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真是真愛。」
陸鳴羽陰沉著臉,緩緩掐上我脖頸:
「這麼想救他,那我偏不讓你如願!」
6
怒火在眸中翻湧數次,像極了他首次見謝成時的模樣。
那次任務中,我中了軟骨散。
謝成送我回家,沒想到被陸鳴羽撞見。
陸鳴羽一改平日的溫文爾雅,強勢地將我壓在身下,雙手撐在兩側,連連質問: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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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什麼關系,憑什麼他能抱你?
「濘濘,你不願與我成婚,可是因為他?」
聲音發顫,神情激動。
這些日子陸鳴羽屢次提議定下婚期,都被我找各種理由搪塞過去,難免敏感多疑。
其實並非我不願。
朝夕相處這麼久,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可我隻是個刀尖舔血的刺客,感情之於我,太過奢侈。
不忍對上那道審視的眸光,我心虛地別過臉去,沒想到被他發狠地咬上鎖骨。
我疼得倒吸口涼氣,無意蹭到某處。
隻聽得一聲悶哼,陸鳴羽咬牙道:
「濘濘是不是忘了,我們已有婚約在身。
「即使提前禮成也沒關系。
「更何況,妻子這般不乖,你說做相公的該怎麼罰呢?」
重壓襲來,我無力招架,像極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情急之下,落下淚珠。
陸鳴羽愣怔住,半晌才自嘲一笑:「原來你這般厭惡我。
「既然不喜,又何苦訂婚呢?」
滿眼受傷地松開我,抱著被子繼續打地鋪。
後來,無論我怎麼解釋,他都將謝成認定是假想敵。
此刻,冷笑自頭頂傳來。
「當初招惹我,」陸鳴羽緩緩收緊掐在脖頸的手,眸底翻湧著瘋狂,「是想拿我當替補,還是覺得耍我好玩?
「可笑我一直怨自己不夠好,才無法贏得你的喜愛。
「即使被你剜了心,竟還期待你回頭。」
7
直到我幾近窒息,他才憤恨甩袖離去。
雖然不再踏足此處,卻每日差人將謝成的消息,隨著賞賜和補藥一同送來。
隻是上面記錄的都是令人心驚的刑罰。
我煩躁地將紙團成團,丟進噼啪作響的火堆中。
猩紅光點跳上皮膚,一陣刺痛,猛然想起五歲那場吞噬一切的大火。
彼時,是謝成的娘用盡全力將我拋到屋外,自己卻被垮塌的橫梁永遠壓倒在廢墟中。
那日是謝成生辰。
他剛從河裡抓了兩條魚,興高採烈地跑回家中。
然而迎接他的,卻不是溫柔的娘親,和熱騰騰的饅頭。
是通天的大火,和哭著說對不起的我。
謝成怔怔癱坐在地,憤恨質問道:「溫濘,為什麼S掉的不是你?」
為什麼S掉的不是我?
我也千百次問自己。
他娘是多好多善良的女子,處處照顧我這個孤女,在這亂世為我們撐起一片天,卻因我衝撞貴人受牽連,落得個葬身火海的下場。
而謝成,一直像哥哥般照顧我,卻因我失去唯一的親人。
是我害了他們。
為了報仇,為了彌補,我便跟隨謝成入了銀月閣。
每次他接任務,我都會申請隨行,不論被如何冷臉呵責,都默默忍受。
不論遇見何種危機,也義無反顧擋在他面前。
閣裡的人說我愛慘了他。
隻有我知道。
這一世,欠他的,我會用命還。
手腕翻轉,合上謝成的罪狀書,上面白紙黑字寫著他是如何謀財害命,S了戶部侍郎闔府上下一百二十口人。
唇邊勾起淺笑。
這無比眼熟的處理手段,一如當年銀月閣拋棄我時,隨手冠上的罪狀。
窗外明月高懸,銀光灑在手臂處大大小小的傷痕上。
我想,倘若這次還他清白,我和謝成之間就兩清了吧?
這些年,我早已厭倦逃亡打鬥的生活,隻想找個風景秀麗的鄉間度過餘生。
建一處小院,種滿粉色芍藥。
如果可以,那就再養隻烏雲踏雪的狸奴吧。
心念一動,提筆畫下草圖,乍一看倒與牧雲村那間農舍有些相似。
夜風吹滅燭光,我抬首眺望大理寺方向。
眼下萬事俱備,隻差那封密函了。
8
派人去請陸鳴羽。
還沒見著他,倒先等到怒氣衝衝的紅錦。
她攜風帶雨而至,渾身還透著血腥氣,應是剛執行任務回來。
「無恥毒婦,你怎還有臉賴在這兒?」長臂一揮,拽著衣襟,將我扯下床來。
環顧滿屋奇珍異寶,更是氣得雙手發抖。
「我伴他身側三年,他從未正眼看過我。
「憑什麼我費盡心思都得不到,你勾勾手指他便自願奉上一切?」
冷冽的目光似淬了毒。
她垂著頭逼近我,溫熱的鼻息噴灑在面頰。
寒涼的劍尖隨著視線滑至靜脈。
「我算是明白了,隻要你活著,他心裡就裝不下別人。」
脖頸上燃起炙熱的刺痛。
可我傷勢還未痊愈,真打起來毫無勝算,隻得捏緊劍刃安撫道:「不管你信不信,他留下我隻是為了折磨。」
「折磨?」紅錦啞然失笑,「你管這叫折磨?
「那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他為救你那心上人……」
「閉嘴!」一道怒喝傳來。
紅錦慌忙撇開劍,卻在轉身時猛然將我向前一推。
眼看就要撞上一旁的利器。
我絕望地閉上眼,不想竟摔進個結實的胸膛,緊接著一聲悶哼。
陸鳴羽的後背正正撞上尖角。
腥甜的味道彌漫,他的面頰蒼白如紙。
像是有人按下靜音鍵,畫面中滿是混亂,卻沒有半點聲響。
紅錦被侍衛鉗制,還掙扎著想要撲來。
而我被扯到一旁,呆愣地注視著府醫搶救陸鳴羽,瞧著一盆盆血水端出,我的心疼得快要失去知覺。
直到破曉時分,才聽到渡過危機的消息。
「溫小姐。」瞥見我守在門口,府醫頓住擦汗的動作,拱手道:
「我知你不是冷酷無情之人,當年那一刀堪堪擦過王爺心髒,沒有傷及要害,一看就是刻意為之。
「但三年來,王爺為社稷江山嘔心瀝血,這太平盛世離不開他,百姓也離不開他。
「不論您這次因何而來,還請別再毀了他。」
9
府醫語氣平淡,卻令我無比難堪。
事後,陸鳴羽加強了府中守衛,卻再沒駐足過我院中。
可謝成那邊等不起了。
再不拿到密函,恐怕在銀月閣的施壓下,這樁冤案怕是要板上釘釘了。
一聽到陸鳴羽回府,我立即起身梳妝。
細細抹上桃花香膏,身著陶紅色輕雲紗,攏著青絲向書房走去。
隱隱聽見身後議論紛紛。
「這狐媚子還嫌把王爺害得不夠慘嗎?
「說什麼對攝政王妃位不感興趣,一聽到大人回來就急著往上貼。
「我呸,真不要臉!」
我掐緊藏在衣袖下的指尖,腳步卻不曾停留片刻。
臉算什麼?
人要先活著,才能談其他。
夜風徐徐,我柔柔跪在書房外,說是前來謝罪。
陸鳴羽本不願見,可在聽見我第三次咳嗽後,還是妥協了。
大門敞開,屋內暖意融融。
他正提筆練字,燭光搖曳,將冷硬的輪廓柔和了幾分。
「何事?」
我不作答,隻垂眸研墨。
腕間的香膏散入空中,衣襟滑下露出香肩一片。
陸鳴羽倚靠著凳,慵懶掀起眼皮:「溫濘,別打多餘的心思,我不會幫你救謝成。」
我乖巧應著:「知道啊,可他哪有你重要。」
指尖順著小臂一路撩撥上去,輕點在上下滾動的喉結處。
「我來看看自己受傷的未婚夫,不可以嗎?」
陸鳴羽眸光晦暗。
「你可想好,招惹了我,就別想逃了。」
曖昧的情愫似藤蔓瘋長。
我嬌笑著摩挲他嫣紅飽滿的唇瓣。
「好啊,那就讓我們糾纏一世吧。」
腰被緊緊扣住,我嚴絲合縫地貼上那滾燙的胸膛。
一陣天旋地轉,我被抱上書臺。
筆墨紙砚噼啪散落一地,獨屬於他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
眼看桃花眸就要被欲色填滿。
陸鳴羽卻猛然停下動作,扯過外袍將我兜頭套住。
「溫濘,我可不是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他費力克制著衝動,埋在我頸窩挑釁道:「真有誠意的話,不如明日就與我完婚?」
聽見我輕嗯一聲,陸鳴羽身形頓住。
似怕我後悔,摟著我和衣而眠。
午夜夢囈,他喃喃著問我,想要什麼樣的喜服。
「濘濘,如今我有錢了,可以給你辦場最盛大的婚禮了。」
腕間香膏的清甜彌漫,我口中卻苦得發澀。
待確認他熟睡後,我躡手躡腳取下玉牌,準備去書房盜取密函。
剛挪到門邊,腳踝就被絆住。
低頭一看,是根紅繩。
另一端正拽在陸鳴羽手中。
此刻他側臥在床,撐起頭笑著睨我:「跑啊,怎麼不跑了?
「總不會是舍不得我吧?
「既然濘濘說話不算話,那作為懲罰……欠我的洞房就提前還了吧。」
10
仿若兩條擱淺的魚,痴纏著奪取對方的呼吸,企圖佔領每一寸肌膚。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我早已累得哭不出聲,而陸鳴羽仍在不知疲憊地索取。
後來,聘禮流水般送入小院,王府上下張燈結彩,一片喜色。
而我在蓋頭下惴惴不安。
身下的花生大棗仿佛長刺般,令人如坐針毡。
眼看行刑日逼近,密函還沒到手,正盤算著該怎麼逃跑。
下一瞬,咚咚兩聲,守衛摔倒在地。
蓋頭被一把掀開,就見紅錦氣紅了臉:「討厭的狐媚子,真不該留你性命!」
說著便揮劍劈來。
我轉身迎上,借刀破開腕間繩結,眨眼間扭轉局勢。
「別急啊,」輕輕扣上她命門,「不是心悅攝政王嗎?給你機會嫁給他,如何?」
身下之人頓了頓:「你會這麼好心?」
「當然不是白讓你,」我松開手,將蓋頭塞她懷中,「幫我盜取密函,我做張人皮面具給你。
「從此以後你做王妃,我歸隱鄉野,老S不相往來。」
紅錦思忖片刻,爽快應下。
隻是望向我的目光中滿是鄙夷,「王爺可真是瞎眼,真心給你都不如喂狗,至少狗還知道感恩。」
華貴的嫁衣遞去,換回薄薄一張紙。
我扯扯嘴角,弓身鑽過狗洞,隱入寂寥的黑夜。
最後回望高牆。
牆內暖意融融,賀喜聲連綿不斷。
牆外絲絲寒雨,融成滴滴苦淚。
「陸鳴羽,新婚快樂。」
我喃喃道。
11
往大理寺遞上密函。
頃刻間,黑壓壓的侍衛傾巢而出,將我重重圍住。
擲出飛鏢,艱難脫身。
待拔下肩頭斷箭,才發現尾端刻著銀月閣的標志。
原來大理寺已被滲透。
眼下想要還謝成清白,怕是難於登天。
萬幸銀月閣打算以他作餌,企圖將我一網打盡,隻要我沒被抓到,他就暫無生命危險。
我僱了幾個身形相似之人,喬裝成我的模樣出城四處流竄。
而我藏身於城中酒樓,等待最佳救援時機。
偶然聽客人調笑,才知攝政王瘋了。
大婚之日親手砸了婚房不說,還嚷嚷著王妃跑了,眼下正帶兵到處搜查呢。
心中一緊,險些摔碎碗筷。
看來京城不宜久留。
立即清點暗器,動身劫獄,萬幸一切順利。
但我不敢掉以輕心,緊抓著謝成的手一路狂奔,直到在城郊落腳後才敢松開。
此刻的謝成,渾身傷痕,面色灰敗,全然沒有半點從前恣意少年的模樣。
見他陰沉著臉,我連忙後退,解釋道:
「謝兄,剛才情況緊急,不得已才……
「你放心,自此一別,以後我都不會再纏著你,惹你生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