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祁是上京城最為臭名昭著的兩個人。
他靠賣老婆發家致富。
我靠不要臉從賣唱女一路混到寵妃。
出身名門的皇貴妃頗有巧思,她不屑宮鬥,隻破格提拔林祁入朝為官,便徹底堵S我繼續上升的通道。
有他在,前朝後宮無人不知柳妃不僅是陛下的玩物,還是個二手貨。
因為,我就是曾被林祁賣了換錢的老婆。
可惜柳妃我呀,臉皮厚,不在乎。
不僅不在乎,我還在陛下駕崩後給林祁加官晉爵,讓他富可敵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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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能臨朝稱制,他功勞超大。
1
辰王李瑾玄曾是先帝摯愛的皇子。
「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是他的真實寫照。
他一點都不好色。
因為他自己就夠美了,是出了名的美賢王。
可他卻曾斜倚在瓊仙閣的窗邊盯著路邊賣唱的歌女看了很久。
久到宴席上的絲竹歌舞之聲逐漸停歇,同座的貴人忍不住問他何故走神?
他才回頭抿了一口杯中酒,喟然輕嘆:「好聽。」
能與王爺同坐飲酒的,無一不是人精。
所有人都知道辰王這兩個字誇的並非他們重金請來獻藝的姑蘇花魁。
而是那個破衣爛衫,當街吟唱的歌女。
權貴與平民原本隔著天然的鴻溝。
而我之所以會知道他們瓊臺之上的情景,是因為當天收攤之時,有貴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他在細細打量了我半天之後,提出買我回家當歌姬。
且張口就是五百金。
夫君林祁看著我唱了大半天,嗓子都快唱啞了才拿到的三五個銅板,愕然張大了嘴巴。
當晚便將我收拾幹淨,塞進了貴人府上。
然後拿著錢撒丫子跑了。
買我的貴人是忠勇侯的女婿章涵,時任鴻胪寺卿。
他府上的嬤嬤比我婆母還兇,力氣還大。
怒聲吼著讓我不許再哭。
她將我按在浴池裡險些搓破我一層皮,將我的頭發篦得絲絲分明,又仔仔細細燻了三遍香才堪堪罷休。
章涵的夫人聽了我唱的曲兒,圍著我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是十分疑惑:「漂亮是漂亮,歌聲確也甜美動聽,可你確定辰王殿下真的會喜歡這種大字不識一個的鄉下女人嗎?你讓他們聊什麼啊,總不能除了聽歌就是上……」
饒是她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也還是默默羞紅了臉,不再言語。
她是大家閨秀,講究非禮勿言。
在她心裡光風霽月的辰王殿下如同陽春白雪,就算走進風月場,應酬交際的也該是飽讀詩書,才華橫溢的花魁名妓。
而非我這個隻會唱幾句鄉下小調的下裡巴人。
可章大人卻信心滿滿,一邊安撫她:「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隻有男人才最懂男人。」
一邊叮囑我:「你隻萬萬守好你曾經婚嫁過的秘密即可。」
然後便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宴會,並將我推上舞臺,用吳語給辰王殿下唱我那天唱過的紫竹調。
「紫竹花開七月天,小妹妹呀採花走得歡。
「手挎紫竹籃,身穿紫竹衫。
「美麗的紫竹花開胸前。
「採了一山又一山,好似彩蝶飛花間。
「採了一山又一山,好似彩蝶飛花間……」
其實,不隻章夫人沒底氣,我比她更沒底氣。
可我又不敢不賣力地唱。
一旦貴人不悅,我小命難保。
所以隻能一邊賣力,一邊心虛。
可惜接連唱了五六曲,辰王殿下始終垂睫飲酒,氣定神闲,看也未曾多看我一眼。
章夫人看我的眼神裡既有同情又有了然,另有三分對章大人為攀附權貴病急亂投醫的鄙夷。
我癟了癟嘴,險些哭出來。
章大人揮手讓我退下,我便逃也似的轉身離去。
局促不安退至後院,終究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對月祈求自己能平安活過十六歲。
我自幼父母雙亡,五歲便被姑母三鬥米賣給鄰村一戶姓林的人家當童養媳。
挨餓受凍,做不完的活計,還要挨婆母打罵都不怕,隻求每天有碗刷鍋水喝。
從小就聽大人說「好S不如賴活著」。
既然大家都不想S,那我也不想。
可章大人花了五百金買我,最後花錢費力不討好,自然也沒我好果子吃。
不僅是我,隻怕林祁也是有命拿錢沒命花了。
我怕得要S,跪伏在地上不斷哭求上天護佑。
受苦受累,甚至缺胳膊斷腿都不怕,隻求留我一口氣讓我繼續活下去。
我不住磕頭,磕到額間滲血也渾然不覺。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忽然傳來一聲低笑:「還未承寵,便先謝恩?」
一陣耳鳴過後,我顫抖著身形被一雙大手從地上撈起來。
月輝照花影,酒香空襲人。
微醺的辰王殿下絲毫不曾掩飾自己眼中略帶玩味的笑意。
我閉了閉眼,知曉自己暫時應該是S不了了。
這就很好。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與哥哥做管簫。
「簫兒對著口,口兒對著簫。
「簫中吹出鮮花調。
「問哥哥呀,這管簫兒好不好?
「問哥哥呀,這管簫兒好不好?」
那晚,我翻來覆去,一遍又一遍地為辰王殿下唱著紫竹調。
直至東方魚肚白。
2
其實對於章大人來說,能讓辰王殿下留宿一夜,就已經值回那五百金裡的四百八十八金了。
畢竟,我這種鄉下女人就像送上貴人餐桌上的野味。
偶爾吃一次嘗個鮮挺好,頓頓吃是要鬧肚子的。
他早就和夫人商量好要將我當作歌姬養在府上,專等辰王殿下想吃野味時拿出來招待一頓。
至於過慣了三天餓九頓生活的我本人,這好日子簡直做夢都不敢想,哪還會挑。
是以,當辰王殿下淺淺眯了一會兒打算起身時。
我立刻忍著腰酸背痛爬起來替他更衣,並且想好要殷切誠懇地目送他離開。
可辰王殿下不知是對紫竹調還是我本人有些上頭。
竟在我送他出門時穩穩牽住了我的手,拉著我一起穩步離開。
乃至迎面撞上早就恭敬等候在一旁的章大人時,也未停下腳步。
隻淡聲道了句:「人我帶走了,你做得很好。」
如此,章大人在喜提上京城成功往辰王床上送女人第一人名號之後,又迅速升級為成功往辰王府後院塞女人第一人。
他的表情堪稱欣喜若狂。
從今往後,他可就不單純是忠勇侯的女婿了,他還是辰王殿下的親信。
就連他老丈人見到他也得給他三分薄面,不能再頤指氣使了。
3
而我是在隨辰王殿下回到王府之後,才真正弄清楚光風霽月的辰王殿下到底為什麼會對我這樣一個鄉下女人感興趣的。
他說那天在酒樓上聽見我唱的紫竹調,讓他夢回三年前奉命巡視平江府,在姑蘇遇刺時的經歷。
那天,他帶的人S的S,散的散,為了徹底躲開刺客,他在剩下的唯一一個親信掩護下跳進懸崖下的澄江。
又潛在水底遊了很久才敢上岸。
為免暴露行蹤,隻能藏在一戶農人家的雞棚裡,打算等到夜深人靜時潛入後廚找點吃的。
哪怕是一碗刷鍋水也行。
反正他是真餓了。
沒想到好不容易等到農人一家忙消停後,卻聽那家的童養媳哭著求婆母可憐可憐自己。
她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實在擔心自己餓得一覺睡S過去,明早不能起床伺候婆母穿衣,給婆母做早飯,還得勞煩婆母將自己的一把瘦骨頭扔出去,髒了婆母的手。
「餓S鬼投胎啊,一天天就知道喊餓!」
那家的婆母扯著嗓子罵了一陣之後,終於大發慈悲,讓女孩去把後廚鍋臺上放著的一碗刷鍋水喝了。
「裡面還有不少碎鍋巴呢,夠你這S丫頭填飽肚子的了。」
女孩千恩萬謝,跑進後廚,端起早已涼透的刷鍋水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完全沒發現躲在灶臺後虎視眈眈的男人。
直到他不小心踩到一根木柴,發出的聲響在寂靜深夜的襯託下被無限放大,顯得尤為刺耳。
女孩捧著碗,瞪大眼睛盯著他,嚇得一動不敢動。
屋內睡覺的婆母以為是女孩搞出的動靜,立刻扯著嗓子不幹不淨地叫罵起來。
辰王雖然受了傷,但這時幾乎已經起了S心。
卻見那女孩在瞥見他胸口的血漬後,悠悠啟唇唱起了歌。
吳儂軟語,音調婉轉。
大約是奉承婆母賢良大度,如同救苦救難的女菩薩之類的話。
他聽不太懂,隻覺女孩嗓音十分撫慰人心。
那婆母聽了也不再叫罵,隻斥了一句:「小蹄子,當心點!要是打碎了碗,我就剝了你的皮。」
後來,女孩不僅將自己手上的半碗刷鍋水分給了他,還將他藏在後山的一個山洞裡,每晚準時帶著半碗刷鍋水和提前搗碎的草藥來幫他療傷。
漸漸地,他便知道女孩每次幹活勞累,走夜路害怕,有意討好婆母時所唱的那些同一個調調,歌詞卻千變萬化的曲子,名喚紫竹調。
是姑蘇鄉下的一種民歌小調。
是了,那年我十三歲,卻已在林家做了八年童養媳。
經驗十分豐富。
深知如何不去觸碰婆母逆鱗,什麼情況下向她討要飯食會成功而不會招來一頓毒打。
至於辱罵,早已是家常便飯。
那天我之所以會幫他,主要是迫切想把這大麻煩送走,以免引起婆母注意。
平常鄰居家的狗丟了婆母都會扇我一巴掌,說我不長眼,家裡進了來路不明的人這麼大事,不管S沒S人,丟沒丟東西,她都會抄起木棍把我打到半S的。
其次才是感覺他長得好看不像壞人,又受了傷,還挺可憐。
反正我平常進山砍柴偶爾也會救助一些受了傷的小動物。
都是一條命,這沒什麼不同。
沒想到那個傷沒好透就直接玩起消失的人竟然是辰王殿下。
難怪看他有些眼熟。
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還挺念舊。
我也真是時來運轉了。
4
辰王行三。
從那天起,我在他的要求下開始喊他三郎。
用我甜美的嗓音,外帶點吳儂軟語。
他喜歡得不得了,夜夜宿在我居住的紫竹院,各式各樣我從未見過用過的衣飾飯食流水般地送到我面前。
而他自己卻常念叨著還想再嘗嘗刷鍋水和我曾經給他烤過的青蛙肉。
對此,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我也會撇過臉去默默翻上一個白眼。
天天好吃好喝嫌膩,還想憶苦思甜。
可我打S都不會再給他弄刷鍋水和烤青蛙了。
因為我深知再吃一次,他絕對會吐。
不僅會吐,還會撕開蒙在他美好回憶上的面紗,讓他徹底明白苦難就是苦難。
苦難不值得追憶,更不會帶來美好。
但我不會告訴他的。
我隻會搖頭表示自己不想觸及過去的傷痛,隻想好好珍惜現在和他在一起好似做夢般幸福圓滿的每一天,好在將來萬一被打回原形的時候靠這些美好回憶縫補餘生。
這番話把他感動得一愣一愣的。
直接將我抱在懷裡深情安慰:「傻音音,我會讓你一直幸福下去,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你。」
那就讓他保持這種自我感動吧。
唯有如此,我才能真的過上好日子,迎來屬於我自己的成功。
不過,畢竟是王府,而他是正經親王。
即便再不好色,也不可能後院空虛。
他府上還有一位正一品的王妃,且出身相當不俗。
而我,隻是一個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