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戲要真聽真看真感情，戀愛也好，生活也罷，窮人不懂高級，也不屑於高級。」
說完，我衝導演鞠了一躬。
轉身走出了包間。
打開手機，顯示有顧宴舟的未接來電。
我點開他的微信，打開定位，猶豫了半晌，又取消。
「剛和朋友看電影，手機靜音，這就回來。」
人在情緒低落的時候，容易做傻事。
我隻是他的床搭子，有什麼理由讓他來接我？
下一秒，顧宴舟的電話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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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栀，你帶傘了嗎？天氣預報今晚有雨，發個定位，我來接你。」
11
不到 10 分鍾，大雨傾盆而下。
車水馬龍的路上，沒有避雨之處。
我隻得躲在旁邊便利店的檐下，默默承受著來往顧客的注目禮。
「艹！突發車禍，大堵車。你那邊附近有個咖啡廳，去點杯咖啡，別在外面傻等。」
隨著顧宴舟語音消息一起發來的，還有 1000 塊的轉賬。
收了錢，我卻沒舍得去。
畢竟，1000 塊夠給病床上的母親添一身棉衣。
雨越來越大，一對年輕的情侶從遠處跑來，男孩把衣服撐在頭頂護住女孩，兩人渾身湿透。
檐下站定，兩人指著對方，發出咯咯咯的笑。
我怔怔看著他們，偏過頭去，淚流滿面。
初到橫店的第一天。
一樣的大雨，一樣的沒帶傘。
公交許久沒來，池越拉起我的手奔向雨中。
一路被大雨澆成落湯雞，我們毫不在意，笑得暢快。
池越的頭發徹底塌在額前，活像當時火遍全網的小狗表情包。
我掏出手機，毫不留情拍了張照，哈哈大笑：「等你火了，要敢做對不起我的事，我就把這張醜照發遍全網。」
他笑嘻嘻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語：「我池越這輩子，決不會負了衛栀！」
那時的我們，有情飲水飽，又懷揣夢想，淋雨也帶著天真無畏。
時過境遷，如今的我，一滴風雨都不想沾。
12
抬手抹了抹眼淚。
突然，一束車燈打了過來，晃得我眯起了眼。
隔著雨幕，仍能看到車裡那張熟悉的臉。
是池越。
手機鈴聲響起，接通，他聲音低沉。
「上車，送你回家。」
「不需要，顧宴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
電話被他掛斷。
下一秒，池越從大雨中徑直向我衝過來。
「我去！是影帝池越！！」
他無視身旁小情侶的尖叫，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將我拉走塞進副駕駛。
冷著臉踩下油門，車子在雨中飛速行駛。
待停下來，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我松開攥緊的手：「不說送我回家嗎？這是哪兒？」
他不說話，車裡的氣氛讓人窒息。
「池越！你……」
剩下的話，被他猝不及防落下的吻堵了回去。
這個吻，激烈又深情，幾乎讓我喘不過氣。
他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服，傳到我的掌心，心跳加快，我的腦子有些發暈。
真可恥。
多年後，他仍能輕而易舉地讓我意亂情迷。
猝然驚醒，我猛地將他推開。
池越眼尾泛紅：「怎麼？就這麼喜歡顧宴舟？要為他守身如玉？」
我羞惱道：「和你有關系嗎？你是我什麼人？」
他看著我，目光滾燙：「栀栀，其實當年……」
「池越。」我打斷他，「你以為，我們還能重頭來過嗎？」
我目光冰冷，聲音卻在微微發顫。
他垂眸，眸色逐漸黯淡。
「這麼多年過去，你還和當初一樣倔。」
他坐了回去，再開口，聲音無波無瀾。
「坐好，我送你回去。」
我系好安全帶，喉頭梗塞。
心裡湧起密密麻麻的痛。
池越沒說錯，我脾氣倔。
當初我將他從我的生活中徹底刪除，強裝瀟灑。
可我並非沒有後悔過。
13
分手沒多久，警察突然給我打來電話。
我爸被電信詐騙，詐了十三萬。
那是他和我媽在工地打了半輩子零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攢下的。
他一夜無眠，天快亮時，悄悄爬上樓頂跳了下去。
我媽發現後，情緒崩潰，誘發腦溢血，住進了 ICU。
僅僅十三萬，拆散了我的家，也擊碎了我的孤勇。
ICU 一天費用上萬，我根本承受不起。
多次向親戚朋友們開口後，他們看我的眼神開始厭惡，說的話也帶著刺。
自尊心在苦難面前，還沒碰，就碎成了渣。
走投無路，隻得去借高利貸。
可利息的雪球越滾越大，我一天跑十個龍套都還不上。
後來，高利貸的人把我抓到一間廢棄的工廠，輪番威脅恐嚇，最後，拿刀抵著我的脖子。
「今天，你要還不了錢，老子他媽弄S你！」
冰冷的刀刃刺痛著我的皮膚，我腿腳發軟，渾身發抖。
那一刻，我後悔了。
當初，我要接受了池越經紀人那張銀行卡，該多好。
是不是父親就不會S，母親也安然無恙，我的身後，也不會空無一人。
那一文不值的自尊心，讓我被生活的沼澤吞沒時，連呼救都發不出聲音。
14
池越把我送到了避雨的便利店附近，雨已經停了。
我迫不及待地跳下車。
又回頭，禮貌地點頭致謝，轉身要走時，身後卻傳來池越的聲音。
「等一下。」
我回頭，池越戴著墨鏡和帽子，全副武裝地從車上走下。
「琉璃的角色不用擔心，我會替你搞定投資人。」
「好。」
「顧宴舟……」他頓了頓：「他大學時談了個工薪家庭的女孩，被父母強勢拆散。他爸媽在商界很有名，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
我笑笑：「沒關系，我不在乎。」
池越一愣，扯出一絲苦笑：「我可以幫你，隻要你紅了，這些阻礙就不存在了。」
我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總不能告訴他，我和顧宴舟隻是B養關系，我壓根不在乎結果。
好在，池越沒多問。
忽然，他將我攬入懷中。
來不及反應，我整個人貼在了他的胸前。
他將我抱得很緊，在我耳畔低聲道：「栀栀，我後悔了。」
15
池越剛走，顧宴舟就到了。
我思緒紛亂，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看到我，委屈又抱歉道：「對不起，讓栀栀久等了。來的路上，池越的經紀人突然給我打電話，要你的簡歷，就耽擱了點時間。」
我心虛搖搖頭：「沒事，也沒有等太久。」
雖然知道顧宴舟對我沒多少真情，但不知為何，就是掩不住地惴惴不安。
一定是他每個月給我的太多了。
畢竟，把我從高利貸的手中救出的，也是他。
80 萬，於他而言，不過是手中的一塊表，抑或酒局上的一瓶酒，不值一提。
可卻真金白銀地救了我，也拯救了我的母親。
所以，當顧宴舟提出要B養我時，我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想來真是可笑。
池越的錢，讓我覺得羞辱。
可顧宴舟的錢，卻讓我覺得安心。
16
第二天一早，劇組就給顧宴舟打來電話。
琉璃的角色定了，月底進組。
我的戲份不少，保守要拍一個月。
另外，為保密，拍攝期間必須吃住都得在劇組，不得讓狗仔拍到半點物料。
這倒是很符合周導的風格，在拍攝期間，絕不透露半點風聲，保持劇的神秘感。
顧宴舟說要慶祝慶祝，周末晚上，他圈內的好友到了大半。
聽說我拿到池越劇中的女配角，都一臉震驚。
「顧宴舟，你救過池越的命？他怎麼肯替你捧栀栀？」
「而且，我聽說林悠然也想演琉璃，她舔了周導半個月，愣是沒成。」
「她可是池越的人，池越明顯對她不一般，怎麼沒幫她？」
顧宴舟大咧咧擺擺手：「你們管那麼多幹啥？栀栀運氣好有實力，不行？」
我驚訝地晃神片刻。
摸出手機，點開池越的微信。
打了一串話，手指僵了半天，又刪刪改改。
最後，隻剩下一句簡短的：「謝謝你，池越，我們兩清了。」
他回得很快：「這些就兩清了？你還和以前一樣單純，容易知足。」
我扯出一絲自嘲的笑。
「池越，在這個圈子裡，形容一個人單純，算是在罵人了。」
他回：「？」
我淡淡回他：「除了工作上的事，以後還是別聯系了。我不想讓宴舟誤會，更不想失去每個月二十萬的B養費。」
他的電話來得更快。
我漠然掐斷，心底有個聲音不斷盤旋。
「衛栀，向前走，別回頭。」
17
PARTY 結束，顧宴舟卻醉得不省人事。
明明是為我慶祝，自己卻喝成這樣，真是孩子似的。
我叫來管家，將他扶到二樓臥室，又煮了醒酒湯，給他灌下。
清冷月光映進屋內，拿起手機一看，已經凌晨一點。
打著哈欠，正準備休息。
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引擎的轟鳴聲。
下一秒，池越的微信消息彈出來。
「下樓，我在外面等你。」
我怔愣著看向窗外，他已經停在別墅門外，熄滅了車燈。
「有什麼事明天說，現在太晚了。」
「你不出來，我就進去找你。」
窗外傳來一聲關車門的聲響。
我忙奔到窗前，隻見池越站在車邊，衝我晃晃手機。
「你到底想幹什麼？」
「下樓，你也不想讓他發現我們的關系吧？」
我閉了閉眼，咬牙切齒地罵道：「池越，你個混蛋。」
看到我摸黑從房子裡躡手躡腳地走出來。
他挑眉一笑：「怎麼跟偷情似的？」
我氣鼓鼓地望著他，沒好氣道：「有什麼事，說吧。」
他拉開車門：「進去說。」
我反手關上：「不用，長話短說，顧宴舟醉了，還在房間裡需要人照顧。」
他神色一滯：「這麼在乎他，還說自己是為了錢？」
我嗤笑：「那可是二十萬，我每個月在橫店累S累活，不過幾千塊，我何必讓自己這麼辛苦。」
「你覺得我會信？你當初八百萬的分手費都沒要。」
「不信算了，沒事我先回去了。」
轉身要走的剎那，手腕卻被人拽住。
我扭頭。
池越一字一句道：「給我一次重新追你的機會吧。」
我的心猛然一顫，忙抽回手。
他收起嘴角的笑，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道：「我每個月給你兩百萬，加上我的資源和人脈。」
我僵在原地，不知該怎麼回答。
突然，不遠處傳來顧宴舟的聲音。
「池越？」
他晃悠悠走到我們跟前，目光在我和池越間逡巡著，滿臉疑惑。
池越語氣十分平靜：「忘了說，栀栀是我的前女友。」
18
顧宴舟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像要把我看穿一樣。
我抿唇點頭。顧宴舟的眼睛瞬間紅得嚇人。
「可她現在，是我女朋友！」
他怒吼著，衝上去給了池越一拳。
池越淡淡抹去嘴角的血，勾唇：「我沒想插足你們，可栀栀說她不喜歡你。」
顧宴舟氣得聲音都變了：「那又怎樣，我喜歡她，我們沒分手，你又有什麼資格說這些！」
池越揮拳砸在顧宴舟臉上。
「少他媽裝純情！你和多少人傳過緋聞，狗仔拍了你多少夜店照，心裡沒點數嗎？」
兩人迅速扭打在一起，場面徹底失控。
我用盡全力也沒能把他們拉開。
打完了，兩人都掛了彩，眼尾嘴角都是淤青。
他倆同時看向我，似在等我的抉擇。
我嘆了口氣。
「池越，我們回不去了。」
他眼神暗淡了一瞬，顫抖著開口：「栀栀，真的不肯原諒我嗎？」
我搖搖頭。
「剛分手那會，我的確恨你拋下了我。但我又忘不掉你，一氣之下，把你的聯系方式統統刪除，逼著自己忘掉。」
「可現在，我不恨了。當初，你沒得選，現在，我沒得選。」
這個圈子向來如此。
剛出道的男明星，經紀公司是明令禁止談戀愛的。
粉絲們追星花的都是真金白銀，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哥哥花錢養嫂子，掉粉都是其次，搞不好，會掀起一場輿論絞S。
池越一夜爆火，靠的就是那張臉和青春男大的人設。
經紀人怎會讓他冒著塌房風險，和我暗中談戀愛呢。
就在昨天，我也籤了經紀公司。
其中有一條規定：藝人在出道及事業上升期，不得公開戀情，若違反規定，將支付違約金 3000 萬。
經紀人暗戳戳道：「這條我得解釋一下，被狗仔偷拍導致戀情泄露，也算違約。」
所以，防止違約最好的辦法。
就是不談戀愛。
草根的星路，就像一道不能出錯的算式題。
走錯一步，全盤皆輸。
在合同末尾籤上「衛栀」兩字的剎那，我對池越的恨，也一同煙消雲散了。
或許, 這就是所謂的沒緣分吧。
19
那日之後, 我和顧宴舟提了分手。
曾經我以為他對我隻是玩玩。
可那晚回到別墅，他哭著求我, 讓我繼續騙他，不要走。
我恍然意識到, 顧宴舟動真格了。
媒體前的浪蕩公子的人設, 都是假的。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從他的別墅搬走，我租了一間小公寓。
畢竟和他在一起，我也攢了不少錢。
劇組發來通知, 三天後, 進組拍攝。
當晚, 顧宴舟給我轉了筆巨款。
「剛進圈，需要花錢的地方多，你別和我客氣，有啥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我退了他的錢。
「謝謝, 不用了, 你之前給的夠多了。」
半晌，他回了個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成吧, 一點機會都不願給我。」
我笑笑。
「我可賠不起 3000 萬的違約金。」
第二天, 我去街上準備採購一些進組用的生活必需品。
忽然, 背後有人叫我。
「衛栀？」
我回頭, 竟是池越的發小宋赫然。
他走到我跟前, 上下打量著我。
嘖了一聲。
「難怪琉璃這個角色會給你，你和角色的適配度簡直是 99%。」
我笑笑：「可是沒有池越給我補上的 1%，也難啊。」
他聞言, 抿了抿嘴, 又道：「你還不知道池越為了你, 和公司, 和投資人吵成什麼樣了吧。」
我一愣。
他挑眉嘆了口氣：「其實, 他一直打算獨立出來，成立個人工作室。今年他和公司的籤約就到期了。可公司不要臉, 拿琉璃的角色威脅他, 為了你，他又籤了十年。」
渾身血液一滯,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宋赫然搖搖頭。
「我那會問他，為啥要自己出來單幹, 你猜他怎麼說？」
「他說，他要籤了你，而且, 隻籤你一個！」
宋赫然拍拍我的肩：「你可一定要火啊, 不然, 阿越這個戀愛腦，就白為你犧牲了。」
站在街頭, 周圍車水馬龍喧囂而過, 我的世界卻如同靜止，沒有一絲聲音。
直到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耳邊又恢復了嘈雜。
我抹掉眼淚, 輕聲呢喃。
「池越，現在，是我欠你的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