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放次年，宋玉帶回個帶孕平妻，說要補辦婚禮。
我神色淡然：「恰好有事與你說，宋府破產了。」
他神色陰鸷：「早知你心胸狹隘，不怪閔兒更喜她。婚事我補定了。」
五歲的宋閔也蹙眉看我：「還是婉姨大度，她樣樣比你好，還願意與你分享爹爹，你卻不識好歹。我怎會有你這樣的娘親？！」
我心驚地望著他，這是我懷胎十月生的兒子？
男人髒了，兒子成了白眼狼。
我在宋府還有何意義？
可後來，宋閔哭著求我帶他走，宋玉也再次跪在了我門口，眼淚鼻涕橫流地祈求我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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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大早，宋府熱鬧極了。
外放一年的夫君在今日歸家。
即將一同歸來的還有我們的孩兒，閔兒。
我按捺住劇烈跳動的心，頻頻眺望前方。
婆母神色也滿是激動，可時不時看向我的眼神似乎有些意味不明。
須臾，一輛奢華的馬車平穩駛來。
宋玉掀開簾子下來，身姿颀長挺拔，一舉一動盡顯優雅。即便夫妻多年，也讓我臉上一熱。
我滿心歡喜上前，剛伸出手，卻見他長臂一伸，握上了一隻佩戴極品玉镯的嫩白玉手。
「慢點兒，小心摔著。」
他猶如觸碰珍貴易碎的琉璃般，小心謹慎，語氣輕柔極了。
順著手望去，手的主人美豔得不可方物，似乎不小心觸碰一下對她都是一種褻瀆。
我渾身猶如墜入了冰窖，抬著的手就那麼僵在當場。
「這便是姐姐吧，夫君？」
她躲開我的手嫋嫋下來，嗓音好聽極了，清澈明亮，若泉水叮咚。
一身玉錦百褶如意月裙襯託她的身姿窈窕動人。
這套裙子是京城新出的款式，整個京城總共不過一套，恰好在江叔打理的霓裳閣售賣，據說是被一名大方的富商買走了。
所以，那名大方的富商便是宋玉？花著我的錢，大方地養著別的女子？
我胸口倏地就堵得異常厲害。
裙子穿在她身上，越發顯得纖纖腰身不堪一握，行走間飄然翩跹，惹眼極了。
莫說宋玉，就連我這麼一個內宅婦人都看得不眨眼。
見我面色呆滯，宋玉眼角眉梢閃過一絲嫌棄。
「阿寧，這是婉兒。」
我僵持著臉不吭聲。
婆母見狀上前來打破僵局。
「婉兒，早便聽玉兒提起過你，果真是個出挑的美人兒。快進屋吧，有了身孕站久了對身子不好。」
有了身孕？早便聽說？
呵呵……
合著整個宋府就隻有我不知情了？
思忖間，車裡最後跳下個五歲的男童，我的兒子宋閔。
我再次伸出手，下意識想要抱他下來。
可他的神情告訴我，見著一年未見的母親，他似乎並不愉悅。
「爹爹，婉姨，你們等等閔兒。」
他一把推開我的手，直接跳下馬車，追著那一雙璧人而去。
2
侍書擔憂地看著我。
「走吧。」
想必此刻書房內，有人正等著給我一個解釋。
宋玉是去年此時被安排外放的。
為了讓我更好地打理宋府，也為了更好地教養宋閔，他連同宋閔一並帶了去。
去時，還是我的貼身棉袄和好夫君。
可如今，一同回來的幾人仿佛才是一家三口。
不，一家四口。
而我，才是那個多餘的。
我苦笑，整個人腦子混混沌沌的，邁開沉重的步伐朝書房而去。
書房內，往日朝思暮想的挺拔身軀就站在窗邊，此刻我見了竟覺得無比厭惡。
見我來了，他抬手示意我坐下。
我緩緩上前，等著他給個解釋。
「阿寧，去年柳州發生了鼠疫，是婉兒不顧自己的性命，貼身細致地照顧我，我這才撿回一條性命。」
「是嗎？我記得有安排小雨、小雲貼身伺候，難道失職了？」
一介良家女子，是怎地照顧到了知州屋子裡的？
他臉色一瞬間不太自然。
「她們……被我安排去了照顧閔兒。」
呵呵……倒是夠貼心的，四個丫鬟全部安排到了閔兒身邊。
「那便是小月、小風的不對，連閔兒都照顧不好，還需要夫君把小雲、小雨都安排過去。不堪用的東西，我這便把人發賣了吧。」
宋玉隱忍的怒氣一閃而過，似乎有些反感我一再抓著小事不放。
「這些都是小事，她們倒也還算盡心盡力。」
「為夫想要跟你說的是，婉兒照顧我功不可沒，她一個良家弱女子，唯一的要求便是做平妻，我怎可負了她？」
真難想象，如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居然是我一直引以為傲的夫君。
3
當初為了娶我，他曾向爹爹和娘親許諾，此生唯我一人。
誓言猶在耳旁，人卻早已今非昔比。
這些年來我行規矩步，不敢觸碰一絲對他不利之事。
為避嫌，就連娘親交給我的那些嫁妝鋪子、莊園田產，也都交由江叔打理。
而江叔，也因此從未有機會在宋府人前露臉。
公公早逝，我起早貪黑侍奉婆母，打理宋府。原先水嫩的肌膚早已變得粗糙不堪。
可即便如此，猶不及他病時美人床榻相伴一時。
歲月更迭，人事如夢。
當真是舊人不及新人美，新人不及舊人悲。
「可是夫君，我並未犯大錯，緣何要娶一門平妻來辱我？」
宋玉眼神閃過一絲不耐，卻仍舊放緩語氣解釋：「她一介弱女子，對你構不成威脅，進門不還是聽你的。你放心，宋府依然交由你打理。你不必擔心與她相處不好，休養一段時日，我會再次帶上她外調。」
哈！
合著我負責拿我的嫁妝給他打理宋府伺候老母，他負責帶貌美如花的嬌妻在我的照顧下休養好，然後花著我的銀錢出門雙宿雙飛？
他還有什麼是不敢想的？
我被他的厚顏無恥氣得啞口無言。
「你也別小肚雞腸了，有損宋府顏面。我已在柳州與她結為夫妻，隻是想著委屈了她，故而回京來想要給她補償一個體面的婚禮。這件事情娘也是同意的，你就別無理取鬧了。」
我小肚雞腸、無理取鬧？這件事情婆母不僅知曉，還同意了？
她隻是照顧一下他，便又是娶平妻又是委屈她。
那我勞心勞力地照顧整個宋府，算什麼？
4
一把接一把的言語利刃直插胸口，我差點兒疼得喘不過氣來，無盡的怒火更使得我渾身顫抖不止。
「我竟不知，你先斬後奏在先，摒棄當初對我忠貞不貳的誓言娶了他人，轉頭卻道是我小肚雞腸，有損你宋府面子。」
「既如此，我也不妨告知你，宋府早已破產！若非我的嫁妝頂著，此刻你認為你憑什麼依舊過得如此瀟灑？你若是想要給你那小嬌妻補辦一個體面的婚禮，需得自己想法子。」
他頓時怒目而視：「不就給婉兒補個婚禮，你竟如此無理取鬧，不惜騙我宋府破產。」
我笑了。
「宋府的真實情況你自己心裡有數。你一年的俸祿隻有幾百兩，可你瞅瞅你身上，單是一根腰帶就幾百兩了。我若是沒有記錯，鄒婉手上戴著的那枚皇家紫玉镯，便將近三千兩銀子。你告訴我，你一介兩袖清風的芝麻官，哪裡來的銀錢購置這些？」
他眼神閃爍得更厲害。
看來果真是知曉的，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宋府交到我手中的時候，也隻有不到千兩銀子。你以為這些年你迎來送往的那些貴重禮品是哪裡來的？那都是我一介商戶女的嫁妝！」
「而今，我的那些嫁妝已經被你揮霍完了，你竟要娶他人，這就是你對我的回報？」
他神色放緩了些，過來要來摟我，卻被我掙脫開。
一絲惱怒瞬間出現在他平靜的面容上。
這便生氣了？
後續還有得你生氣的。
「你若不信，大可去翻查府中歷年來的賬冊，便知我所言是否為真。」
「記住了，這個府中，有我沒她。」
此刻，我居然萬分感激當年爹娘的籌謀。
他們一致認為，宋府過於簡樸，若是我攜帶大量嫁妝不免打宋玉與婆母的臉。
故而當初寫進嫁妝單子的嫁妝隻有十之一二，餘下的皆暗自移交與我，便是江叔在打理的那些房屋、田產、鋪子等。
可笑我一直用那些銀錢來補貼清貧的宋府，而他卻花著我的銀錢，暗地裡娶了個美嬌平妻膈應我。
見無法說動我達到他的目的，他神色頓時變得陰鸷起來。
「我便知曉你嫉妒心強，必定想盡一切辦法不讓婉兒入門！江寧，你知不知道，此刻的你面目醜陋得可怕？」
「你如此心胸狹隘，不怪閔兒更喜她。你反對也無用，婚事我補定了。」
宋閔恰好進來，聽到前頭的話，對我的所作所為甚是不贊同。
他蹙眉看我，嘴裡吐出的話猶如毒液般，滲透我的肌膚。
「還是婉姨大度，她樣樣比你好，還願意與你分享爹爹，你卻不識好歹。我怎會有你這樣的娘親？！婉姨說得沒錯，你果然在為難爹爹，不想讓她照顧我！」
「閔兒！」
「你別喊我，我沒有你這樣壞的娘親！我要婉姨做我的親娘！你給我滾！」
他猛地推了我一把。
後腰突然撞上桌角，又摔落在地，疼得我冷汗直冒。
我心驚地望著他，這便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
隻外放一年，我的男人便髒了，兒子也成了白眼狼。
那……我在宋府還有何意義？
我啞然失笑。
鄒婉，她很成功。
我扶著後腰站起來，神色憐憫地望向宋閔。
隻是不知，等鄒婉的孩子生下來，他還會不會覺得她是個好姨。?
如今，我改主意了。
5
我仰頭看著即便瞧見兒子如此對待親娘，也仍舊面無波瀾的宋玉，心底一陣陣發寒，越發堅定了我要離開宋府的決心。
「宋玉，這些年我的嫁妝已經投進宋府。你若真心想要娶鄒婉，給我一紙和離書，我走便是。至於我的嫁妝，我不會追究。否則，我必定告到官府。」
說著，我眼神上下在他身上打轉。
「這些年你揮霍無度，隻消算上一算，御史臺便知你是清官抑或是貪官，你好生想清楚。」
宋玉波瀾不驚的臉上在聽完我的話後變得不可思議起來，滿臉責怪與失望。
「你……就為這點小事，要與我和離？否則告我？」
這點小事？
呵呵……原來在他看來，他對我的背叛竟然隻是丁點小事。
「是，我要和離，否則告你！」
我實在懶得與他虛與委蛇，這讓我感到惡心。
「你先別急著拒絕我。我給你幾日的時間考慮。我這便回去把賬本等一應事務轉交給你，你可將其給鄒婉打理。」
說完我頭也不回往外走。
「你想清楚，若是和離了，你便沒有後悔的機會！」
身後傳來咬牙切齒的話，我隻是頓了頓，接著繼續往前走。
6
從書房出來，婆母跟前的劉媽媽來找。
我先讓侍書把府中的對牌、鑰匙、賬本統統拿來，送到書房，又暗中吩咐侍畫幾句，然後才隨著劉媽一同去見婆母。
婆母正在閉目養神，見了我也隻是睜開一絲縫隙瞥了一眼，然後慢吞吞道：「阿寧，你來了？」
「婆母可是有事找我？」
「嗯。」
她睜開雙眼，定定地看著我不虞的面色。
「你也別怪玉兒，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這件事情我之所以沒有跟你說，就是不想你知曉太早，心中鬱結。」
是嗎？所以事到臨頭，打我個措手不及也是為了我好？
到底是我的好婆母。
「我勸過玉兒，給她個妾室的名分便好。可她到底算是救了玉兒的性命，如今也有了身孕，又是良人家的女子。玉兒已經娶了她，不過是想要補個婚禮罷了。」
「你也別想太多，當年你公公不也一樣三妻四妾？為夫君開枝散葉是我們身為妻室的職責，犯妒乃大忌，七出之條，切不可為。如今你隻生了閔兒一個，宋府人丁凋零，也該多個人幫你分擔了。」
「婉兒如今懷著身孕，不宜操勞。這事兒你來安排最合適，就按照你和玉兒當初成親時的規格來便好。你看著安排吧。」
我看著眼前一如既往說話輕聲慢語的婆母。
從來不知她那溫和的話語下，盡是荊棘利刃，以至於扎得我渾身是傷。
她的確允許公公三妻四妾，甚至樂得操心。
可公公的平妻、貴妾，以及三房姨娘一個也沒得善終。
那些庶子庶女，甚至平妻生的兒子，更是一個也沒能活了下來。
原本妻妾成群的宋府，除開婆母以外，竟隻剩下一個無兒無女的莊姨娘，在宋府祠堂成日吃齋念佛。
呵呵……
當真好笑。
她有何資格勸我大度為夫君抬娶三妻四妾？
「婆母，我已經將賬本、對牌等物交予夫君。今後宋府之事，兒媳已經管不了了。」
婆母登時站起來，滿臉痛心疾首。
「你到底還是沒能逃脫妒婦之行。我說過……」
我忽然捂著胸口蹙眉，疼得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
婆母見我不對勁，隻好止住話頭，讓人去喊大夫。
大夫很快來了，把脈、寫方子一氣呵成。
「夫人最近操勞過度，還憂思過重，導致心口疼痛，近段時日當好生歇著，否則會落下病根。」
送走大夫後，婆母渾濁的雙眼瞪著我，一時無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