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窩囊包。
和惡名遠揚的校霸互換了身體。
在學校附近的窄巷。
上一秒我被混混圍堵欺負。
下一秒「我」拎雞崽子似的把黃毛拎起來,丟出去。
「滾。」
上一秒校霸還倚牆點煙。
下一秒眼眶通紅,被嗆出了滾滾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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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們:「?」
1
我被人推搡到巷子裡,頭發被從背後大力扯住。
「夏荔,你爸爸不是很清高很正義的嗎?」
面前女生戳著我的頭。
眼神往下移。
嘴角勾出輕蔑的笑:「胸這麼大,被多少男人摸過呀?如果拍下來應該會引起不小的轟動,你猜,你爸能不能幫你澄清?」
我身後還圍著幾個男生,流裡流氣的。
聞言紛紛起哄起來。
又來了,這種熟悉的鋪天蓋地的無力感。
喬金蕊討厭我。
因為我爸是報社記者,曾經在幾年前潛入他們家的建材市場,曝光過一些壓榨工人的內幕。
她便如同夢魘一樣纏上了我。
此刻,少女甜美的笑顏展開,就像最純真的公主。
隻是眼神裡卻閃爍著惡毒。
「動手。」
她一聲令下,那群人渣使命必達。
但,率先發出慘叫的不是我。
是衝在最前面的黃毛。
黃毛伸出手要扯我頭發,結果胳膊「咔吧」一扭,整個人猝不及防被拎了起來,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重重砸在了對面的自行車上。
「你……你……」
「我」揉了揉手腕:「拉拉扯扯幹什麼,你 gay 啊你,滾遠點。」
所有人瞳孔地震。
這顯然不是軟弱忍讓的好學生說出來的話。
這顯然,不是我。
而此刻,我在沒等到預想之中的巴掌後,大著膽子睜開眼睛。
然後看到了——
手指間夾著快要燃盡的香煙。
「啊!燙燙燙……嘶……」
我發出了男人的低喘。
整個人震驚在原地。
周圍煙燻火燎,白霧繚繞。
我才吸了幾口,就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嗽著咳嗽著,雙眼被燻出一層淚水。
圍在旁邊的小弟們面面相覷。
「盛哥,怎麼了?你怎麼忽然跟沒抽過煙似的?」
「你懂個屁呀,盛哥剛剛失戀了,他抽的不是煙,是寂寞。」
「唉,咱打起架不眨眼的盛哥都要碎了。」
我震驚地摸著自己的臉,俯身去照摩託車的側鏡。
滿頭銀發,張揚的藍色挑染,丹鳳眼漆黑狹長,筆挺的鼻梁投下陰影。
原本應該玩世不恭的臉上透著些許陌生的迷茫。
是……盛燃?!
一高最亂的國際班裡惡名昭著的公子哥,不,可以說周圍幾個學校沒有不知道盛燃的。
紈绔子弟,脾氣惡劣暴躁,打架又兇又狠,不計後果。
「老大,不行咱先回吧,追校花這件事從長計議。」
「是啊盛哥,喬金蕊也沒直接拒絕你,她說再考慮考慮。」
「大小姐脾氣嘛。」
我的大腦像老舊失修,但不得不飛快運轉起來的發條。
盛燃騎著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摩託。
幸好。
家裡進貨送貨,我騎過電三輪。
應該原理差不多。
當務之急,我隻想飛快離開這裡。
騎出去好一段路,小弟們紛紛在岔路口告別。
我忽然猛地急剎車。
等等。
如果盛燃的身體被換了……
那「我」怎麼辦?!
2
我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
此刻,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街邊的路燈有的壞掉,有的明滅閃爍。
住在小巷子附近的租戶家裡面飄出飯菜的香氣。
我鼓足勇氣,一步一步繞過那些雜物堆。
巷子深處,少女的書包被扯落在地,書全散了。
頭發凌亂披散在肩頭,校服被扯開一半,人正靠在紅泥磚牆上輕微地喘息。
聽到腳步聲,她下意識地抬起頭。
分明是熟悉的臉,熟悉的傷口,可眼神裡銳利的寒意與我迥然不同。
「還想打?來啊。」
她支撐著要起身,然後借著路燈看清了我的臉。
霎時也愣住了。
時間靜默而無聲地流淌,傷痕累累的少女與我對視,逐漸了悟,良久,蹦出一個字。
「靠。」
「這叫什麼事兒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挪過去,低著頭悶聲道歉。
「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換了人,就……連累你了。」
盛燃頂著我的臉,扯出一個痞裡痞氣的笑:「我打過那麼多架,第一次打得這麼莫名其妙。」
看得出,他激烈反抗了,也給了那群人不輕的教訓。
不然按照以往他們欺負我的程度,絕不會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跑掉。
我蹲下,開始翻書包。
「我說學霸,別管書了,管管我行不行?去買藥!」
我從書包側面的夾縫裡翻出一個小布包,裡面碘酒棉團紗布一應俱全。
盛燃啞火了。
「你隨身帶著這些東西?」
「嗯。」
「他們總找你麻煩?為什麼?」
我張了張口,想要告訴他實情,可是話到嘴邊卻頓住了。
他的小弟們說,盛燃是喜歡喬金蕊的。
是啊,如果看不到她的另一面,哪個青春期的男生能不喜歡她呢?
喬金蕊杏眼彎彎,笑起來甜美可人,永遠被簇擁在中間,永遠眾星捧月。
盛燃桀骜不馴,但長相實在出挑,又出手闊綽,跟在身後的跟班也不少。
我和他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
軟弱,隱忍,在學校獨來獨往。
除了成績,完全是同學中的透明人。
我垂下了眼睛,用棉球蘸了碘酒,上藥。
「盛燃,我們不熟。」
像是被我的話刺激到了。
盛燃冷笑兩聲:「對,我怎麼忘了,學霸是不屑和我們這種混混打交道的。」
說完抬手揮掉了我準備包扎的紗布,踉跄著起身就要離開。
走了兩步,又頓住了。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有些煩躁地扭過身來:「差點忘了現在我是你,你家在哪兒?」
「城西街桂花胡同 23 號,開早點鋪子的。」我問,「你呢?」
路燈下又是一陣靜默。
盛燃挑起眉毛,又恢復了那吊兒郎當的樣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你說哪個家?」
「是我爸娶了繼母生了弟弟的市中心大平層,還是我媽在金主家的半山別墅?別墅估計你是去不了了,會被保安罵野種趕出來。」
「……」
我忽然哽住。
「那你平時怎麼吃飯?」
盛燃翻了白眼。
「銀行卡,定期打錢。自己找外賣去。」
我悄無聲息地呼出一口氣,走向他。
「那,我們一塊兒回我家吧,我媽媽特別會做飯。」
「而且,主要是……如果她發現你不是我,會很擔心的。」
路燈下,少年和少女足足相差一個頭還要多,彼此的身影卻在此時有了一段路的交疊。
「那……」他不情願地拎起我的書包,「一塊走吧。」
3
摩託車在桂花胡同停下。
盛燃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就往綠化帶跑。
「嘔……你……開的什麼凌霄飛車……你會不會開摩託啊?!」
我有點尷尬。
「會的會的。」
「我開過電三輪,拉貨,比這個重多了。」
「……」
「小荔!」媽媽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下意識回頭去看。
盛燃還在那裡杵著,在被我媽一把挽住胳膊的時候,渾身僵住了。
「阿……阿媽。」
「乖寶,怎麼了,弄成這樣啊?」媽媽放下菜籃子,扯著盛燃到燈下去看,「啊呀,頭發亂了,校服拉鏈也壞了,你是不是在學校出事情了?」
我鼻子一酸。
盛燃無措地眨了眨眼,飛快地思考對策。
然後,唰地指向我。
「沒事,媽,都怪我朋友人菜癮大,非得騎摩託帶我回家,摔了一跤,哈哈哈。」
我母親的目光慢慢地轉向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起自己此刻顯眼包一樣的造型,還有耳邊來不及遮擋的鑽石耳釘,居然跟著緊張起來。
媽媽卻露出小心又雀躍的笑:「真的呀?你們是朋友?」
「我們小荔是好姑娘,就是性子內斂,不愛講話。從來不見她帶朋友回家,你看,這孩子也不提前說一聲,幸好我買了魚。對了,你們是一個班的嗎?」
我不敢隨便接話。
盛燃倒是臉皮夠厚,扯謊張口就來。
「啊,不是,體育課我倆搭檔,關系特別好。」
誰跟他關系特別好了?
我瞪過去一眼。
盛燃一面攙扶著我媽上樓梯,一面抽空扭頭朝我露出挑釁的鬼臉。
無聲地比口型——
識、時、務、者、為、俊、傑。
到了家裡,我媽忙著切了水果,沏了熱熱的紅棗姜茶,囑咐我們在客廳聊會兒天,轉頭就進了廚房。
緊跟著,充滿韻律感的「篤篤」切菜聲便自那一方小小天地傳了出來。
盛燃先是咕嘟咕嘟喝了個水飽,然後開始上下打量「自己」。
「真神奇,都打架成這熊樣了,要是我媽早一巴掌扇過來了,我爸非得踹S我。」
我疑惑地問道:「你明知道那麼多人,打也打不過,為什麼還要跟他們S磕?」
盛燃更疑惑,甚至震驚地看著我:「那不然呢,我站著給他們打?打不過就不打嗎?覺得反抗不了就不反抗了嗎?」
「不反抗。就那麼等著,他們覺得沒意思會收手快一點。」
「你真夠窩囊的。」
「是,我的確不比你,高二就名揚各大學校。」
「夏荔,你陰陽怪氣幹什麼?我為了給誰出氣啊我?」
「因為你在我的身體裡啊,如果沒有交換,你此刻應該和喬金蕊表白了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胸腔堵著一股怨氣,冷笑兩聲:「如果她說打我兩巴掌就和你在一起,你不會動手嗎?」
「你——」
我媽笑盈盈地端著一大鍋湯走出來。
魚湯乳白,豆腐鮮嫩,青蔥細細碎碎撒在上面,熱騰騰的香氣撲鼻而來。
「吃飯嘍——」
我倆齊齊噤聲。
我聽到了盛燃咽口水的聲音。
我媽又陸續端上來清炒茼蒿,酸辣土豆絲,肉末茄子,從大青瓷瓦罐裡撈了自己腌的蘿卜幹和糖蒜,給我們盛上黏糊軟爛的白粥。
都是家常菜,但平時若隻有我們自己吃,不會準備這麼多。
看得出,我媽竭力用自己的方式歡迎著我來之不易的朋友。
我才吃了一碗粥的工夫,盛燃幹了三碗。
第四碗伸出去的時候,他已經無比熟練地叫:「媽!粥還有嗎?」
我用力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腳,壓低聲音。
「亂叫什麼!那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