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消息是，剩下的不過是漢堡皮的邊角，雞翅上面還有一點肉，冷到發硬的兩三根薯條。
我瘋狂地往嘴裡塞，可是吃著吃著，眼淚順著臉頰流進了嘴裡。
我不知道，現在的日子過得有什麼滋味。
也許，S亡對我而言，或許不是壞事吧。
5
次日清晨醒來，我感到全身仿佛散了架，沙發本就狹小，根本不夠一個人睡，我蜷縮著身子，勉強度過了一夜。
可是這樣的待遇，也並不是隻有這一次。
或許，我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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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起床時，我媽正提著剛買回來的菜，她投向我的目光中帶著諷刺。
「我們家的大少爺終於知道起床了？不好意思啊，今天的飯沒你的份，你還是多去吃一吃那二百塊錢的飯去吧。」
說著，我媽就往廚房走。
我看到了我媽手裡提著的東西。
螃蟹、蝦、牛肉、新鮮蔬菜。
隻有陳家安來了，我家才有這樣的待遇，可惜，每次陳家安都是每個菜都挨個咬一遍，我隻能吃他剩下的殘羹剩飯。
即使那樣，隻要能填飽肚子，我也覺得非常滿足。
說真的，陳家安不在的那些天，我每天就吃點前一天剩下的飯菜，或者我媽去外面挖的野菜，有時候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那些東西能不能吃。
就因為那兩百塊，我媽已經對我冷言冷語兩天了。
我盯著桌上那份檢查報告，其實隻要我媽稍微多看一眼，就能發現它的存在。
我剛想張口說話，陳家安就吵著嚷著跑出來。
「姑姑，表哥的床怎麼這麼硬？我一晚上沒睡好，是不是表哥知道我要來，故意把床弄壞了啊。」
先不說陳家安的這句話有沒有邏輯，我媽第一反應不是去想我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而是心疼地走上前去給陳家安揉了揉腰。
「哎喲安安，都怪姑姑不好，姑姑一會兒就帶你去買床墊。」
「我要那個三萬塊錢的床墊，我們班裡好多人都說那個床墊好。」
我媽笑著點點頭，寵溺地揉了揉陳家安的腦袋。
「好好好，吃了飯我們就去哈。」
我SS咬著嘴唇，原來愛與不愛，真的有區別。
我媽隻有舅舅一個弟弟，向來把陳家安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小時候，我質問我媽為什麼偏心，那時我媽隻是淡淡地對我說道：
「安安是外人，你都多大了，還在乎這些面子工夫？」
我信了。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區別對待，都讓我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活得不像我自己。
要是我媽知道我快S了，那麼我媽會不會愛我一次，哪怕隻有一次，我也就滿足了。
我拿著檢測報告上前的時候，我媽正端著滾燙的鍋出來，她的視線放在了我的手上，我心中忐忑。
「媽，我……」
「算你有點眼力見兒，但是我告訴你，就算是你刻意討好我，今天的火鍋也沒你的份，安安還需要長身體，你別跟他搶，你要是實在受不了，就滾出去。」
6
我話音剛落，我媽就把檢查報告從我手裡搶過去，墊在了桌子上，然後把熱鍋往上面一放，報告立刻被燙出了一圈焦黃的痕跡。
那一刻，我心如S灰。
算了。
看樣子就算是我S了，我媽也不會難過吧，她可能還慶幸自己當初的詛咒應驗了。
當我愣神之際，房間內飄來誘人的香氣，我的胃仿佛被鋒利的刀片攪動，疼痛得讓我全身顫抖。
「哇，火鍋，我的最愛！」
陳家安走出來，直接推了我一把，我頓時力竭，跌倒在地。
我媽隻是冷冷看我一眼，沒有感情。
「別裝可憐，我要是不讓你長點記性，你以後還是會亂花錢。」
我沒有說話，隻是盯著一桌子的配菜發呆。
這加起來，最少也有三五百了吧。
我苦笑，我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我踉踉跄跄地離開了家門，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每一步踩下去，都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外面是真的冷啊，我穿得單薄，冷得牙關都在打戰。
我坐在了公交車的站臺上，給我爸打去電話。
自從我媽拿到了我的撫養權，就再也不讓我跟我爸聯系了。
我爸沒有怪我，他了解我媽，也知道我的難處。
或許，我應該跟我爸好好告個別，也不知道我爸如今過得怎麼樣。
我是沒救了，或許化療可以讓我多活兩天，可我知道，我媽愛財如命，她的錢都是留給陳家安的。
我每花一分，都是要了她的命。
電話撥通，我喉間哽咽，正想哭出聲，卻聽到了陌生女人的聲音。
「李煜吧？你爸在開會，手機在我這裡，有什麼事需要我轉達嗎？」
落落大方的聲音，又帶著宣示主權的語氣，我知道我爸不會讓別人碰他的手機，愛人除外。
原來我爸早已組建了新的家庭。
我……到哪兒都是外人。
「我……隻是想跟我爸說說話。」
我不知道是委屈，還是因為天氣太冷，一直吸著鼻子。
那邊笑道。
「你爸現在很好，我聽說過你和你媽的事，你爸好不容易習慣了沒你的日子，你要是真的為你爸好，就別打擾你爸了，阿姨祝你事事如意。」
電話被掛斷，警告的意味顯而易見。
眼淚，終究還是滑落了下來。
雪勢愈發猛烈，我突然吐出一口鮮血，在這白茫茫的雪景中，那抹鮮紅格外扎眼。
7
「媽媽，我要吃紅薯。」
一家三口手牽手走在路上，路邊的紅薯攤吸引了小男孩。
母親寵溺地給他買了紅薯後，小男孩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我也曾有過這樣幸福的時刻。
那時候爸媽恩愛，我是他們愛情的結晶，他們生怕虧欠我。
自從爸媽離婚後，我成了累贅，成了報復的工具，我沒辦法選擇自己想在一起的人，甚至沒辦法決定自己的生S。
我最喜歡吃紅薯了，軟軟的、糯糯的，在這冰冷的冬天帶來了一絲溫馨的暖意。
我踉踉跄跄地走到紅薯攤前，正想開口，卻發現自己微信錢包裡僅剩五毛錢，不禁苦笑。
原來生病會讓人忘記很多事啊。
我忘了，我的所有工資總是會按時悉數轉給我媽，一分錢不給自己留。
即便如此，我媽還是認為我每次都謊報工資金額，還要專門跑去公司問財務。
即將步入三十歲的我，卻像個小學生一樣，在同事投來異樣目光時感到窘迫。
我的尊嚴，在我媽眼中，一文不值。
「孩子，請你吃吧。」
賣紅薯的大叔從爐中取出一個紅薯，細心地為我包裝好，遞到我面前，笑道。
我的眼眶湿潤，抱著紅薯狼吞虎咽起來。
一口口的鮮血混著香甜的紅薯，吃起來竟然有些苦澀。
「沒什麼過不去的事，你還小，可以貧窮，可以困頓，但是你還有個光明的未來啊，隻要肯努力。」
大叔認真地看著我，或許他以為我遇到了什麼難事。
我吃紅薯的動作一頓。
「沒了。」
我沒有機會，也沒有未來了，我已經盡力地活著，希望能夠成為我媽口中那個可以依靠的兒子，我已經付出了最大的努力。
可惜……
一切都是徒勞。
我給我媽發了條短信，然後就把手機遞給了大叔。
「我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了，這個手機雖然有點破，但是賣了也能賣個一二百塊錢，大叔，謝謝你。」
感謝善良的陌生人，在我瀕臨絕境時給予我一絲溫暖，彌補了我這些年空缺已久的感情。
我的手機確實破，用了三年，還是我媽充寬帶送的，屏幕也已經花得不成樣子。
可即使這樣，我依舊不敢開口去問我媽要。
甚至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媽花了萬八千，給陳家安買了最新款的手機。
大叔感到受寵若驚，本不打算接手機，我卻按住了大叔。
「大叔，我快要S了，要這身外之物沒有用，就當……感謝您在我彌留之際請我吃紅薯吧。」
8
大叔到底還是接下了我的手機，其實我也不是非送不可，我隻是害怕我媽再打來電話，更害怕我那條信息被一些不堪入目的文字覆蓋。
我給我媽發了條這樣的消息。
【媽，多謝你這二十六年來對我的照顧，你不是希望我S嗎？如你所願，這條命還給你了。
【我們母子終於可以相互放過了。】
醫生真不是個好人，竟然不告訴我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好。
我在雪地裡亦步亦趨地走著，回想來時的路，似乎美好的記憶少之又少。
那些珍貴的回憶，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味，仿佛試圖從那些即將淡忘的記憶中尋找我媽愛我的痕跡。
雪可真大啊，比往年的都大。
走著走著，疲憊感抽幹了我全身的力氣，竟在平地都摔了跤。
如此肆意，倒讓我開心了不少。
我這二十幾年活得太憋屈了，不敢放肆地笑，不敢放肆地苦。
我躺在雪地上，看著天空中飄灑而下的雪花，它們仿佛要將我覆蓋，白色的雪花逐漸染上了紅色，最終變成了黑色。
不，我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黑色。
我的身子開始變得輕盈，我忘記了什麼事，隻記得往一個方向跑去。
很快，周圍傳來了路人的尖叫聲。
「S人了！S人了！」
我停住腳步，往後一看，熟悉的單薄夾克和瘦弱的身體，以及蒼白如紙的臉。
那不正是我嗎？
哦，原來我S了啊。
萬幸，剛檢查出胃癌晚期，沒受幾天罪就S了，也挺好。
9
回到家以後，我媽和陳家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媽給陳家安買了一桌子的零食，都是我平時想吃卻吃不上的。
我媽的手機響了又響，似乎是因為未讀信息會持續提醒。
最終，在陳家安不耐煩的提醒下，我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信息。
「這個混帳羔子！這個時候了給我尋S覓活，鬧脾氣給誰看啊？」
陳家安被我媽嚇了一跳，不滿地看向我媽。
「姑姑，你鬼叫什麼？影響我看電視了！」
其實陳家安對我媽從來都是這樣不禮貌不客氣，我媽本該早就習慣了，但這次，我媽看向陳家安的表情有些怪異，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恍然大悟。
我不知道，我也看不懂。
客廳中擺放著一張新床墊，陳家安似乎沒意識到我媽的不同，隻是漫不經心道：
「姑姑，這都晚上了，你還不去給我把床墊放好，你讓我睡哪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