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把手掙脫出來,握住嫂子的手,
「沒關系的嫂嫂,如今我也是做娘的人了,沈姨娘生的孩子我也見過,白白胖胖的很是可愛。」
嫂子心疼地拍拍我的手,哥哥直拿眼刀子去剜周翊禮。
周翊禮雙手握拳,一句話都沒說。
沈芝芝的孩子最後記在她自己名下,或許是顧忌我,周家並沒有給這個孩子大辦宴席。
孩子一日日長大,那些姨娘也一個個失了寵,隻剩下一個沈芝芝始終陪在周翊禮身邊。
他每每來我的院子,我從不留他。
便是他目露哀求地看著我,我也隻作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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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翊禮從我院中出去,便會去尋沈芝芝。
我有次在府中散步,瞧見周翊禮和沈芝芝一起,中間還牽著一個小男孩。沈芝芝笑得十分溫暖,周翊禮臉上也是這幾年我不曾見過的放松。
幾年下來,沈芝芝在府中也有了「小夫人」的稱號。
抱夏憤憤不平地說與我聽,我也隻是笑笑。
我從未想過,沈芝芝竟真有做「周夫人」的一天。
10
周翊禮失了記憶,S活不肯籤下和離書。
不論我走到哪裡,他都固執地跟在我身邊,我隻能隨他去。
沈芝芝叫不回周翊禮,便派了她的孩子來。
那孩子被人領著從回廊處走來,我險些幻視幼年的周翊禮,他見狀也是一喜。
「蕙蘭,這是我們的孩子嗎?」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
「不是,這是你和沈姨娘的孩子。」
「不可能!」
方才還想伸手去抱孩子的周翊禮,像看到什麼洪水猛獸一般縮回手。
「我這輩子隻會有蕙蘭一人,便是有孩子,也隻能是和你的。」
我笑了笑,不介意再幫他想起一些往事。
「說起來,這個孩子出生時,正好我和你的孩子沒有了。」
「不可能不可能,蕙蘭你是騙我的對不對,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事,你故意嚇唬我的?」
周翊禮看起來很可憐,試探著想來拉我的手,我躲開了。
我還想再「提醒」他,那孩子猛地朝我撞來,
「壞女人,都是你搶走了我爹!」
周翊禮抬手就把那孩子掀翻在地,躲在門外的沈芝芝慌忙衝進來。
「老爺不要,他是我們的孩子啊,是你最疼愛的孩子啊!」沈芝芝的神情不似作假,那個酷似他的孩子更不可能是我特意找來騙他的。
周翊禮不想相信,卻像突然想起來什麼,目光在我屋子裡搜尋。
「抱夏呢?抱夏怎麼不在?」
我終於忍不住冷笑。
「老爺忘記了?抱夏被您親手打S了啊。」
11
沈芝芝的孩子周歲時,抱夏被叫去幫忙。
等我收到消息時,抱夏已經被周翊禮打得奄奄一息。
他們說,抱夏要謀害周家長孫,周翊禮氣急了才拿鞭子抽了她幾下。
我趕去時,抱夏連呼吸都疼痛不已,她伏在我懷裡,每說一句話嘴裡就湧出一口血。
「小姐,抱夏沒有,抱夏真的沒有。」
我拿帕子給她擦血,卻怎麼也擦不完,我惶恐地求周翊禮幫我找大夫救救抱夏,周翊禮冷冷地說,
「不許給她請大夫,敢謀害我周家長孫,她就是例子!」
等我的陪嫁嬤嬤帶著大夫悄悄進府,抱夏的身子都開始僵硬。
我把沈芝芝陷害抱夏的證據摔在周翊禮臉上,他臉色十分不好,
「就算是芝芝做的,她一個丫鬟,我還不能處罰了嗎?芝芝隻是太在乎,才會選錯了方式,而且她已經和我認錯了,也想去求你原諒,是我攔著才沒去,我怕你看見她會傷心。」
「是嗎?那我還要謝謝你周老爺的體貼了。」
周翊禮皺眉,
「你別這樣,一個丫頭沒了就沒了,我再給你買十個回來。」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仿佛第一天認識他。
抱夏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周翊禮一直都知道,我將抱夏視作姐妹,早就想好了要給她物色一戶好人家。
施家家教嚴,即便是未婚夫妻,婚前也不能有出格舉動。周翊禮進不來施家,就託抱夏偷偷幫他帶書信和禮物給我。
我與周翊禮的每一分情濃,抱夏都是見證人。
如今他說,不過是一個丫頭罷了。
沈芝芝衝進來跪在我面前,一個巴掌扇在臉上,用了十足的力氣,白嫩的小臉迅速腫脹,周翊禮心疼地攬住她。
「這是做什麼,都說了夫人不會和你計較這些的。」
「倘若我非要計較呢?」
我冷冷道。
12
我最終還是沒能給抱夏討一個公道。
我與周翊禮,也逐漸陌路。
失憶的周翊禮記憶停留在十年前,我們剛剛成婚的時候。
他想起自己活捉的那對大雁,興高採烈地要拉著我去瞧。
「蕙蘭你瞧,我給你捉的大雁是不是很漂亮。我聽別人說,成親時用的大雁越漂亮,夫妻感情就會越深厚。」
這本是無稽之談,周翊禮卻信了。
我們成婚之前,他在山裡守了幾日,才成功獵到一對極為漂亮的大雁,和眼前這對也差不多。
我站在籠子前,垂下眼。
「周翊禮,這是你給沈芝芝準備的聘禮。」周翊禮眼中的沈芝芝,為了他委曲求全,連帶生下的孩子也隻能被冠上庶子的名號。
沈芝芝不爭不搶,可是大儒不收庶子,我不同意將孩子記在我名下,周翊禮便決定抬沈芝芝做平妻。
這是打我的臉,也是打施家的臉。
周家不敢給沈芝芝大辦,周翊禮覺得委屈了她,便跑出門想要給她準備一雙大雁做聘禮,以示他的鄭重。
那時沈芝芝還來我面前炫耀了幾日。
若她知道會有今日這遭,怕是拼著這榮寵不要,也會攔著不許周翊禮去。
周翊禮拼了性命捉回來的大雁,又S在了他自己手上。
他日日來我院中認錯。
無論沈芝芝和婆母如何勸說,他都固執地站在我院中不肯離開。
婆母無奈來找我。
「蕙蘭,你就當是幫幫為娘好不好,別讓翊禮這樣下去了,我們周家隻有這麼一個孩子。
是娘對不起你,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他,都是我逼他的。」
我從窗戶向外看去,周翊禮仍然站在原地。
倔強得像是他十五歲那年,惹了我生氣來向我道歉那般。
那時我的S對頭故意使壞,害得周翊禮險些不能和我定親,我氣得數月不肯見他。
周翊禮就去學了燒陶,燒了一對我和他的小人,託抱夏送進來給我。
我也是這般站在窗口向外看,高高的院牆上,站在一個我日思夜想的人。
後來他因為偷爬我家牆,被我爹一狀告到府上,挨了好一頓家法。
我想了想,讓人將一個盒子送去給他。
13
周翊禮終於消失了。
我聽下人們嚼舌根,說他不隻是失憶,還瘋了。
整天抱著一堆碎片喃喃自語,又哭又笑的,還動不動就問別人知不知道有什麼技藝可以把碎掉的瓷片恢復原狀。
那是周翊禮親手摔碎的陶瓷小人。
成婚以來,它們一直都在我的床頭。
周翊禮要抬平妻,我並沒有出面阻止,隻是將這對陶瓷人兒送了過去。再回來時,它們已變成了這般模樣。
他在房中廢寢忘食,自然不知道,施家長子大勝回朝。
皇帝問他想要什麼獎賞,他跪下懇求,
「求皇上允我小妹和周侍郎和離。」
足以封侯的功績,隻換一紙和離書,皇帝自然沒有不允的。
哥哥來周府接我,周翊禮與他兵戎相見,S活不肯讓我出門,直到哥哥取出聖旨,
「聖旨在此,周侍郎是想讓周家上下都為你陪葬嗎?」
早就致仕的周老太爺站出來,拉住了狀似瘋魔的周翊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聖上有命,周家莫敢不從。」他壓著周翊禮跪下,哥哥翻身下馬,小心地扶著我上了馬車。我放下車簾,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自然也不知道,周翊禮在我走後就昏迷了過去。
昏迷期間他不斷囈語,
「蕙蘭別走,
蕙蘭我錯了,
蕙蘭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隻要你。」
周家老太太將周翊禮的囈語誊抄下來,派人送來施家,我當著來人的面,用火石燒了個幹淨。
「代我轉告周老爺, 他應當稱我為施三小姐。」
14
這一通刺激,倒叫周翊禮清醒了。
他終於想起來, 他是如何爬上沈芝芝的床,如何與她生下孩子,又是如何親眼看著他與我的孩子S在自己面前。
哥哥說, 周翊禮不顧父母的阻攔,非要將沈芝芝母子趕出去。
那孩子在門口抱住他的腿大哭,若不是沈芝芝擋了一劍,險些命喪周翊禮手下。
周翊禮遣散了府中所有姨娘, 身邊不留一個女子。
周老太太故技重施, 又給他下了藥, 送了人到他床上,周翊禮一劍將自己砍傷,寧S也要壓住那藥性。
怕斷了周家香火,周老太太再不敢逼他。
我搬離了施家, 去了我的別院。
沈芝芝單槍匹馬闖進了我的別院,SS盯著我, 我揮手讓別人都下去。
「施幼微,我其實就是嫉妒你。
憑什麼你就那麼好命!
高貴的出身, 美麗的容貌, 還有對你S心塌地的青梅竹馬。
是我主動找上周老夫人, 我就是想看看,京城所謂的『天作之合』, 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得那樣情比金堅。
我差一點就成功了。」
沈芝芝笑的很大聲。
「你說他怎麼就全想起來了呢?
他記得他愛你,他記得承諾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他怎麼就不記得,他也曾救過一個小姑娘,跟她說『別怕,我會保護你』。
他周翊禮不是最重諾嗎, 他怎麼就偏偏忘記了這句話?」
我終於想起來,周翊禮與我說過的一段往事。
他說他幫他爹抓了一伙人販子,中間有個姑娘被嚇壞了,他就安慰那姑娘說要保護她,直到他爹來領人。
「夫人,現下不是鬧脾氣的時候,老爺受了重傷,好不容易才醒來,大夫說他必須得喝藥,可是老爺說,不見到您他絕不喝藥。」
「做我」原來, 是她啊。
沈芝芝走了,帶著她的孩子一起。
周翊禮每月來我的別院一趟, 放下一對陶瓷人兒就走。
這是他成婚時予我的承諾, 每年都要親手制一對陶人,直到我們S去。
他漸漸走不動了。
每次走到我的別院, 都要歇很久。
直到S,我都沒有再見他。
那日我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就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我瞧見周翊禮在我的別院旁邊挖了墳,晾了一口空棺放在那兒, 路過的人都說他是個瘋子, 隻有我聽見他喃喃自語:
「蕙蘭,我們說好,生同衾S同穴。」
可這世上哪還有蕙蘭。
周翊禮咽氣後,我的侄兒帶了人來, 起了他的墳,將他的棺木扔到了周家祖墳。
我在半空中瞧著,忍不住撫掌大笑。
做得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