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了一通電話。
對方聲音沙啞，語帶顫抖。
“你好陌生人，可我真的……真的……活不下去了。謝謝，謝謝你願意接聽這通電話。謝謝，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
話音剛落，我聽見“撲通”一聲。
那……是重物落水的聲音。
我心涼半截。
1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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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我原本的設想，我應該在家好好休息的。
可是沒有辦法，那個請我出外勤的老板給的實在太多了。
我按響門鈴。
葵月很快就來開門，但是她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就是有點……過於興奮和激動了。
“阿黎……”
我彎身換鞋，“怎麼了？”
她微微扯了扯身，露出客廳裡的景象——
宋洺言坐在沙發上，面帶微笑地看著我。而他的身邊，還坐著一個面目英俊的陌生男人。
我頓了頓，因自己的發現感到震驚無比。
妖氣四溢，這男人實力應該不差。
可明明是少年身軀，卻已有垂垂老矣之態。
簡直就是在互相矛盾。
更重要的是，它的原型……竟然跟我同根同源。
他竟然也是扶桑樹……
怎麼可能？！
就算他是扶桑樹，那也絕不至於跟我同根同源。
再說了，扶桑樹為上古神樹。按道理來說，就算成了妖，妖氣絕不可能這麼重。畢竟，從根源上來說，扶桑樹並非是妖。
至於宋洺言，他知道他身旁的是隻妖嗎？
我按下心中的波濤洶湧，面不改色地低下頭，換好鞋後起身，看著那個男人問道：“你是？”
“你好，我是宋揚骍。”宋揚骍站起身，眉眼溫和，笑著道：“也就是宋洺言的表哥。”
我眉頭微微皺起，下意識地戒備起來，“有什麼事嗎？”
宋揚骍看了看宋洺言。
倆人互動了幾個來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謎語。
最終，還是宋洺言敗下陣來。
他摸了摸鼻子，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我哥最近出了點事，他的隱私莫名其妙被泄露，導致他現在黑料纏身。”他抿了抿唇，“所以，我們想請你幫幫忙。”
“你哥？”我看向一旁站著的宋揚骍，有些疑惑，“你？”
宋揚骍表情無奈，“對，就是我。我感覺我最近被鬼纏住了，電腦總是莫名其妙地黑屏，而且還會出現一些恐嚇語錄。就跟……就跟國產恐怖片那畫面差不多，你懂吧？”他頓了頓，有些憂傷地看著我，“而且我是個idol，我很愛我的職業。可隱私泄露、黑料纏身對我的職業生涯危害性真的太大了。聽阿言說你很厲害，所以，希望你能幫幫我。”
他言辭懇切，表情真摯。
如果不是我知道他是隻大妖的話，我真的會信了他的鬼話。
我沒有打算拆穿他，畢竟真正的宋揚骍也有可能還活著。如果這隻妖惱羞成怒，那後果是什麼我也不敢保證。
“鬼？你確定是鬼？”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確定，你需要我的幫助？”
宋揚骍愣了愣，復又笑道：“當然。如果樹小姐願意幫忙的話，我一定不勝感激。報酬什麼的，你隨便提。”
毫無破綻。
我笑了，“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2
我和他們約定好明天上午十點鍾去宋揚骍的家看看。
離開的時候，宋揚骍摸了摸葵月的頭，眉眼彎彎，“希望明天也能見到你。”
葵月心花怒放，早已被宋揚骍迷得神魂顛倒，小雞啄米似地連連點頭，“好嘞好嘞。”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餘光瞥見宋洺言神色復雜。
注意到我在看他，宋洺言對著我笑了笑，雙手合十，無聲地告訴我——
“抱歉啊，我哥就是那樣。”
我：……
“咔噠”一聲，門被關上了。
葵月還愣在原地傻乎乎地笑，時不時地摸自己的頭頂。
我：……
“行了，人已經走了。”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出聲喚道：“小月，你最好別對宋揚骍抱有什麼期待，他不簡單。你別看他現在衣冠楚楚，手上的事應該不少，要不然他身上不會沾染那麼重的怨氣。”
我沒有把宋揚骍是妖的事情告訴葵月，因為這件事目前為止疑點重重，說出來怕是隻能平添煩惱。
“啊！”葵月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跑進屋子拿衣服，“我靠，不行，我得去洗頭洗澡。”
說完，她就衝進了浴室。
我暗中松了一口氣，十分慶幸她隻是好色的戀愛腦，而不是沒底線的戀愛腦。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打算回屋躺著。
手機鈴聲突然就響了。
我掏出手機，看見一串陌生號碼。想起葵月之前的告訴我陌生來電一般都是騷擾電話，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接。
想了想，我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對面沉默，唯有烈烈風聲。
我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聲音下意識放輕。
“喂，你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嗎？”我強調道，“我很願意幫助你。”
還是沉默。
好在，他的電話並沒有掛斷。
良久，對面開口了，聲音沙啞且顫抖，滿是無助和絕望。
“你好……我快要活不下去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的人生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明明很努力了啊，為什麼啊？”
女孩哭了。
我心下一緊，下意識說道：“會過去的……如果，如果你不介意，我很願意幫助你的。”
“過不去……過不去了……我真的試過努力活下去，可是我真的……好絕望啊。”
我舔了舔唇，這才看見葵月的手機還在桌上。
我急忙拿起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女孩的聲音繼續傳來，“姐姐……”
她輕笑了一聲，“也可能是妹妹……謝謝，謝謝你願意接聽這通電話……謝謝，謝謝你願意浪費時間聽我說這些……真的謝謝……”
“你……”
我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撲通”一聲，那是重物落水的聲音。
而那通報警電話，也已經接通。
可一切，都晚了。
3
我和葵月連夜去警局做了筆錄。
回到家時，已是深更半夜。
我感到有些疲憊，輕聲道：“小月，早點睡吧，明天還有事。”
葵月點了點頭，擔憂地看著我，“好，如果你有什麼事，你就隨時來找我。”
我應了一聲，回屋後沒多久就睡下了。
次日我醒得很早。
原本以為葵月還沒醒，結果一開門就看見她在廚房裡忙。
我心下了然，知道她也被昨天的那件事所影響了。
但我倆默契地沒有提及這個話題，而是吃完飯沒多久就出門了。
我看著眼前高大的別墅，嘴角抽了抽。
難怪剛剛那個司機師傅看我們雙眼放光，就像看見了肥美的羔羊，帶著我們雜七雜八地繞路。
搞半天，這裡是現代版長安街。
那個司機師傅，想來應該是想劫富濟貧，結果弄錯了對象。
“這個世界上多我一個有錢人怎麼了？”葵月咬牙切齒，“阿黎，咱們的報酬記得要高一點。他不差錢，可咱們差錢啊。”
我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沒問題！”
“放心吧，我哥很有錢，你們這次可以多賺點。”
我和葵月面面相覷。
“誰在說話？”
我扯了扯嘴角：“大概，可能是宋洺言……”
我倆緩緩回頭，一眼就看見了眉眼帶笑的宋洺言。
我：……
葵月：……
見我們尷尬，宋洺言彎了彎唇角，輕咳了倆聲，“放心，我是不會告訴我哥的。畢竟，我仇富。”
我：……
葵月：……
“好啦好啦。”宋洺言上前，熟練地輸入大門的密碼，“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進去吧。”
我跟著宋洺言走了沒多久，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按理來說，有錢人看重風水，更不要說宋揚骍這種本身就是從道法世家出來的人。
而且，從他的屋子布局，其實是能夠感受到他確實蠻在意這個屋子的風水的。
可是，他的布置全是錯的。
道家風水，一般講究宅西有路、宅東有水，這樣才能招財進寶，紫氣東來。
而宋揚骍家的布局，是宅東有路、宅西有水，完全反著來的。
既然這樣……那我確實應該考慮考慮這別墅裡面有鬼的可能性。
至於真正的宋揚骍，怕是兇多吉少了。
畢竟這個屋子裡，人氣可不多。
4
今日的宋揚骍不知道為什麼臉色有些蒼白，精氣神看起來也不是很好。
宋洺言關切道：“哥，你怎麼了？”
宋揚骍笑容有些勉強，“昨天熬夜趕了個通告，現在有點累。電腦在樓上房間裡，你可以幫我去拿拿嗎？”
“行。”
宋洺言上了樓，葵月看了我一眼。
我能感覺到她的緊張，安撫地看了看她。
自從進入這幢別墅，葵月就告訴我，她感覺有些不舒服，感覺有些頭疼。
但是問及原因，她說她也不知道。
“通告？”我瞅了宋揚骍一眼，見他神色恹恹，“看樣子你更像是被臨時告知的啊。”
“對。”宋揚骍端起早已泡好的咖啡喝了一口，背靠沙發。他嘆了一口氣，“昨天晚上臨時接到通知的，我經紀人讓我去救場。我尋思就在本地，應該不會太久。哪知道那節目負責人一點也不專業，光是道具什麼的都準備了很久，害得我幾乎一宿沒睡。”
我看著葵月難受的神色，淡淡道：“既然這樣，那我們今天盡量早點解決，你也可以早點休息。”
宋揚骍意味不明地看著我。
我沒有回避。
四目相對，我們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了探究。
宋洺言遲遲沒有下來，葵月難受得不想說話。
良久，宋揚骍笑了，他放下手中的咖啡，託著腮看著我。
“樹小姐哪人啊？”
“小地方來的。”
“喔？”宋揚骍挑了挑眉，“我還以為樹小姐就是本地人，跟我一個地方的。”
我笑著搖了搖頭，“也算是吧，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大家同在一個地球？”
“樹小姐是這麼想的嗎？”宋揚骍輕笑了一聲，眼神逐漸變得銳利，“樹小姐是修道之人，那應該聽說過五百年的人妖大戰吧。”
我面不改色地看著他，“清楚一點，怎麼了？”
許是感覺到氣氛逐漸凝重，原本靠在沙發上休息的葵月也慢慢地坐直，拉緊我的手，神情緊張地看著我們。
我扭頭對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寬心。
“五百年前，人妖大戰。根據宋家家史記載，宋家先祖宋先秋為了人族，不幸被妖族族長S害，妖族搶佔先機，勝利在望。但不知為何，在快要勝利的時候，妖族的那位族長卻籤訂了所謂的和平休戰協議。這片土地，重歸人族。而妖族，雖能在此生存卻又受治妖會管束。“宋揚骍看著我的目光充滿了審視，他身子前傾，聲音低沉，壓迫感十足，”你說，當年的妖族族長為什麼要籤下這份不劃算的協議呢？為什麼要放棄唾手可得的勝利呢？讓妖族子民如今還受人制約。”
我平靜地看了他一會，淡淡道：“或許，這是當時最好的選擇。又或許，那個妖族族長已經走投無路了。”
宋揚骍嗤笑。
他拿起那杯早已涼透了的咖啡，手上的勁微微一松。杯子從空中墜落，瓷器碎裂的聲音響起。
我低頭看，瓷器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
“走投無路，這種嗎？”
5
我冷冷地看向宋揚骍，正想反唇相譏。
樓道傳來聲響，宋洺言拿著電腦下來了。
“這杯子怎麼碎了？”
宋洺言看著滿地狼藉，表情疑惑。
葵月見我倆遲遲不說話，尷尬地笑了笑，“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剛剛手滑沒拿穩，實在不好意思。”
說著她便打算跑去找掃帚。
宋洺言攔住了她，笑著道：“沒關系的，你不用打算，到時候會有人來弄的。”
葵月訕訕地點了點頭，“好嘞好嘞。”
我不欲再跟宋揚骍爭辯，接過宋洺言手中的電腦，立馬就發現了不對勁。
太重了。
沉甸甸的就像一塊二十公斤的大石頭。
我眉頭微皺，“你剛剛拿著個電腦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宋洺言想了想，默默地搖了搖頭，“沒有啊。”
我看著滿是妖氣的電腦，卻意外地看不出個所以然。
這種情況，有些熟悉。
難不成又是網暴成妖？
我低頭沉思片刻，餘光瞥見神色輕松，看起來毫不在意的宋揚骍。
“宋揚骍，可能得麻煩你把電腦開一下，我想看看你的社交帳號，希望你不要介意。”
宋揚骍笑了笑，又變成了昨天那副溫潤模樣，仿佛剛才強勢的樣子是我的錯覺。
“當然不介意了。”
他這副樣子讓我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一分。
難不成，我想錯了？
6
電腦開了。
屏幕看起來也沒什麼異常，隻不過那份妖氣更濃了一些。
場面陷入僵局。
在宋洺言看不見的地方，宋揚骍正嘲諷地看著我。
我不予理會。
“阿黎，是電腦裡的東西有問題嗎？”
葵月彎下腰，湊近我耳邊輕聲問道。
我點了點頭，手移動鼠標，想要看看宋揚骍的社交賬號，以此來推斷是不是又一隻網暴妖。
可電腦屏幕卻突然開始頻繁閃爍，屋內的燈也開始忽閃忽滅。
葵月被嚇了一跳，險些露出了原型。
宋洺言眉頭皺起，下意識擋在了我們面前。
而宋揚骍，還是那副S樣子，估摸是對這場景見怪不怪了。
我嘗試又按了幾個鍵。
屋內的氣溫降了下來，大家都打了個哆嗦。
牆角有了形狀各異的黑影，她們重復著一些我不太能理解的動作。
有的黑影好像是在蠕動，有的好像是在撞擊，而有的隻是靜靜地躺著……
我眯了眯眼睛，看來這個屋子裡確實有鬼，而且極有可能就藏身於這臺電腦裡。
這件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竊竊私語的聲音突然響起。
聽見這個聲音，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電腦掉落在地上，與瓷片相碰。
聲音停止，黑影消失。
一切又恢復正常。
“阿黎……”
葵月臉色蒼白，顫抖著嘴唇，“跟你在一起，太刺激了。”
宋洺言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強，“很難不贊同。”
宋揚骍沒說什麼，隻是默默地重新落座在沙發上。他伸手想要端咖啡，卻端了個空，手尷尬地滯留在空中，然後故作淡定地縮了回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確定心中的驚濤巨駭平息之後才開口道：“宋揚骍，我要把這臺電腦帶走。”
宋揚骍面露遲疑。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話，那就把電腦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