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靜地坐了下來,看著眼前稀爛的狗糧。
突然沒由來地問了一句。
“洛明軒,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五年前的今天,他獲得了一對新的眼角膜。
我在他隔壁的手術室,安靜地等待未來的黑暗。
卻也無比希冀,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光明未來。
事後,我騙他自己是在去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雙目失明。
興許是重獲光明令他太過興奮,沒有細究便相信了我的說法。
他說,今後的一輩子,他做我的引路人,為我遮風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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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呢,想用一碗狗飯打發我。
興許是我的疑問讓他有些內疚,他踟躇地立在我面前,看著桌上的狗飯,手伸了一半。
我卻打斷了他的動作,捧著狗飯碗,起身。
“有點冷了,我去加熱一下。”
見氣氛不對,關婷婷忙不迭上前添堵,想要搶過我手裡的飯碗,還佯裝不經意露出香肩。
“夫人,我來幫你熱吧。”
我便順勢將狗糧潑到她的身上。
發酵膨大的狗糧黏膩腥臭,沾到關婷婷價格不菲的真絲睡衣上,留下令人作嘔的痕跡。
她徹底惱了,回頭看向洛明軒。
洛明軒看向我的神色晦暗不明,縱使對我心有愧疚,但始終抵不過新歡嗔怒。
他抽紙擦拭著關婷婷身上的髒汙,話語中滿是慍怒。
“馮瀟,發什麼大小姐脾氣?婷婷好心要幫你熱飯。”
我不怒反笑。
“你知道你的眼角膜是怎麼來的嗎?”
洛明軒神色發慌,沒等他發話,關婷婷便嗆了我一句。
“當然是老板吉人自有天相,剛好等到了捐獻。”
過了許久,洛明軒終於開口。
“怎麼?五年過去了,你不會現在來跟我說,我的眼角膜是你給我的吧?”
“馮瀟,為了道德綁架我,你現在都學會撒謊了。”
我被這兩人無恥的行為氣得顫抖,迎著他厭惡與冰冷的目光。
特殊鏡片隔絕了我們的視線相對,我隻慶幸他仍不知道我已恢復視力。
“今天我就當你心情不好不跟你計較,但是馮瀟,沒有人會像我這樣無條件包容你。我現在每天工作很忙的,你不要無理取鬧。”
說罷,他摟著關婷婷回了主臥。
—
手機振動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躲到廁所,查看信息。
為了給洛明軒一個驚喜,接受人工眼角膜移植的事情我一直沒有跟他說,也沒有找他要錢。
但幾年前為了支持他創業開餐館,我的所有存款都給了他。
身無分文的我隻能找恩師借了20萬,再把之前我畫的一些畫作放到他的畫廊代售以還清欠款。
得知我有恢復視力的可能,他便一直邀請我去他的畫廊,當他的合伙人。
我也是在昨晚,答應了他的邀約。
我認為我的畫作並不難出售,恩師也如此說。
但他現在卻發信息跟我說,我的畫賣不出去了!
今年“希望杯”國際繪畫大賽的冠軍參賽作品,跟我的畫作重合度高達90%!
幸好還沒有掛賣,否則我不僅要背上抄襲者的頭銜,還會影響畫廊的聲譽!
5
我沒有抄襲。
這些都是我在大四快畢業那年的創作。
當時憂心洛明軒的身體,加上我決意要給他捐獻我的眼角膜。
便將畫作封存在了我的作品箱裡不了了之。
我看了下那所謂冠軍的署名。
Tina。
橫空出世的新人畫家。
Tin……
我心裡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我重新戴上特殊眼鏡,摸索著去了雜物間。
我珍藏的畫架、顏料,還有畫作,全部被翻了個遍。
我有個習慣,手繪作品都會用拍立得拍下來存放到一個筆記本大小的作品集裡。
畫作是我兩個月前寄出,那獲獎作品是一個月前送去參賽的。
地上還有一些不甚完美的畫作,想來,是有人原想盜取我的畫作去參賽,卻因為原作消失,不得已在我的作品集裡面找了幾幅畫出來臨摹。
朱婷婷有意無意跟我提過,她會畫畫。
那時候我對她毫無設防,還邀請她在闲暇的時候,用我的畫具繪畫。
洛明軒和朱婷婷像是兩隻趴在我身上吸血的害蟲,不僅對我吃幹抹淨,還多加羞辱。
我捏著作品集蹲坐在地上,心痛之餘,決定不再給這兩個敗類留情面!
我讓老師按照原計劃掛賣。
我正捏著手機發呆,卻聽見洛明軒冷不防喊了我一聲。
我循聲轉頭。
他看向我的眼神探究又疑惑,似乎對我起了疑心。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顫抖著手往四周探了探,佯裝什麼都看不見。
“我心情不好,想著回房間冷靜一下。但是好像走錯地方了。”
我看見他不動聲色地在我面前放了一個收納箱。
我隻能直直地撞上去,鈍痛襲來,我疼得皺眉,就要往前面撲。
他甚至沒有伸手接我,我的腦袋徑直磕到了桌角,鮮血直流。
這下徹底打消了他的疑心,他的聲音中有偽裝的緊張,上前把我抱在懷裡。
“你看你,看不見就不要自己亂走。要是沒了我,你怎麼活啊。”
劇烈的疼痛讓我無法關注他的pua話術,我捧著腦袋,反胃的感覺不斷向我襲來。
—
所幸,洛明軒雖嫌棄我礙事,但也沒到要S了我的地步。
他終究把我送去了醫院。
劃傷加上輕微腦震蕩,醫生建議我留院觀察幾天。
朱婷婷的臉色很難看,拿著病歷單,指著繳費金額,語氣不悅。
“真是麻煩,呆在家裡要人照顧都算了,還要莫名其妙出來花幾千塊。”
我躺在床上假裝暈倒,兩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傳進我的耳裡。
“花幾千塊買個安心……我原本還擔心她能看見了。”
“瞎了這麼多年還能恢復視力啊……今晚你不是說帶我去宴會嗎?扔她自己在醫院,沒事吧。”
“在醫院能有什麼事?我讓醫生給她來一針鎮靜劑,剛好讓她在這裡躺幾天別礙我事兒。下周,等我當上了會長,賺這幾千就跟呼吸一樣簡單。”
“到時候你想買什麼包包鑽戒,都不是問題。”
兩人嬉笑的聲音傳來,刺耳得很。
—
兩人離開後,醫生捧著針劑進來。
我驟然睜開雙眼,阻止他給我注射。
真不巧,這醫生是當面給我和洛明軒移植眼角膜的手術醫生。
他怎麼會在這裡?我看了一眼他的胸牌,上面明明寫的是眼科。
我磕到的是頭,在腦科住院部。
“啊……”他顯然被嚇了一跳,“你你你……能看見?”
他抬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在確認我視物沒問題以後,嚇得幾乎要落荒而逃。
“你跑了,我就舉報你違規給病人注射藥物。”
那小醫生愣坐在地上,看著我,大氣不敢透。
6
洛明軒想要找人控制我,為什麼找的是這位眼科醫生?
“你跟洛明軒什麼關系?當年你不是跟我說,保證不會在他面前出現嗎?”
當年為了保證我捐獻眼角膜的事情不被洛明軒知道,我還特地給這醫生一筆錢,讓他守口如瓶。
現在看來,他們私下有聯系?
想起洛明軒今天早上的心虛和慌張,我直覺事情不簡單。
見他不說話,我隻好繼續追問。
“他知道自己的眼角膜來源?”
他惶恐地點了點頭,拾起地上的針劑捏在手心。
所以……洛明軒一直都知道他的眼角膜是我捐獻的。
可為什麼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還一直pua我。
恐懼像一隻大手將我籠罩,憤恨與後怕將我吞噬。
但我來不及恐懼,先發制人哄騙住眼前的醫生。
“洛明軒給你多少,我給你雙倍。”
我將手上的金镯子摘下,遞出去。
這是我全身上下,唯一值錢的一件東西了。
是洛明軒跟我結婚時候買的金镯子。
那時候經濟拮據,他偷偷去借錢給我買的。
手圍剛好合適,結婚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摘下來過。
但現在,這似乎也不重要了。
所幸對方見錢眼開,誠惶誠恐地接過镯子,在我眼神示意一下,將手中的針劑扔遠。
“我隻能保證不給你輸液……但是外面應該還有不少洛明軒的眼線。”
“所以,你要幫我逃出醫院。且幫我保密。”
朱婷婷是個守財奴,想來,洛明軒並沒有給這醫生多少封口費。
那金镯子多少值點錢,要阻止洛明軒得勢,我得盡快收集證據。
—
在那醫生的掩護下,我穿著護士服逃出了醫院。
我回到家門口,隻見燈火通明,這兩人甚至連門都還沒關上,就等不及苟且在一起了。
也好。
我打開手機錄像界面,將兩人偷情的畫面錄了下來。
恢復視力以來,我總是被迫看這令人作嘔的畫面。
既如此,那決不能隻有我一個人惡心。
拍完視頻,我去附近的網吧,寫了一份渣男出軌的pdf文檔,聯系本地最當紅的營銷號發了出去。
裡面雖無指名道姓是誰,但我暗中透露了不少關於洛明軒的信息。
帥哥、廚神、平民出身、愛妻。
他剛拿了烹飪比賽的冠軍,加上長相秀氣,現在在各大社交平臺正是炙手可熱的帥哥廚神。
加上深情愛妻人設,人氣居高不下。
我還知道,不少食品商家都想找他做代言人。
另外,在確認了Tina就是朱婷婷以後,我以Tina粉絲的身份,匿名舉報時光畫廊新上架的代售畫作涉嫌抄襲。
完成這兩件事情後,我離開了網吧,找了一家無需登記的小旅館住下。
—
一夜無夢。
手機開機後,消息彈窗不斷。
大部分是關婷婷和洛明軒發來的。
看來,經過一晚上的發酵,輿論已經把兩人逼得焦頭爛額。
我聽了幾段洛明軒的語音。
“瀟瀟,你去哪裡了?我昨天半夜聽護士說你不見了,急的我到處找你,電話又打不通,你是遇到危險了嗎?”
“你腦震蕩還沒好,怎麼到處亂跑?”
“你在哪裡,我去接你回家。”
“馮瀟,回我信息。”
昨天我發的那份文檔以第三人稱敘述,看來,他還不敢確定是我寫的。
我猜,他現在需要我配合他鞏固他的愛妻人設,讓謠言不攻自破。
我暫時不想告訴他真相,他溜了我這麼多年,現在輪到我了。
我抽了抽鼻子,語氣委屈。
“我昨晚半夜醒了,突然很想你,就想回家……出了醫院門口,因為磕到腦子,一時間忘了家在哪裡,我就到處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