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諾開門見山。
“我不回去。”
“為什麼？”沈諾急了，“你一個人這樣住酒店像什麼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沈家虧待了你。”
“難道不是嗎？”
沈諾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有些難看。
見他不再多說什麼我轉身到酒店對面買咖啡。
沈諾跟出來。
我有心甩掉他，走得很快。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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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反應過來，迎面一輛車撞上來。
世界突然變得很慢。
開車的，是沈清秋。
她的臉上，寫滿了怨恨。
我看清楚了她的口型。
“去S吧。”她說。
餘光能看到沈諾向我奔來的身影。
接著我就失去了意識。
沈諾追上來，隻看到我倒在血泊中。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駕駛座上的人。
痛苦將他包裹。
怎麼會是沈清秋？！
10
手術進行了四個小時。
沈諾坐在等待長椅上，半邊身子都是麻的。
“小諾，她怎麼樣？”
爸媽匆匆趕來。
“在手術。”
“我是問清秋怎麼樣。”媽媽臉上寫滿了焦急。
沈諾突然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是清秋開車撞了小七，媽你居然問清秋怎麼樣，您的親生女兒還躺在手術室裡呢！”
“那清秋也是我的女兒呀！”
“在警局。”
“你怎麼不跟著清秋過去，去把她保釋出來呀，清秋從小嬌生慣養的，拿進過警局那種地方啊……我得聯系人問問。”
沈諾看著眼前為沈清秋擔心的父母。
往事一幕幕在他腦海中浮現。
他毫無預兆地落了淚。
難怪小七不願意回來了。
“爸，媽，小七在鄉下待了十六年，我們從來沒去看過她。”
“她回來前一天，沈清秋突然病了，哭著和我說害怕我們不愛她了，咱們哄了她一晚上，錯過了接小七的時間……”
“後來媽你出去給小七買東西，清秋偷偷哭被你發現了，你把本該送給小七的禮物全給了她。”
媽媽不解：“你到底想說什麼？”
沈諾沒有回復，隻喃喃自語：“我怎麼會覺得小七會搶走屬於沈清秋的一切呢？我們連一視同仁都做不到……”
手術燈熄滅。
我被推了出去，麻藥勁還沒過，意識模模糊糊。
不知過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爸爸媽媽和沈諾都在床邊。
和上次在醫院的體驗完全不同。
我長了張嘴，爸字還沒叫出口。
他就先我一步開口。
“小七啊，你幫幫清秋。”
11
沈清秋被帶回了警局，她撞了我之後試圖逃走，結果被監控拍下來了。
按照法律規定，她犯了交通肇事罪。
爸爸媽媽求我，希望我承認自己打算自S。
隻要這樣，沈清秋在這件事裡就不算過錯方。
冰冷的鹽水注進血管，我全身都發冷。
“你們的意思是，我被你女兒撞了，還得去幫她脫罪？”
媽媽急急走上前，握住我另一隻手，似乎被我的手冰到了，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委屈，可是清秋畢竟是你姐姐，把她接回來你想怎麼罵她都好，成嗎？”
我抽出自己的手，身上的每個關節都隱隱作痛。
“想都別想。”
“小七——”
“我不僅不會幫她說話，我還要親自起訴她。”
媽媽猛地起身：“沈七你敢！！”
“吵什麼吵，病人需要休息，無關人員請出去。”
媽媽帶著爸爸頭也不回得走了。
沈諾留下一句：“別把他們的話放心上，你做什麼都可以。”就匆匆跟了上去。
我看見他的手裡，緊緊攥著一枚玉佩。
是當初他生日，被他退回來，我丟掉的那一枚。
醫生走近我：“還疼嗎，還能動嗎？”
我沒好氣道：“貴院人手短缺到這種程度了？怎麼心理醫生還負責外科病房了？”
雲宙摘下口罩，露出那張精致的臉龐。
“我說你這人也真是的，我幫你趕人，不謝謝我就算了，你還嗆我，什麼臭脾氣。”
他又靠近了一些，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還好，臉沒事。”
“我看你也挺多災多難的，剛從醫院出去沒兩天，又住進來了，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故意找機會進醫院呢？”
“有病就治。”
“你還挺溫暖，還關心我病情。”
他拿著床頭的病歷卡看了許久，嘆了口氣。
我知道我傷得算不上太嚴重，但是接連受傷一定對身體有不小的影響。
“好好養著吧，發物不能吃，生冷也不行……”
“好麻煩。”我抱怨了一句。
雲宙不說話了，隻幽怨地看著我。
我：？
雲宙：“真拿你沒辦法。”
我：？？
12
一直到晚上他提著保溫桶給我送飯，我才理解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住院兩天，雲宙一日三餐給我送飯。
他說這是在救S扶傷。
“你姐姐被起訴了。”
我喝我的粥：“你還挺關心她。”
“那天你爸媽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今天上午他們想辦法把你姐姐弄出來了。”
我的手一滯：“嗯。”
“我又把她弄回去了。”
我腦子宕機了一瞬：“啊？”
“我們不學無術的私生子是這樣的，為了紅顏一擲千金。”
我差點忘了他是雲氏的小少爺。
“沈家不會讓她在裡面呆太久，肯定還會把她弄出來的。”
“沒事，那我就再把她搞進去。”
雲宙說得輕松，像是在玩什麼遊戲。
“诶，什麼時候開庭？需要我幫你找個得力的律師嗎？”
“我有律師。”
“我看不大行啊你那個。”
“真的不用。”我戳著碗底的粥。
怎麼會不太行呢。
趙律師可是外公和外婆當年的忘年交好友。
“好吧，有困難找我，我是白衣天使。”
我沒理他的冷笑話。
雲宙不是傻子，他這麼幫我，一定有其他原因。
我把疑問問出口。
雲宙臉上的笑意淡了一點：“我就必須有什麼圖謀？”
我思考了一陣：“要不然沒道理。”
他似乎有些失落。
“行吧，我有所圖。”
“要我幫你什麼？”我不喜歡欠人情。
雲宙收拾好我吃完的餐具，衝我眨眨眼：“以後再告訴你。”
13
很快，到了車禍開庭的日子。
沈清秋那邊，沈家人都到了，還帶來了兩位律師，浩浩蕩蕩的。
我和趙律師在他們的襯託下，顯得勢單力薄。
宣讀完法庭紀律，就到了原告陳述被告答辯，舉證質證環節。
沈清秋的律師信誓旦旦說我有自S傾向。
“原告從小在鄉下長大，與沈父沈母關系疏離，而我方當事人和家裡人關系很好，原告曾經努力想要修復和沈家人的關系，但是親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久而久之，原告覺得親情無望，而沈家人偏愛我方當事人，因此原告對對我方當事人產生嫉妒心理，最後走了極端，企圖自S。”
他是懂胡言亂語的。
我在沈家受冷遇是事實，如果心理脆弱，有輕生念頭也合理。
可是他不知道，我已經不是那個會為了父母偏心難過的人了。
“我沒有任何自S的理由。”我氣定神闲地回復。
“你嫉妒爸爸媽媽愛我，這就是理由。”沈清秋插嘴。
“我沒有。”
“怎麼可能，我在家經常看著你偷偷哭呢！”
沈清秋一心想咬S我想輕生，什麼都往外說。
完全沒注意到，她這話一出，沈家人表情都很凝重。
我看向法官：“我本人於上個月確診情感淡漠症。”
全場哗然。
每個人臉上都是震驚的表情。
“羨慕，嫉妒，難過……我沒有這些情緒，對沈家人的行為，我毫無感覺。”
趙律師開口：“審判長，我方有證物。”
工作人員很快把病歷卡拿過來。
我垂下眼眸。
那是昨天讓雲宙給我開的。
“小七，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沈諾崩潰。
“你居然沒感覺，哈哈……沒感覺。”沈清秋突然大笑。
審判長：“肅靜。”
……
整個案件很簡單，確認我沒有自S傾向，基本上就能判定沈清秋的交通肇事罪。
沈清秋用怨毒的眼神看著我，恨不得將我就地掐S。
最後她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執行。
“沈七，你很好！”
沈清秋臉色十分難看，即便深究起來她並不需要真的去蹲監獄，但依然留下了案底。
比起她，爸媽的表情就復雜得多。
“小七，都到這一步了，這事兒就算過去吧。”沈清秋狠狠拽了一下媽媽的手臂。
可媽媽自顧自說下去：“哪有家庭沒點小矛盾的，現在清秋也受到懲罰了，你跟媽媽回家吧。”
我的律師拿出一份文件：“沈先生沈夫人，這是我的委託人準備的斷絕關系協議，您二位看看，沒什麼問題可以籤字了。”
“小七，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我不想當你們女兒了。”
“何至於此啊小七，有什麼是一家人之間不能解決的，別鬧脾氣。”
“小七，有什麼我們做的不好的，現在爸爸媽媽給你道歉好嗎？”
沈清秋一把扯過媽媽：“媽，你幹嘛！她都想斷絕關系了，你就隨她去吧！”
“閉嘴。”沈諾喝止。
我直接脫掉外套，裡面是一件露背的吊帶。
轉過身，我的背後全是傷痕。
我聽到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裡面有綁架之後被打的，有這次車禍留下的，深淺不一，但相同的是每一個都很疼。”
“小七……”
我懶得去看每個人的表情，視線落在協議書上。
“我確實失去了情感，但沒有失去痛感，這一條條傷口下雨天會很疼。我不介意你們偏心，不介意你們不愛我，但我不想給自己找罪受，我已經籤過字了，你們盡快。”
說著我就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沈清秋恨意裡夾雜著一絲興奮：“你可想好了，沒了沈家女兒這個身份，你可就毫無價值了，雲氏不會讓你進門的。”
我瞥了她一眼：“這不就是你希望的嗎？”
“你——哼，沈七，我們走著瞧。”
沈清秋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似乎已經看到，我沒了沈家的身份，抓不住雲家被嫌棄的模樣。
趙律師和沈家父母拉扯半天，最後是沈諾拍板，沈氏一家還是籤了字。
趙律師把東西交給我。
“這樣，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沒有愧對你外公外婆了，以後隻過好日子吧，孩子。”
我拿著輕飄飄的兩張紙，卻覺得無比重，重到終於可以把四處飄搖的我拽到地上，自由奔跑。
我不再是誰的女兒，我隻是我自己。
14
雲氏。
“沈氏已經和沈七斷絕關系了，我給你安排了陳家的女兒，周末去見見。”
雲宙皺了皺眉：“我不會去見的。”
“我非她不娶！”
“那你就沒我這個爹！”
“好啊。”
雲宙走出公司大門，右邊臉上有一個清晰可見的手掌印。
不過表情卻很放松。
“怎麼樣，順利嗎？”
“嗯，老頭把我趕出去了，股份，公司，都和我沒關系啦。”
“那可以開始你的計劃了，恭喜。”
我是雲宙光明正大離開雲氏的理由，他要把自己摘出來，再把雲家人送進去踩縫纫機。
“你也是個狠人。”我由衷感慨。
雲宙的媽媽是被雲家害S的，他從記事的時候起，就確定了要復仇的想法
為了收集雲氏足夠多的證據，能夠一擊扳倒他們，雲宙蟄伏了二十年。
現在雲董事長年紀大了，已經想留給他一部分股份，他居然絲毫不動心，一心隻想幹到雲家。
“什麼啊，我隻是一個為愛私奔的純情少年。”
雲宙揉著右半邊臉，歪頭：“你剛才是笑了吧？你嘲笑我？”
“沒有，你看錯了。”
我拿起水杯，遮住嘴角。
“你肯定笑了！”
“無聊。”
“诶，無聊也是一種情緒感覺吧？是吧？”
“滾。”
我嘴上否認，心裡卻意識到，好像掙脫了什麼束縛。
那些失去的情緒，全都一點點回籠了。
15
不到一個月時間，雲氏就垮了，盤踞在這座城市多年的龐然大物，突然就崩潰了。
連帶著附庸它多年的其他幾個豪門。
這裡面包括了沈氏。
一夕之間，公司破產，廠房倒閉，住宅拍賣。
原本高高在上的富豪們，變得和普通人無異。
這對常人來說沒什麼，可對養尊處優慣了的人來說，簡直是從天堂到了地獄。
沈清秋哭著想留下那些裙子包包，沈母不忍心。
“要不，就給她留一點吧。”
沈父看起來比一個月前老了十歲：“你以為我忍心嗎？可是不把這些拍賣掉，我們拿什麼錢去還罰款？”
經濟犯罪的高額罰款，又恰逢公司破產，沈家掏空家底也堵不上這個窟窿。
雲氏隻怕更慘，雲宙可沒留一點情面。
沈諾出走了，沒帶任何東西，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走之前他給我發過消息。
隻有短短三個字。
【對不起。】
他有點運氣，正好逃過一劫。
不過運氣也很有限。
因為昨天雲宙已經查到了他的地址。
不知道為什麼，雲宙似乎也很討厭沈家的人。
“沈七！！”
沈清秋發現了我，叫聲尖利。
“你來幹什麼？！你這個掃把星！從你回家就都變了！我恨你我恨你，你怎麼還不S？！”
沈父和沈母一把抱住她，捂住她的嘴。
看著我的目光裡有忌憚也有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緒。
“小……你是有什麼事情嗎？”
“來看看你們。”
沈母的表情有一絲動容。
“來看看你們的笑話。”我把話說完整。
沈清秋撲過來：“你閉嘴你這個賤人！”
她在地上胡亂翻滾，朝我爬過來，沈父沈母費勁地拉著她。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如此狼狽的樣子。
沈母糾結許久，還是開了口：“我知道你恨我們，我……”
她眼淚橫流，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恨嗎？
被綁架之前，我隻有難過。
被綁架之後，我沒有情緒了。
到現在，看著他們，我隻覺得慶幸。
還好我沒有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還好我遇到了最好的外公外婆。
“你們一家好好生活吧。”
我轉身離開，上了停在路邊的邁巴赫。
沈家人站在路邊，眼神復雜。
“高興嗎？爽不爽？”
雲宙替我系好安全帶。
“還行吧。”
他湊上來親了我一口。
“現在呢？”
我舉起手：“看到這個手掌了嗎？”
“看到了。”
“它現在有點痒。”
說完我的手就要落下，雲宙一把抓住：“你太暴躁了，我還是喜歡你沒有情緒的時候，逗起來一點反應都沒有，現在都會家暴了。”
“滾。”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