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舒明南冷戰了一周。
第八天,他下班回來,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揚了揚手中的魚和排骨,笑著說:
「你例假快來了吧,我今天給你做頓好的補補。」
我看著他,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我來洗菜。」
我和舒明南似乎恢復了以往的生活。
他時常在中午時給我發張照片。
一個人的桌子,一個人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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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就這樣了。
4
實驗室裡發生了一件驚掉所有人下巴的事。
紀峻修授意並出資,在實驗室的角落增加一個下午茶空間,裡面擺滿了各種零食和咖啡,還配了冰箱和咖啡機。
師兄妹們個個目瞪口呆。
「大師兄瘋了嗎?」
導師樂呵呵走過去,拿了個桂花糕就開始啃。
「我早就提過這個建議,他一定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們都沾了我的光了。」
師兄妹們紛紛搖頭表示不信。
「他為了你個人出這麼大筆錢?」
導師嘴一撇。
「這點錢算什麼,他爸可是咱們學校捐贈名單的榜一,毛毛雨啦!」
雖然不明所以,不過天上白掉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我自然也很高興。
至少低血糖時,不用偷偷摸摸啃冷饅頭了。
……
一年一度的同學聚會,我和舒明南都被邀請。
我們本就一個院系,大家都很熟悉。
當初舒明南在男同學中仗義,在女同學中是暖男,人緣極好,一到就成了人群中心。
他們熱絡敘舊,我肚子有些難受,默默在一旁坐下。
有人打趣我。
「宋嘉可真是撿到寶了,我們阿南這麼能幹,一畢業就進了行業龍頭公司,未來你就等著妻憑夫貴吧!」
「前途是一方面,關鍵是阿南模樣品行都是絕佳!脾氣好會做家務,潔身自好還專一,這種完美老公人選,宋嘉你上輩子拯救銀河系了!」
「宋嘉你可得把他綁S啊,不然一不留神就被別的女人拐跑了!」
我笑笑,沒說話。
小腹墜漲得厲害,實在沒什麼力氣。
舒明南在人群中看我,目光有些不滿。
一個當初向舒明南表白被拒的女同學輕哼了聲。
「你們這些人真是操冤枉心,人家是博士,高智商人群,能不知道把阿南這種優質資源攥緊捏S,還用你們提醒?」
她瞥了我一眼,半真半假地戲謔。
「怕是拿榔頭趕都趕不走哦!」
這話諷刺得明顯,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我皺了皺眉,正準備說話,舒明南忽然爽朗地笑著開口。
「好了好了,你們就會瞎捧!我算什麼啊,無非就是機緣巧合碰上公司拿了個高精尖的新專利,我正好專業掛鉤被招進了新部門,就是運氣!」
大家也跟著打哈哈。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
「是啊,不然怎麼偏偏你進去公司就拿了專利,別妄自菲薄啊!」
同學會結束,在門口相互告別後,舒明南轉頭,微微不悅地看著我。
「宋嘉,你今天表現得很不成熟。大家熱鬧開個玩笑而已,你愛搭不理的顯得小家子氣了。」
他語氣冰冷生硬,讓我覺得有些難過,默了幾秒,我問:
「你同學當著你的面嘲諷我,你不幫我說話,為什麼還不讓我說話呢?」
他臉色落了下去。
「你就是在學校呆久了,學生氣太重,這點小事你就受不了,以後進了社會怎麼辦?光有個博士名頭也舉步維艱。宋嘉,你現在怎麼什麼事都這麼敏感,這樣讓身邊的人很累。」
我閉上了嘴。
最近這段時間,我越來越感到和他之間,某些曾經根深蒂固的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變得輕飄,脆弱。
薄如蟬翼。
再爭論下去也沒什麼意義,隻會讓事情朝著更壞的方向發展。
舒明南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掏出手機,我們站得近,屏幕上「寧小強同學」幾個字赫然入目。
他瞥了我一眼,走開幾步接聽。
我腹部開始一陣陣絞痛。
過來一會,他走過來。
「寧歡歡生病了,她一個小姑娘孤身一人在這個城市,實在找不到人,我去看看,你自己回去吧。」
他說得很坦蕩,因為自覺沒有隱瞞反而更顯理直氣壯。
「別去好嗎,我身體很不舒服。」
我抬頭看他。
他臉上閃過些許不耐和躁意。
「人家不舒服你也不舒服,你不是小女孩了,一些顯而易見的小心思沒有意義,宋嘉,我希望你能成熟點。」
電話又響了,他接著電話往停車場走,細碎的聲音傳來:
「……好,記下了,我買了帶給你。」
我靜靜看了會他離去的背影,感覺心中有什麼東西晃晃悠悠。
墜了地。
深呼一口氣,轉身往公交站走。
天色陰沉,狂風大作,雨點噼裡啪啦打下來。我躲在公交站臺亭檐下,抱著小腹慢慢蹲下去。
街上行人匆匆,車流劃過,我突然想起那個夏日的林蔭大道。
我也是這麼無助地蹲在街頭。
那時舒明南走到了我面前。
現在,他又走向了別人。
「刺——」
一輛白色加長轎車劃破雨幕,穩穩停住。
短促關門聲後,視線內出現了一雙黑色皮鞋。
順著筆直長腿,我緩緩仰頭。
頭頂上方,紀峻修舉著一把傘,垂眸看著我。
「要幫忙嗎?」
5
我哆哆嗦嗦上了車。
「師兄,謝謝啊,不耽誤你吧?」
與以往整天的白大褂不一樣,紀峻修今天穿得很正式,白色襯衫黑色西裝,利落矜雅,像是去赴什麼重要場合。
他沒回答,目視前方。
我看向窗外,不敢再出聲。
車的隔音很好,小小空間顯得靜謐又封閉,我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你怎麼總把自己搞的這麼慘。」
他突然開口,聲音發沉。
我微微愣怔,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種天等公交車,能省幾塊錢?所以當初,你那個專利為什麼要免費轉讓給人家呢?」
紅燈,車停下。
他偏頭看我。
長長的睫毛微垂著。
十字路口的車燈一道又一道打進來,明明暗暗,襯得他的眼睛深渺幽然。
「坐公交也挺方便的,我——」
我訕笑著說了句,忽然凝住。
身下溫熱,一股熟悉的感覺湧出。
我立刻意識到,例假來了。
今天穿的是條單薄的棉質裙子,根本擋不住。
師兄的車一看就是豪車,而他平時是個重症潔癖者,連實驗室打印機的紙盒都要拉出來檢查灰塵……
我霎時又急又窘。
「什麼事?」他注視著我。
我垂著頭,緊緊咬唇,不敢看他一眼。
許久,艱難出聲:
「我好像,好像把你的車弄髒了,不知道好不好洗……」
紀峻修的目光朝我的鞋看去,淡淡「嗯」了一聲。
我的臉像火在燒。
「我說的,不是那。」
「……」
我眼一閉。
「我例假來了,把你的椅子弄髒了。」
車內驟然安靜下來。
明明剛才已經很靜了,現在卻似更靜了些,仿佛連空氣都不再流動。
我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
車急速行駛,外面的雨似乎又大了些。
過了一會,車緩緩停在路邊。
紀峻修沒看我,隻低聲說了句。
「你等一下。」
隨後開門,下車,大步走進雨中。
路上積了一些小水窪,他邁著長腿,因為走得急,一些泥水濺在了他的皮鞋上,褲腿上。
我突然意識到,他忘了拿傘。
他進了一家便利店,沒多久拎著個黑色塑料袋出來。上車後,並沒有說什麼,又發動車子。
我看了他一眼。
他目視前方,肩膀上有湿漉漉的水印,幾滴雨水從他發梢落下來,隱入白襯領口深處。
車到了我住的小區樓下。
我手心攥緊,一時不敢動。
「可以洗。」他突然說。
「什麼?」
「椅子可以洗幹淨。」
我臉通紅,小聲道:
「師兄,實在抱歉,你洗車費多少錢告訴我,我出。」
說完,拉開車門準備衝下車。
「等等。」
他看了看我,把黑色塑料袋遞過來。
「拿去。」
我愣怔接過。
原來他剛去便利店,是給我買東西。
一秒也呆不下,我胡亂說了聲「謝謝」,開門下車。
電梯裡,我扒開塑料袋。
一包 ABC 日用,一包蘇菲夜用,一包護墊,還有一盒紅糖姜茶。
我瞪大眼。
實在想象不出。
大師兄那樣一個人,當時是怎麼開口,跟店員說買這些東西……
6
回到家洗澡,脫衣時看到裙子上鮮紅的印記,最後一絲僥幸也宣告破滅。
捂著臉好一會,決意不想。
收拾完後,我泡了杯紅糖姜茶,小腹暖暖的,確實舒服許多。
看了眼手機。
舒明南沒有電話也沒有消息。
突然的大雨並沒讓他想起問一聲我是不是安全到家。
我莫名笑了一下。
電話突然響起。
來電是舒明南的母親。
「嘉嘉,阿南電話打不通,他在你旁邊嗎?」
舒母的聲音有氣無力。
「阿姨,他在外面,您是不是有什麼事?」
「我發燒了,頭暈得慌……」
電話突然掛斷。
再打過去就沒人接了。
舒母守寡多年,一個人住,我有些慌。
趕緊給舒明南打電話,卻被告知關機,立刻打了個 110,旋即下樓打車往那邊的醫院趕。
舒明南的家在本市郊縣,車程兩個小時,大雨滂沱,趕到醫院時已是凌晨。
舒母在急診室觀察,醫生說還好 110 送來及時,不然怕是有生命危險。
急診室不讓進,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著。
和舒明南在一起後,舒母對我很好。
知道我從小沒有父母跟著爺爺長大,一到放假就喊我回去吃飯,過節換季必定給我買衣服鞋子,甚至比給自己兒子準備的還齊全。
我從小沒有感受過這種無微不至的母愛,那時覺得,以後和舒明南母子成為家人,一定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在醫院冰涼的椅子上坐了一夜。
氣溫驟降,出來時匆忙隻穿了件單衣,小腹又開始隱隱作痛。我蜷縮著,又冷又餓又難受,人昏昏沉沉。
天亮了,舒明南的手機依然關機。
點開朋友圈,寧歡歡發了幾張照片。
桌子上,擺著熱氣騰騰的紅棗粥、煎蛋、還有油條和包子,豐盛多樣。
照片一角,隱約露出一個男人的模糊背影,正在廚房忙碌。
我一眼認出是舒明南。
照片配文:
【生理期被霸道投喂的感覺真好~】
我閉上了眼。
7
舒母醒來,平安無事。
她拉著我的手,擔心地問兒子在哪。
看著她蒼白虛弱的臉,我編了個理由,說他公司開封閉會議,手機上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