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已經搭上了一隻手,與其說是手,不如說是纏滿樹枝的骨架......
「快跑!他腳上的皮還沒褪完!」
我二話沒說,一把甩開他的手,徑直往前跑去。
後面沒有腳步聲跟上來,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隻見地上攤著一團皮肉,而白森森的骨架正費力地從裡面出來。
骨架上纏著槐樹枝,四肢皆已經木化,分不清到底是骨還是木......
槐屍的一隻腳已經出來,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笑了。
我頭皮發麻,當場被嚇哭。
腿腳顫抖地厲害,卻一刻也不敢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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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槐屍視力不好,在夜間看得不清楚,你找個地方躲好,我最多還有十分鍾就到了!」
辛夷在耳機裡飛快地囑咐我。
如同吃下了一粒定心丸,我緩了緩神,開始搜尋附近能藏身的地方。
不遠處有個很小的兒童樂園,我心頭一喜,加快速度跑了過去,沒有時間找更好的藏身地點了,我快速滑到一個圓筒滑梯最上面。
抬頭一看,槐屍已經徹底把皮蛻了下來。
他舒展著肢體,獰笑著朝這邊衝來。
我連忙滑下滑梯,用手腳SS撐在內壁,保持著停在中間。
幾乎瞬息之間,槐屍已經來到了這片兒童樂園。
他如同散步般闲逛。
已然把我當成了囊中之物。
「寶寶,你在哪啊?」
他的聲音還是先前那樣,到現在卻是催命符。
我SS咬著牙,不吭聲。
「寶寶,你出來啊!」槐屍還在低聲喚我:「你不是總說要跟我永遠在一起嗎?現在怎麼說話不算話了?」
槐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抬頭看向滑梯入口處,一片陰影投了下來,槐屍可怖的雙腳在那邊一閃而過。
我屏住呼吸......
這裡光線昏暗,他不一定能發現我的......
可我心裡的僥幸並沒有實現,下一秒,滑梯入口再次被陰影籠罩。
頭頂的光亮被遮住。
「寶寶,找到了你了。」
我抬頭看去,瞳孔驟縮,槐屍的腦袋已經鑽進了滑梯。
空洞洞的眼眶就這麼看著我。
又黃又黑的牙齒一張一合:「寶寶。」
「啊!!」我瘋狂尖叫起來,松開撐著的手腳,整個人順著滑梯滑了下去。
滑到最底下,我狠狠摔在了沙地裡,顧不上疼痛便又再次跳起來,漫無目的地向前奔逃。
沒跑出幾步,我再一次摔趴在地上。
我驚恐地看著我的腳。
腳腕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纏上了一根樹枝。
樹枝一直連到滑梯裡......
槐屍慢慢從滑梯裡爬了出來,骨骼處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他猛地一拽樹枝,我便不受控制地朝他滑去。
背部在青石板上摩擦,疼得我眼前發黑。
下一秒,我被槐屍掐住了脖子。
「寶寶。」他側頭在我耳邊說話:「你真不聽話。」
冰冷的指骨摸上我的後脖頸。
輕輕一劃,我便感覺有溫熱的東西流入了我的脊背。
流血了......
我渾身僵直,無法動彈,但我能清晰地聽見皮肉剝離的聲音!來自我的耳後!
槐屍在剝我的皮!他在剝我的皮!
我S定了......
巨大的恐懼籠罩下來,我仿佛已經聞到了S亡的氣息。
僅僅幾個小時的工夫,我的人生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英俊帥氣的男友變成了可怖的槐屍。
而我也即將從新時代好青年變成一具無皮屍體......
S得也太不體面了。
兩行熱淚順著我的臉頰流下。
「天火雷神,五方降雷!」
一聲清朗女聲自我背後響起,我瞬間瞪大了眼睛。
辛夷!
終於來了,嗚嗚嗚。
6
槐屍的手不知被什麼東西激動,他喉嚨發出一聲難聽低吼,抬手就把我扔了出去。
在我即將落地的瞬間,一隻清瘦的手伸過來緊緊拽住了我的胳膊。
站穩後,我才看清楚眼前這人。
女孩一身簡單的白體恤牛仔褲,她柔順的頭發被木簪緊緊固定在腦後。
眼尾有些上揚,平添了一絲英氣。
「抱歉,我來遲了。」
我當即紅了眼睛,腿一軟跪了下來,抱著她的腿哭得悽慘:「媽呀,你總算來了!我快被嚇S了!」
「他......他都在剝我的皮了!」
辛夷抿了抿嘴,彎腰看了看我後脖頸,隨機從布袋裡掏出一張黃符,「啪嗒」一下便貼了上去。
那一瞬間,後脖頸的疼痛消失了。
「鎮痛止血的。」辛夷解釋。
我呆呆地看著她,我隱隱感覺,今晚,我這條小命好像可以保住了!
「......」
被忽略的槐屍似乎很生氣,他看著自己破損的手臂,扭頭看了過來。
槐樹枝在他手臂上纏繞蠕動,不出片刻,他的手臂便恢復如初。
「找S。」他轉身朝著辛夷猛衝過來。
辛夷眉頭一皺,一把把我推開:「月圓之夜,槐屍的骨皮間隙最大,最容易剝離,剝離後,槐屍的弱點才會暴露出來,同時它的能力會變強。」
「你在這會影響我發揮,快去......」
她話還沒說完,我扭頭就跑:「辛夷大師交給你了,我不給你拖後腿!」
辛夷看著我奔逃的背影,額角抽了抽。
「挺好,有眼力見。」
她收回視線,抬手從腰間摸出一張黃符,手指靈活翻飛,那黃符便成了一把小劍。
「道法自然,乾坤無極,敕!」她雙手合十,掌心相離的瞬間,一把小劍瞬間變化成十把,呈圓形旋轉,劍尖直指槐屍。
太帥了!
我躲在一旁看著辛夷,心裡的澎湃之情達到了頂峰!
十柄小劍衝著槐屍掠去,精確無誤地打在他的軀幹和四肢。
槐屍的動作一頓,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身上的幾個窟窿。
可不出幾秒,這些窟窿在月光的照耀下再次被槐枝所覆蓋修復。
辛夷咒罵一聲:「該S!最討厭你們這些會修復的怪物!」
瞬息之間,槐屍已經來到了辛夷身前。
他們打得眼花繚亂,眼看著離我越來越近,我暗道不好,拔腿就往更遠處跑。
「別動!」
耳邊響起辛夷的喊聲,可已經來不及了,我露面的那一瞬間,腳上便纏上了樹枝。
完了,我給辛夷拖後腿了......
念頭剛起,我整個人便被迅速拖走。
槐屍也即刻遠離辛夷的攻擊範圍。
他抓著我,看向辛夷:「臭道士,別多管闲事。」
「我養了這麼久的皮,好不容易能換了,你非要來壞我好事?」
他不再猶豫,尖銳的利爪抓住了我的腦袋,幾乎下一秒就要在我頭上戳幾個洞。
辛夷臉上閃過一絲懊惱,這個距離她來不及救我。
我今晚還是要S了是嗎?
感受到頭上傳來的疼痛,我渾身顫抖起來,劇烈掙扎著,上衣口袋裡的手機落地,跟我耳朵上的耳機連接斷開。
撕心裂肺的女孩痛哭聲在偌大的公園裡響起。
「顧修鳴!顧修鳴!」
「是你S了顧修鳴!」
是肖遙!
原來她一直都還在直播間......
我不敢想象她親眼看到槐屍蛻下她未婚夫的皮囊時是何等的絕望......
聽見了肖遙的聲音,槐屍的動作出現了詭異的停頓。
他脖子歪了歪,看著地上的手機有些迷茫。
就在這時,辛夷抓住機會衝了過來,抬腳踹在了槐屍的下巴上。
「咔嚓——」
槐屍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摔了出去。
辛夷把我拉到她身邊,謹慎地往後退去。
可槐屍卻有些不對勁,他掰回自己錯位的腦袋,一步步走到手機面前。
低頭看著屏幕上那個撕心裂肺的女孩,他停頓了一秒,然後抬腳狠狠踩了上去。
一腳又一腳,仿佛發了狂。
我害怕地拽緊了辛夷的衣角:「這是怎麼了?」
辛夷的臉色有些沉重:「顧修鳴。」
「什麼?」
「槐屍披了三年顧修鳴的皮囊,沾染上了顧修鳴的意識,我懷疑,這麼多年,顧修鳴的魂魄怕是一直在跟著他。」
說到這,辛夷聲音一頓,閉眼低聲念了句什麼,再次睜眼時,眼裡一道暗光閃過。
我心裡驚詫。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開天眼?
帥呆了!
辛夷四周看了一圈,視線固定在了左邊的樹林那邊。
我順著那邊看過去,什麼都沒有,隻有黑漆漆的一片。
風吹過那邊,傳來嗚嗚的聲音。
「辛夷大師,顧修鳴的魂魄在那邊嗎?」
「在。」辛夷說:「他在哭。」
7
手機被槐屍砸得粉碎。
槐屍身上殘留的顧修鳴的意識也被他暴力驅散了。
他空洞的眼眶裡泛著綠光。
「他發狂了。」
辛夷從背後取出桃木劍,咬破指尖在上面快速抹了一遍:「我攔住他,你快走!」
我有些擔心:「辛夷大師,你一個人可以嗎?需不需要我去找人幫你?」
辛夷勾了勾唇:「誰說我是一個人?」
她朝右後方大喊一聲:「三師叔!你還不快出來幫我!」
我扭頭看過去,隻見一個老頭從道路盡頭跑了過來。
看似跑得慢,卻瞬息之間便移至眼前:「來了來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這不是我在城東天橋下遇到的那位會摸骨的瞎眼大師嗎?
此時的他沒戴墨鏡,非常自然地從懷裡掏著法器。
「大師,你能看見啊?」
大師摸了摸鼻子:「裝瞎子生意會好點。」
「快躲一邊去,別在這礙事,這個百年槐屍不好對付的!」
我沒在這待著礙事,拔腿便往戰圈外跑去。
辛夷說他三師叔不僅僅會摸骨算命,對付這種骨妖屍皮怪,他向來最有經驗!
「三師叔,方才我們打鬥時你可看清楚了?」
大師點點頭:「看清楚了。」
他抬手點在心中腰間第二根肋骨處:「這槐屍的S穴就在這。」
辛夷抬頭跟他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那邊槐屍已經衝破了辛夷臨時布下的迷障,大吼著衝了過來。
「六戊六己,邪鬼自止。六庚六辛,邪鬼自分。六壬六癸,邪鬼破滅!」
辛夷將桃木劍豎在身前,指尖血抹過的劍身泛著金紅淡光。
大師也從腰間取下了鈴鐺,每搖一下,槐屍的腳步便慢了一分。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令下筆,萬鬼伏藏。」
他們率先朝槐屍奔去,法器重重打在槐屍身上,把他逼得連連後退。
槐屍身上的窟窿越來越多,嘶吼的聲音也變了調。
那些蠕動著纏繞上來的槐樹枝條的速度慢了下來。
漸漸地,槐屍身上的窟窿開始補不上了......
我看著那邊,一時有些應接不暇。
辛夷與大師配合得極為默契,一招接一招,隻往槐屍腰間第二根肋骨處打。
我攥緊了自己的衣裳,不知不覺中,手心都滲出了汗。
晃神間,辛夷被槐屍打到了肩膀,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可她臉上卻浮現了笑容:「三師叔!」
「來了!」大師大笑著上前,接住辛夷扔過去的桃木劍一劍刺入槐屍尚還未恢復的腰間窟窿處。
槐屍的動作猛地停下。
那些蠕動的樹枝也停止了修補,漸漸變得幹枯,了無生機。
「嗬嗬嗬——」
槐屍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想說些什麼。
可什麼都沒說出來,整個身體便向前傾倒,轟然砸下。
四周恢復了寂靜。
辛夷喘著氣半跪在地上,嘴角露出一抹笑:「惡心的家伙,終於S了。」
S了......S了!
我激動得渾身顫抖,從暗處飛奔出去,將辛夷從地上拉起來,抱著她哭得稀裡哗啦。
「哇,我活下來了!辛夷大師謝謝你,我居然活下來了!」
等我哭夠了,辛夷默默把我從她身上拉了下去。
她從包裡拿出來了一個計算機,看了看時間,一邊按計算器一邊念念有詞。
「基礎算命費加上外勤費,我出來了快兩個小時,就按兩個小時算,一個小時是 6000 塊, 那兩個小時就是......」
我怔愣地看著她。
辛夷把計算器往我面前一杵:「一共是 17000,你看怎麼支付?」
大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喊:「辛夷丫頭, 你說過五五分可不要忘了!」
我看著他們,周圍緊張恐怖的氣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群大師還真是接地氣!
一邊笑一邊哭,幾番刺激之下, 我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8
再醒來時,是在醫院。
後脖頸被縫了好幾針,醫生說我失血過多導致的暈厥。
在醫院住了兩天,我出院了。
我跟阿朵一樣, 成了辛夷直播間的忠實粉絲。
每天晚上一到時間就去她直播間遵守, 狂吹辛夷大師彩虹屁。
有人看不慣我的做派:【你是這騙子花錢買來的託吧?】
【放你娘的屁, 辛夷大師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每天雷打不動去看辛夷大師直播,我的生活充實了很多,漸漸恢復了原樣。
顧修鳴的皮囊被辛夷大師用特殊的方法處理了,送回了顧家。
至於顧修鳴的屍體, 辛夷大師也算出了位置。
但她並沒有讓顧家人去尋找。
「哀牢山太過兇險,幾乎有去無回, 就讓顧修鳴待在那吧,那裡安靜。」
我聽了辛夷大師的話, 去玄清觀上了好幾炷香。
我給玄清觀捐了香火錢, 請那裡的大師給顧修鳴念了好幾天的往生咒。
對了, 還有一件事。
我跟肖遙成了朋友。
她是個很溫暖的小女孩,知曉顧修鳴的下落後, 她漸漸走出了執念和悲痛。
在一年後,她跟一直默默陪著她的男朋友結婚了。
肖遙婚禮那天, 我去送了祝福。
我與眾多賓客站在一起,看著肖遙穿著聖潔的婚紗與英俊的新郎相擁。
鮮花從他們頭頂撒了下來,每個人都在笑。
肖遙跟我對視一眼,朝我笑了笑。
視線轉移的下一秒, 肖遙呆住了。
她愣愣地看著宴會廳入口處,神情有些恍惚。
我扭頭看過去。
那裡空無一人,但我的直覺卻告訴我,那裡有。
微風從門口卷進來,輕撫過肖遙鬢角的碎發。
像極了溫柔的男孩在為他心愛的女孩梳理頭發。
顧修鳴,他來送肖遙出嫁了。
肖遙笑了, 笑著笑著就哭了。
在司儀的催促聲裡,眾人歡呼, 肖遙被新郎拉著宣誓, 擁吻。
風停了。
我看著門口,眼睛不自覺湿潤了。
「......」
「小姑娘,你男朋友今年多大年紀啊?」
「本—」樓道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壞了。
我用手機手電筒打著光,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迎面走過來一個人。
與他錯身而過的時候,他輕聲說了一句話:「小姐,你頭發上落上東西了。」
「啊, 謝謝!」我連聲道謝。
應該是宴會廳灑下的花瓣落在我頭發上了。
我伸手在頭上摸了摸, 將東西拿了下來。
手電筒照射在手上,我看著手心躺著的東西,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這不是花瓣。
這是一片槐樹葉......
我猛地扭頭看向漆黑的樓道。
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
剛剛那人......又是誰?
巨大的恐慌將我吞沒, 我慌張跑回出租屋打開電腦,輕車熟路點擊了直播間。
我顫抖著手打下幾個字:【辛夷大師,我好像又攤上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