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給人的感覺並不好相處,邊界感過強,哪怕隻是沉靜地站在那裡,周身都充斥著舊時代黑老大那般輕蔑眾生的氣場。

  “小姑娘其實挺不容易的,賀,聽說你會留在京市一段時間,有可能的話,替我多關照關照她,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也是我最看好的學生。”

  女人們難聽的酸話剛進左耳,下一刻右耳便傳來了Zane的聲音,男人斂起眼睫,肅靜幾秒,低著嗓音慢慢吐出一個詞:“Sure.”

  一定。

  這個回答聽不出有幾分認真,幾分客套,畢竟他從不輕易表露情緒,心思總讓人難以猜透。

  通話結束,徐特助自覺接過手機,時間恰如其分,顯示屏的樓層數跳到1。

  男人雙手隨意抄進口袋,恍若不聞走進電梯裡,仿佛當這些姑娘不存在。

  雙開電梯門就要合上的瞬間,他那雙黑眸,透過金絲眼鏡薄薄的鏡片,不著痕跡地在門外幾人身上留下一記冷落深邃的眼神。

  電梯升起後,四周緊繃的空氣慢慢重新流通,大小姐們卻還一愣一愣的,老半天才回魂,交換眼神。

  “好帥,這是誰?圈裡的人咱們都熟,我怎麼沒見過他呀?”

  “這好、好像是,港區賀家的那個……”

  “賀司嶼?!”

  “……應該沒錯。”

  大小姐們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除了京市盛家,港區賀家是全球公認的頂級資本集團,早於明清時期就在京市發了家,隻不過舊時政見對立,賀家移居港區和海外,百年間積蓄了萬貫家財,直到賀司嶼父親那一輩,因國策,賀家才逐漸回歸大陸發展。

  因此最讓圈內人忌憚和敬畏的兩個人,一是盛家老三,另一個就是賀司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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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貿頂層套房。

  賀司嶼手掌隨意撐著腰骨,站姿筆挺落拓,聽著徐特助在身後告知行程。

  “有一封明天晚宴的邀請函,程氏董事會設宴招待您,程董的祖父,和老爺子曾是同窗密友,您要赴宴嗎?”

  “再說。”

  匯報完工作,徐特助離開。

  落地窗外,光影斑駁的夜幕中飛雪零落,賀司嶼遙遙遠眺,目光凝到國貿中心對面,那座京市最高的百層商務大廈,樓身的藍紫漸變光如波紋流動。

  華越國際,盛家的產業。

  還不是一樣寒碜,蘇家保不準兒壓根不記得她生日,你們說好不好笑?

  賀司嶼站在落地窗前,考慮兩分鍾,他撥出一通電話,呼叫幾聲後,對方接通。

  “老三。”他手機抵到耳畔。

  “唷,賀老板。”男人京腔松散,挾著痞痞的懶笑:“什麼指示?”

  “你們華越國際的廣告外屏,今天剩下的時間騰給我。”

  賀司嶼三兩句話說清了具體要他幫的事。

  電話裡的人也很爽快,當場答應,隨後不忘調侃:“看不出來,賀老板哄人還是有一手,不過這妹妹,恐怕不好追。”

  賀司嶼言簡意赅:“我隻是做人情。”

  對方拖著尾音,打趣著作勢要敲他一筆:“那我這兒的人情……”

  賀司嶼很輕地哼笑一聲,隨他佔便宜。

  “記我這。”他說。

  國貿頂層套房有客早早預訂了,於是蘇稚杳退而求其次,入住了樓下那層。

  酒店人員已為她盛好一浴缸溫熱的玫瑰浴奶,蘇稚杳卸妝後脫了裙子,浸去一身寒意,泡舒服了,裹著私人浴袍,赤腳踩在地毯上,盤腿坐到沙發,等護理師過來做全身保養。

  長發抹過精油,剛吹幹,呈現烏黑的光澤,蓬松柔順地散著,蘇稚杳抬手撩了撩,點開手機,微信是一列列未讀消息。

  大多是程覺為首的那群少爺們,以及名媛圈裡曲意逢迎的塑料姐妹,話也沒什麼營養,不過是些浮於表面的生日祝福,還有希望送的禮物她能喜歡。

  地毯上那堆就要積成小山的禮物盒,幾乎都是珠寶首飾,稱得上名貴,但在這個圈子裡從來不是稀缺品,誰沒個一箱半箱的。

  都是低成本付出,不值得感動。

  蘇稚杳平淡地編輯了條“謝謝”的消息,群發回復。

  程覺的消息來得很快:【今晚住國貿了?】

  蘇稚杳沒回。

  她不想和任何人鬧不愉快,但不代表喜歡和這群紈绔少爺玩在一塊兒。

  程覺:【乖乖,別這麼無情,我都等一晚了,也不見你賞個臉】

  蘇稚杳依舊沒回。

  程覺似乎是拿捏她了,換話題道:【聽說你要解約?】

  蘇稚杳頓了頓。

  程娛傳媒,隸屬程氏旗下。

  程覺:【明晚有個飯局,你過來,我們談談】

  蘇稚杳不可能看不出這句話裡明目張膽的脅迫,她輕哂,退出去,點開備注“爸爸”的聊天框。

  一小時前的新消息。

  爸爸:【阿覺給你辦的生日宴怎麼沒去?】

  再往前十小時。

  爸爸:【漫露犯了急性胃炎,爸爸和你溫阿姨在醫院陪護,生日恐怕不好操辦了,不過阿覺說他會給你慶祝,杳杳乖,禮物爸爸已經準備了】

  所謂的禮物就是一張信用卡,她有看到。

  蘇稚杳機械回復兩句話。

  【有點累】

  【禮物收到了,謝謝爸爸】

  蘇稚杳退出微信,翻開通訊錄,指尖在聯系人“媽媽”的上方停留了很久,但終究是沒有按下去,最後熄屏,手機扔到一邊。

  心裡突然很空。

  如果隻是想要一個隆重的生日會,光鮮亮麗地在圈子裡出盡風頭,她不是不能有,多少公子哥推擠著想討蘇家小公主的歡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特別是程覺,那麼高調地在國貿為她一擲千金。

  可前提是她得去,就像小朋友要乖乖聽話才能拿到糖果,蘇稚杳一點都不喜歡。

  她知道自己相比之下有那麼些清高,但這圈層利害關系算得太清楚,便宜佔多了,腰板站不直。

  蘇稚杳靠著沙發出神,眼神變得荒蕪。

  不知過去多久,手機響起來電。

  蘇稚杳沒什麼精神地接起,聽見小茸在那頭萬般興奮:“杳杳,快看窗外!華越的廣告屏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天吶,太有排面了!”

  蘇稚杳無悲無喜地下了地,走到落地窗前,拉開厚重的窗簾。

  越過窗玻璃望出去,她驚了一下,怔住。

  位於核心商圈的華越大廈高聳入雲,樓身的镭射燈正在展示燈光秀,光影四射頻閃,賽博朋克的氛圍十足,處在綿延林立的高樓中心,萬家燈火都被比得黯淡下去。

  雪花紛落,京市沉浸於夢幻裡。

  戶外幕牆原本用作投放廣告的巨屏,被她入學時的一張舊照片佔據。

  照片裡,她穿著紐約音樂學院的校服,煙粉西服外套和百褶短裙,白襯衫領口系著蝴蝶結,陽光之下,馬尾被風吹起,她懷中抱了一束低飽和度的煙紫色貂蟬玫瑰,腦袋輕輕歪著,笑起來很有元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

  另一面屏幕亮起一行英文。

  【Happy 20th birthday】

  沒有署名,沒有目的。

  街道馬路或樓層窗口,隨處可見舉高手機對著華越大廈拍照錄像的人,都驚嘆地交頭感慨。

  投巨屏慶生不是件多稀奇的事,粉絲為偶像生日應援的通俗行為,尤其在京市,頗為常見。

  這回的稀奇之處在於,它出現在了最高廈華越國際的幕牆上,能讓盛家給出這面子,史無前例獨一見。

  頂層落地窗相同的位置,賀司嶼駐足看了會兒巨幕的照片,兩指勾住領結扯松,回身扯下領帶,和金絲眼鏡一起丟到沙發後,他一邊解著腕表,一邊若無其事往浴室走去。

  腕表摘下,露出左手腕的黑色刺青……

  套房下一層。

  蘇稚杳還在窗前失神。

  博爾赫斯有句詩說,在漫漫荒漠,曙光也一樣絢麗,會有人知道。

  詩裡帶著溫柔而喪感的浪漫。

  镭射燈光跟隨頻率閃動不定,映得蘇稚杳臉龐一明一暗,她忽然間覺得。

  漫漫荒漠的曙光,似乎要更絢麗些。

  眼眶不知怎的有那麼一絲絲的溫熱。

  明明幾分鍾前,她還對“低成本”付出看不上眼。

  可畢竟這是她這十年間,唯一不乖乖聽話,卻也拿到了糖果的一天,因為這份匿名的禮物。

  沒錯。

  唯一的一天。

第3章 奶鹽

  蘇稚杳生日的排場,無疑成了頭條話題。

  放眼京市,真不見得有哪怕一個人,能讓盛老三給出這份體面。

  小茸都止不住強烈好奇,追著她刨根問底:“難怪小程總辦的生日宴你沒興趣呢,原來是悄悄結識了盛牧辭這樣的大人物!什麼時候的事情啊杳杳?”

  蘇稚杳聽得心裡犯麻,當即制止她:“打住,那位是有婦之夫,我見都沒見過的。”

  激動過頭的小茸被點醒,意識到自己在說鬼話,倏地封住嘴巴,自言自語:“對對,盛太太是京一院的醫生,也是個年輕的大美人。”

  “可那是華越诶……”小茸怎麼都想不明白:“會是誰呢?”

  “有答案了記得告訴我。”蘇稚杳自己也挺想知道的。

  想不通究竟是誰,如此大陣仗地送了她生日祝福,卻又匿名沒讓她知道,不像程覺他們,為取悅她每時每刻都在表現自己。

  歪打正著的是,圈子裡那一小部分喜歡爭風吃醋,不待見蘇稚杳,就等著看她笑話的大小姐們,都無意被打了臉。

  一時間,圈裡圈外對幕後大佬成謎的身份也生出了諸多猜測。

  不過眾人都一致認為,是那位追小貂蟬追得滿城皆知的程家公子。

  小貂蟬這個稱呼,來源於昨晚巨屏放出的照片,她捧著的那束奧斯汀玫瑰,品名叫貂蟬。

  那時她十六歲,剛被紐約音樂學院錄取,隨手拍的這張照片,青春洋溢的少女感染了所有人,一夜出圈,於是京市蘇家的小千金就這樣成了無數男生夢中的初戀女神。

  隻是他們隻看見一張漂亮清純的臉,沒人關心她在鋼琴上的造詣。

  程覺當然也是。

  雖然不曉得請動華越的人是誰,但蘇稚杳肯定,不是程覺。

  他隻會玩物喪志,有這本事見鬼了。

  翌日,蘇稚杳到國貿中心旁的琴房。

  歐式古典裝修的大房間華麗高雅,純白絲質窗簾落地,中央一架亮黑色三角鋼琴。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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