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嫡妹是門閥世家之首的貴女。
我們一個是太子妃,一個是皇子妃。
原以為太子對我有幾分真心,可為了博新入東宮的小姑娘一笑,他竟撕盡東宮所有綢緞。
小姑娘亦是不知天高地厚,戴著鳳釵出言挑釁,“太子妃算什麼?滿臉褶子的黃臉婆,還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拿什麼和我爭?”
嫡妹捂著嘴偷笑,“長姐喜歡的人就是這種貨色?”
我不氣不惱,輕輕抿了一口茶。
太子不聽話,換一個便是。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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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妹元楚玉來東宮看我那日,正好碰上蕭晗從外頭抱回一個姑娘。
小姑娘笑得天真爛漫,抱著蕭晗的脖子撒嬌,腰間墜著的兩顆銀鈴叮鈴作響。
滿園春色,不及少女嬌憨的笑容,晃得人心神蕩漾。
“阿珩,你瞧我帶這桃花簪子好不好看?”
小姑娘挽著蕭晗的手臂,臉上是恃寵而驕的得意。
蕭晗微微愣神,眼底皆是溫柔,“好看,孤的玲兒是盛京城最美的姑娘。”
我與元楚玉從花園而過,蕭晗寵溺的神情正好落入我的眼裡。
我腳步一頓。
蕭晗眼中閃過遲疑,輕咳一聲,“這是孤的太子妃。”
小姑娘原本嬌俏的面容瞬間垮了下來,眼中敵意更盛,也不說話,兀自跑開了。
蕭晗下意識地想去追她,被我攔了下來。
“太子,這是東宮三月的收支賬本,臣妾看過了沒有問題,請太子過目。”
蕭晗勉強回應道:“楚華,你做事一向穩重,孤信你。”
看得出,蕭晗已經心不在焉。
既然蕭晗如此說,我溫順地讓開了腳步,由著他朝小姑娘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昨日皇後新賜給東宮三位侍妾。
我想了想,差人去知會蕭晗,新入東宮的侍妾已經可以侍寢。
誰知宮人們來回,蕭晗帶回來的小姑娘聽聞皇後賜給他三位侍妾,當即哭得梨花帶雨,怎麼都不肯依。
蕭晗心疼,信誓旦旦說絕對不會寵信這三位侍妾,小姑娘才堪堪止住了眼淚。
青蘿扶著我試探地開口:“太子妃,用不用......處理一下?”
我淡淡道:“去查一下這女子的身份,若是良家女,留在東宮當個侍妾便是。”
我從來都是個大度合格的太子妃,東宮美人眾多,誰不是曇花一現?
青蘿領命而去,元楚玉輕笑,“長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賢良。”
我撇了她一眼,“看來你在六皇子府過得很舒坦?”
“舒坦算不上,蕭銘愛美人,整日眠花宿柳,我樂得清靜。”元楚玉興致缺缺。
我與元楚玉出生於盛京門閥世家之首的元家。
從小我們便知,我們未來的夫婿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
及笄之後,我嫁給太子蕭晗,她嫁給六皇子蕭銘。
自此世人便知,下一任帝王必會從蕭晗和蕭銘之中擇出。
我悠悠道:“比起將野心寫在臉上的人,這樣的人才最可怕。”
元楚玉一愣,眼眸輕閃。
【2】
送走元楚玉後,青蘿從外頭進來,欲言又止。
捧起青蘿遞來的卷宗,我一點點地看下來。
即使有了準備,我的心仍是不受控制地漸漸收緊。
當初不顧父兄的反對,執意嫁給蕭晗,亦是有少女的幾分真心在內。
如今看來,隻覺得當初的自己是多麼的可笑。
什麼初遇一見傾心,全是蕭晗編造出來的假話。
他與暮玲,早在去年的春日便已相知相愛,蕭晗一直將她養在京郊的別院之中。
兩人早已做了夫妻。
我一向謹慎,最初覺得蕭晗有些不對勁,是在我二十七歲的生辰前夕。
嫂嫂來東宮陪我,說從兄長那裡聽聞,蕭晗向父皇討來了一對南海進貢的東珠耳環,以為是贈與我的生辰賀禮。
我本心中甜蜜,可生辰那日,蕭晗送給我的禮物隻是一幅名家字畫。
我雖心有疑慮,但到底沒有多問。
又想起那日大雨,我感了風寒,蕭晗特意早早下朝回東宮陪我。
卻心不在焉,不多時便找了一個理由匆匆離去。
更加深我懷疑的是,有一次我去皇覺寺禮佛,回東宮的時候,在鬧市上被一輛華麗的轎輦衝撞。
那轎輦之上的女子非但不下車,反倒趾高氣揚,“你是哪家的夫人,竟這般不長眼,難不成想仗著身份欺侮百姓?”
青蘿氣不過和她理論兩句,女子更加不依不撓,“若是你們是這般態度,那我回去後定要告訴我的夫君,讓他為我做主!”
彼時,我被對面女子的言論無語到發笑,以為是哪家府中被驕縱慣了的貴婦人。
回東宮後我沒去追究,此事最後不了了之。
現在想想,那女子的聲音竟與暮玲的聲音如此相似。
而且東宮的馬車非富即貴,旁人絕不敢貿然撞上來。
這些後知後覺的欺騙逐漸佔據了我的整個腦海,讓我隻覺得氣血翻湧。
我不恨蕭晗變心,隻恨他拿我當傻子,將我耍得團團轉。
當初蕭晗還是皇子,為了求娶我,跪在元府的門前以示決心。
更是許下重諾,要與我永結同心,白首偕老。
那時我雖然早已明了,身為元家嫡女,真情與我而言,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可心尖仍難免被少年滾燙的愛意灼傷。
所以我不顧父兄勸阻,選擇嫁給了蕭晗。
而不出意外的便是,我與蕭晗僅僅成婚三月,他便被皇帝立儲,我則成了太子妃。
我與蕭晗少年夫妻,又舉元府之力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我想再如何,蕭晗至少對我還算真心,能兼顧家族與愛情,我一度以為此生算得上是圓滿。
可如今看來,蕭晗哪裡有半分將我放在心上?
卷宗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他與暮玲拜了天地,合了婚書,承諾此生唯愛她一人,日後還要將她立為皇後。
我將卷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的確是被這溫水煮青蛙的招式騙了太久,久到蕭晗將我耍得團團轉,在我眼皮子底下另娶她人。
而我,竟還一無所知!
青蘿知我盛怒,不敢上前。
片刻失態過後,我冷靜了下來。
與蕭晗夫妻多年,我豈不知他天資不算聰穎,為君更是勉強。
可我看重他的坦率與真誠,以為有我父兄輔佐,蕭晗未必不能當一個好太子,好皇帝。
如今看來,倒是不必了。
蕭晗太小看我元氏女的驕傲與尊嚴。
【3】
暮玲年輕氣盛,她太想證明自己在蕭晗心中獨一無二的位置,所以她並不願當侍妾。
蕭晗幾次三番的暗示我假裝看不見,不得已,他隻能進宮去求了皇後,想給心愛之人一個名份。
皇後疼愛兒子,召我進宮向我施壓。
自從蕭晗當上太子以來,皇後穩居中宮,無人再敢冒犯她的權威,以至於她都忘了當初對我的拉攏親近。
“楚華,那女子的事本宮聽說了,既然晗兒喜歡,你作為太子妃,應當大度容人,讓東宮早日開枝散葉才是正事。”
我默然不答,並不接話。
皇後微微皺眉,“太子妃,你覺得呢?”
我心中冷笑,這對母子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既然那麼喜歡暮玲,為何不讓皇後直接下旨將她封為良娣?
還不是因為民間女一入東宮便是良娣於禮法不合,必然會惹得御史彈劾,想讓我去當這個冤大頭,背負罵名。
我自然不會蠢到被人當槍使,“兒臣覺得,不妥。”
皇後將茶杯重重摔在案上,“太子妃,你此話何意?難道是想忤逆本宮嗎?”
“若是母後下旨,兒臣絕無二話,也成全了太子的一片真心。”
皇後被我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她指向我,指尖顫抖,“來人,給本宮掌嘴!”
可還沒等嬤嬤靠近我,我理好宮裝站起身,直視皇後的眼睛,“母後,請慎言。”
“什麼?”皇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怕皇後看不清眼前的局勢,我淡笑道:“母後,兒臣勸您三思而後行。”
皇後眼底的心虛一閃而過。
“母後,元家雖對太子寄予厚望,但兒臣的嫡妹亦是六皇子殿下的正妃。”
六皇子蕭銘是貴妃所生。
皇帝年事已高,盛京之中隻有這兩位已經成年的皇子,所以貴妃母子一直都是皇後的心腹大患。
皇後的神情果然不自覺地慌亂片刻,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你既已嫁給晗兒,就該事事已晗兒為先,你當告知你父兄,全意輔佐太子。”
多大一張臉啊。
許是我眼底的嘲諷太過明顯,皇後面子上有些掛不住,“還愣著幹什麼,太子妃不敬本宮,有違孝道,給本宮狠狠掌她的嘴!”
嬤嬤得了命令,上前就要來掌摑我,被青蘿搶先一步,一巴掌甩在嬤嬤的臉上。
“太子妃,你放肆!”
“放不放肆還由不得母後說了算,若是母後這般獨斷專行,元家或許會重新考慮一番,太子殿下,是否真是值得我們追隨的明君。”
皇後氣得胸前起起伏伏,“你敢!”
我勾了勾唇,“良禽擇良木而棲,母後,您也是世家女,自然知道母族的重要性,對兒臣的母族來說,兩個女兒,兩份保障,傻子都懂的選擇。”
換做別的世家,隻能在蕭晗和蕭銘中選一人押寶。
可元氏不一樣。
誰讓元氏滿意,誰就是未來的太子,乃至皇帝。
皇後被氣得渾身發抖,可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敢在此時與我撕破臉皮。
我適時添上一句,“母後,您莫要動怒,保重身體要緊。”
說罷,我轉身離開了中宮。
對於這個兩面三刀,外強中幹的婆母,我早就看不順眼了。
先前若不是有蕭晗的面子在,她又一向裝得寬和,我根本就不會將她放在眼裡。
【4】
蕭晗下朝後,氣勢洶洶地來興師問罪。
“楚華,你為何對母後大不敬,快跟孤進宮去向母後賠禮道歉!”
蕭晗說得理所當然,我卻懶得和他虛與委蛇。
我眼皮未抬,“母親想念臣妾,已經派了馬車來接臣妾回府小住,母後若是想問罪,一道旨意送到元府便是。”
蕭晗一愣,剛才還囂張的氣焰頓時少了半截,不自覺地軟了語氣,“宮中之事,你告知嶽母了?”
嶽母?蕭晗還真是翻臉如翻書。
我掩去眼底的鄙夷,“還未。”
許是想起了皇後的交代,蕭晗勉強壓下怒火,面上回歸了往日的柔情。
“罷了,母後年事已高,許多事情也把握不好分寸,你莫要往心裡去。”
我假意聽不懂,“太子若是無事,臣妾便告退了。”
蕭晗欲言又止。
他當太子當得久了,怎好意思拉下臉來向我服軟?
至於回元府,不過是我的借口。
暮玲當不成良娣,必然在東宮大吵大鬧,我可不想留下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不出我所料,東宮當晚就傳來消息。
暮玲在院中作天作地,哭著說蕭晗負了她,話裡話外更是指著我的鼻子罵。
“那個老女人有什麼好?不就是休了她,讓我當太子妃嗎?你知道在我那個時代有多少人追我嗎?這麼簡單的事你都做不到,還說愛我?”
她那個時代?
哦,我想起來了。
暮玲從一開始就告訴蕭晗自己是天外之人,和這裡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樣。
她言辭大膽,行為奔放,很快就吸引了蕭晗,將她捧在手心,愛若珍寶。
元楚玉坐在我對面繡花,捂著嘴偷笑:“長姐喜歡的人就是這種貨色?”
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言辭犀利,但沒什麼壞心。
我剜了她一眼,“你可悠著點,聽說六皇子府有位側妃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