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沈芝芝作為級別不算很高的魔將都知道了,那魔族其他人呢?
秦拂心中已經掀起驚濤駭浪,面上卻冷冷道:“我什麼時候收徒、如何收徒、收什麼樣的徒弟,自然由我自己做主,您費心了。”
沈芝芝切了一聲:“果然是墨華教出來的徒弟,說起話來和他一樣沒意思。”
她上下打量了秦拂片刻,輕笑道:“這麼多年,我從未聽說過有誰能從桃源秘境中提前出來的,你既然能帶著這麼多人提前出來,還帶出了一個原本不屬於現世的人,想必也有幾分本事,那麼有些話,我不妨告訴你,畢竟如果我現在不說的話,魔族和正道遲早有一個要殺了我,估計屆時我就沒機會說了。”
“你……”蔣不才聲音急促。
沈芝芝沒有回頭,自顧自的說:“我是正道修士入魔後才做的魔將,魔族那些蠢貨沒一個信我,他們不信我也就罷了,反正他們也殺不死我,可沒想到火浔居然對我起了殺心。”
蔣不才渾身一震。
沈芝芝卻看著秦拂,笑道:“他們想讓我死,那我死之前也要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口肉來,秦拂,我盼著你長成魔尊火浔口中的模樣,最好將這正魔兩界攪的天翻地覆!”
秦拂猛然抬起頭,目光銳利的看向她。
沈芝芝卻突然靠近,兩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嘴唇靠近她的耳邊。
秦拂強忍著沒有動手。
然後她聽見沈芝芝低低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
“秦拂,魔尊火浔在得到魔尊之位那一日便已經得到了天道的指示,百年之後天衍宗太寒劍尊因情入魔,而他入魔後,他座下大弟子會被他逼到由道入魔向死而生,終成一代魔王。”
“他在百年前便已經在等著你,等著將天道口中的一代魔王馴服於座下。”
她的聲音低到隻有秦拂能聽到。
那一瞬間,秦拂腦海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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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啞聲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芝芝輕笑一聲,伸手幫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聲音輕柔道:“因為我是天衍宗入魔的弟子啊,墨華既然心魔已生,他覺得是時候了,便讓我親眼看了那個預言,讓我用那顆佛珠帶你回來。”
她輕聲道:“否則,我要想帶誰走,帶的隻會是屍體,怎麼可能費盡心思帶活人呢?”
秦拂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可沈芝芝那句話不斷的在她腦海中盤旋。
一代魔王。
沈芝芝不可能用這種話騙她。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冷聲問道:“可你說火浔想殺你……”
沈芝芝淡淡道:“知道了那個預言之後我就明白我活不了了,我什麼時候把你帶回去,什麼時候就是我的死期,我若不把你帶回去……”
她聲音輕的近乎於無:“火浔是殺上魔尊之位的,他成了魔尊以後就在每個魔將身上下了咒術,魔將的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間,他能讓我們隨時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現在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遵從他的命令給自己留個全屍,一個是違抗他的命令落個不得好死,我本來想給自己一個全屍的,可我現在又不想了。”
她輕笑道:“所謂的魔將沈芝芝叛逃,不過是他為了帶回你下的一個簡單的局而已,而我這個已經公然叛逃的人,自然是會被處死的。”
她說完,退後了兩步,用所有人都能聽清的聲音說:“秦拂,我既然都告訴你了,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秦拂定定的看著她。
她突然問:“那麼,你為何又不想遵從他的命令了呢?”
沈芝芝沒有說話。
秦拂卻說:“你本應把我帶回去,最終卻帶著我們來見蔣師伯,要用我們換蔣瑚師妹。”
“你想用我們換一個見蔣瑚師妹的機會,所以就違抗了他的命令,是嗎?”
橫豎都是死,與其給自己留個全屍,不如死之前換一個見親生女兒的機會。
沈芝芝沒有說話,秦拂卻覺得自己已經猜對了。
沈芝芝輕笑道:“聰明的小姑娘。”
秦拂意識到什麼,伸手想去攔她,可隻見她站著的地方猛然騰起一股濃烈的魔氣,秦拂下意識的伸手如擋,一劍蕩開魔氣之後,沈芝芝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原地隻剩下一顆佛珠。
秦拂頓了片刻,上前撿起了那顆佛珠,抬起頭時,卻看到蔣不才直直的看著她。
他問:“芝芝,是不是必死無疑?”
秦拂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蔣不才沉默半晌。
然後他突然說:“我既已勾結魔族,你去告訴掌門吧,蔣不才卸任峰主之位。”
不知道為什麼,秦拂第一反應就是,他要找沈芝芝。
她嘆了口氣,輕聲道:“師伯,您想想蔣瑚師妹。”
生母是魔族,親父勾結魔族,她還能活嗎?
雖然這麼說很殘忍,但秦拂還是不得不說。
“您這樣做,將蔣瑚師妹置於何地?”
蔣不才沉默片刻,突然慘笑一聲,轉身離去。
秦拂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絕望的背影。
第76章
蔣不才走的失魂落魄,秦拂看著他的背影,隻覺得自己心中仿佛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不上不下的難受。
沈芝芝的話猶在耳邊,但她來不及去細想她口中所謂的天道預言,也來不及想什麼“魔王”一說,立刻就想跟上去。
沈芝芝現在已然不知所蹤,秦拂不能看著蔣不才再出什麼事情。
要不然就真的如她所說的,不到百歲的蔣瑚該如何自處?
蔣不才用上了命峰的法寶開天尺,速度極快,轉眼間已經不見了蹤影。
秦拂想也沒想,抽出斷淵劍踩上劍背,頭也沒回的往後伸出手。
她這個動作已經做過很多次,天無疾立刻就握住了她的手。秦拂微微用力,將天無疾連帶著還在昏迷的姬澗鳴拉上了劍背。
她這套動作做的行雲流水,天無疾配合的默契無間,仿佛兩個人已經這麼做過千百次,默契到不需要任何語言。
夏知秋在一旁看著,隻覺得自己這個和秦拂相處了幾十年的師弟仿佛才是那個格格不入的外人,多餘到甚至不能得到秦拂的一點餘光。
可是明明、明明曾經他才是和秦拂最默契的那個人。
他們一起出生入死時,這個小白臉還尚未出現,而秦拂隻需要一個隱蔽的動作,他就知道自己的師姐想幹什麼。
他們曾經是如此的親密無間。
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的衝動,在秦拂要走前,突然開口叫道:“師姐!”
劍上的紅衣少女轉頭,眉宇間流露出一絲焦急不耐,語速飛快道:“你又怎麼了?”
夏知秋知道她的這絲不耐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她太過焦心蔣不才。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焦心蔣不才的話,她不會為他流露出任何情緒。
但他也知道,他如果不開口說些什麼的話,她不會耐心等他。
他張了張嘴,開口時的聲音卻帶了絲示之以弱般的意味:“師姐,我身上傷勢未愈,現在恐怕無法御劍,能不能勞煩師姐帶我一程?”
他從前從未對誰示弱過,他幼年時生活的地方是魔域,在那個地方,弱者是活不下去的,示弱並不能為他帶來憐憫,隻有被打碎了骨頭依然有挺直脊梁的力氣,他才能活下來。
他也太過驕傲,而從前的秦拂則太過包容,兩個人意見不和時,從來都隻有她妥協的份。
他平生從未對誰示弱。
然而此時此刻,從前在他心中代表著軟弱的話說出口,他卻也覺得沒那麼難。
又有什麼難呢?再難還能難得過他找遍十幾個城池找不到師姐一絲一毫的行蹤難嗎?
開口時,他恍惚間覺得有一塊始終壓在他心中的大石頭被徹底擊碎了。
那一瞬間的輕松帶來的愉悅讓他忍不住眼底泛起了光,期希般的抬頭看向秦拂。
而在他的視線中,秦拂卻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她還沒說什麼,她身後的天無疾突然輕笑一聲,低聲道:“阿拂,蔣峰主已經走的很遠了,我們再晚就來不及了。”
秦拂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已經不見蔣不才了。
她立刻急了,從儲物戒中隨手拿出一個飛行法器扔到了夏知秋懷裡,匆匆道:“我既然已經把你從秘境中帶出來了,你就用這個法器自己回天衍宗吧,我還有要事,恕不奉陪了,也希望你回去之後能對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
秦拂說完,掉頭就走,毫不留戀。
她身後那個小白臉徐徐回過頭,嘲諷的看了他一眼。
夏知秋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那一刻,他隻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仿佛都在疼,疼的他連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想,明明是自己先認識的師姐,明明和師姐相處最多的就是他。
他們佔了彼此生命的一多半,他們陪伴彼此從少年到現在。
明明他們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那麼憑什麼,現在陪在師姐身邊的會是另一個人?
自己生平隻做錯了一件事,難道連後悔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嗎?
他胸中突然一陣悶痛,夏知秋壓低聲音咳了出來,直咳的一口血吐出來,眼前一片漆黑。
而在這一片漆黑之中,他恍然看見了自己少年時剛拜師持劍峰的情景。
那時他不過一個還沒有師承的剛入門的內門弟子,拜師大典前夕,他大著膽子跪在持劍峰下,求太寒劍尊能在明日收他為徒。
他跪了一整天,持劍峰沒有絲毫回應,來來往往的弟子的嘲弄聲卻不絕於耳。
他表情漠然的跪著,對那些聲音充耳不聞。
直到一個白衣少女走到他的身邊。
她原本是路過,走出了很遠,又突然退了回來,站在他面前偏頭看著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開口的聲音卻能讓人聯想到這世上最悅耳的旋律。
她問:“你是想拜太寒劍尊為師嗎?”
他不卑不亢道:“對,這位師姐。”
然後他抬起頭,看到了她的臉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面前這個沒什麼表情的少女仿佛照入人間的第一道光一般奪目。
他晃神一瞬,面前的少女卻已經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然後她就沒再管他,轉身離開。
第二天,當他以為拜師無望時,太寒劍尊在拜師大典上收了他,令人大跌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