人脈悄悄尋找她的蹤跡,兩個人又不敢聲張又怕她真的出事,半個多月險些找瘋。
周子明說,如果她再不回來,他們明日就準備去天衍宗求助。
然後她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多出來一個沒人見過的小徒弟。
看著兩個人既焦急又松了口氣的模樣,秦拂這才有了一種他們真的離開了很久的感覺。
而此刻看著滿地的落花,她才恍然察覺到了時間的流逝。
她自從踏上道途之後,很難會有時光流逝的感覺,修真者閉個關都動輒數月起,如果閉了個大關再出來,有可能你上次下山時還牙牙學語的孩童,你這次下山時已然穿著紅衣娶妻了。
半個月對她而言不算什麼,可這半個月發生的東西,卻恍然讓他有了一種一夕之間天都變了的模樣。
秦拂靠在樹下,默默捏了捏眉心。
桃源村、姬澗鳴、魔族那個令人心驚膽戰的預言……
對了還有沈芝芝。
蔣不才追著沈芝芝不知所蹤,沈芝芝自己生死不知,秦拂原本想留下來在必要的時候幫個忙的,可沒想到原本還想追著蔣不才把他拉回來的谷師叔卻一反常態的催著她離開,口口聲聲墨華現在還不知所蹤,她呆在這裡並不安全。
他態度轉變太快,讓秦拂忍不住懷疑他葫蘆裡面到底賣的什麼藥。
她正沉思著,天無疾從院子外推門進來,看她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問道:“還在擔心姬澗鳴那臭小子?”
秦拂回過神來,扭頭看去,順勢問道:“那小子什麼時候醒來?我看他不像是有事的樣子,但為什麼一直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