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上學……
難道高中生,不配過中秋嗎?
傻逼年級主任,祝你孤寡一輩子。
——《鹹魚同學服刑日記》
6
好消息,今年中秋國慶終於不再捆綁炒 cp,還了廣大人民群眾兩個完美的假期。
壞消息,我們大宜杉一中有自己的節奏。
別人闔家團圓,我們趁熱打鐵。
聯考來一輪,摸底來一輪,小測再來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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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大小小考試結束,學校宣布了一個驚天大消息。
十一去遠足!
來回三十公裡,禿頭老班問我們開不開心。
開心,開心……
同桌宋琅一臉認真問我:
「墓地團購能打八折嗎?」
我面如S灰,「應該能。好朋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我、宋琅:「同年同月同日S!」
7
全年級一片怨聲載道,年級組適時展現出他們的拿手好戲——選擇性失聰。
年級主任更是直接請了三天假,一直挨到遠足前一天,沒一個人能逮到他批請假條。
好了,這下不去也得去了。
我們一個班像即將被逼上梁山的 108 好漢。
抱著不S也殘的念頭,上路了。
臨出發前,我給周秋時發了十幾條信息轟炸吐槽。
結果他神秘兮兮說給我個驚喜,然後人就不見了。
氣煞我也!
不知道我這個敏感的小女孩是會多想的嗎?
我咬牙,把他的備注改成了:
【宇宙超級無敵大逆子!!(不回消息愛玩冷暴力的非典型京圈小太子爺)】
改完後,我滿意地念了一遍,把手機揣回兜裡。
周秋時,OUT。
8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十月份的太陽會如此毒辣?
遠足行程才過三分之一,我的雙腿就像灌了鉛,每走一步,都仿佛有百十來個小鬼在下面扒拉著。
好在學校還算有人性,配了一輛公交車跟著,讓堅持不了的同學自己進去休息。
宋琅這個小妮子比我還菜,老早就嚷嚷著要去坐公交車。
於是我們倆避開班主任的視線,相互攙扶著,像兩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顫顫巍巍撲向公交車的車門。
然後發現——
車都快被擠爆了。
再進人的話,可能要坐司機叔叔腿上了。
不是,學校有病吧?
全年級一千五百多人,就準備一輛公交車?
這跟把唐僧丟進盤絲洞有什麼區別?
扣昏!扣昏!
回去就舉報這個傻逼學校!
我跟宋琅罵罵咧咧又回了班級隊伍。
9
宜杉老城區是座古城,據說最早可以追溯到戰國末期。
其實說是古城,就隻剩一圈宋代的城牆了。
不過別小看這一圈城牆,這可是我們大宜杉一中校長的精神烏託邦。
時不時就要發個瘋,來彰顯自己對宜杉文化的虔誠。
比如拉著一千多號人來陪他走城牆。
還有警車開道,多帥啊。
如果校長和年級主任能從車上下來的話,會更帥。
我真搞不懂,我不過是個身子骨嬌弱的小女子罷了,為什麼上個學還要受這種苦?
我真是走得兩眼昏花,目不識人。
哦,可能還有點精神錯亂。
要不我怎麼看見周秋時騎著張女士的小電驢在衝我招手呢?
我抬手抹了一把汗,轉頭,那道身影沒了。
果然,我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
目光還沒收回來,又一輛小電驢騎過來。
前面騎車的,是穿著花襯衫的騷包沈盛,後面坐著正衝我比心的吳雙。
我面無表情,轉回頭,打了自己一巴掌。
看來我是真瘋了,什麼都敢想。
人家在一千多公裡外的大北城呢,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兒?
已經熱到麻木的腦子轉得很慢,沒來得及深想,就聽見一道清脆的女聲:
「小鹹魚~加油哦~」
我:?!
吳雙此刻充分發揮了她的社交悍匪屬性,絲毫不顧一千多雙眼睛的注視。
問:一個人無聊的時候會做什麼?
大概是數自己頭發。
那一千多個人呢?
那當然是一起蛐蛐別人。
吳雙這一嗓子,不管聽到的沒聽到的,都要頭抵頭湊在一起聊兩句。
這聊兩句,那聊兩句。
聊完這件事,順勢扯到另一件事。
漸漸地,嘈雜聲大起來,連各班班主任也壓制不住。
有一句話聽過沒?
叫法不責眾。
宋琅天生八卦體質,當然也要找我敘敘。
但我現在有點接不上她的話。
因為她說——
「哈哈哈,被叫的人尷尬S了吧哈哈哈!」
我:……
嗯,確實尷尬。
不過你的笑聲能小點麼?
我有點破防了。
宋琅絲毫沒有察覺我面色如土,自顧自道:
「哇!前面那個男生超帥!鹹魚你快看!」
我禮貌微笑。
嗯,餘弦嚴選京圈太子爺,當然帥。
「不過我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呢……诶,鹹魚——」
宋琅一頓,像是終於反應過來。
「哇靠,剛剛那美女姐姐叫的,不會是你吧?!」
宋琅天生大嗓門,尤其是遇到什麼讓她興奮的事情的時候。
她這一嗓子,引得周圍人頻頻側目。
一顆顆八卦的腦袋,像能精準定位的高考考場攝像頭,讓我無地自容。
我雙手捂臉,默默點頭。
心已S,勿擾。
嚶。
10
中午十二點,遠足隊伍重新回到學校門口。
校長發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雞湯演講之後,宣布我們原地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我拎著鴨舌帽,氣勢洶洶跑到樹蔭底下。
指著排排站的三個人,憤憤道:
「太過分了!你們太過分了!我的老臉都丟盡了嗚嗚嗚——」
吳雙率先甩鍋,「不關我事,沈盛讓幹的,他說嗷一嗓子,小鹹魚臉肯定紅成蝦米。」
沈盛也舉起雙手投降,「也不關我的事,周秋時指使的,他說人那麼多,逗逗你指定有意思。」
我咬牙瞪向周秋時,意思是,給我解釋,解釋我不滿意你就完了。」
周秋時笑意不減,半昂著頭做思考狀。
幾秒鍾後敗下陣來。
輕嘆道:「錯了,下次不敢了,知道我們鹹魚同學要面子,饒了我這一回?」
我不為所動。
就算是鹹魚!也是有尊——
「請你吃火鍋?」
——敬的人的。
我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頭。
我尊敬的人,就是我最親愛的火鍋哥……啊不,秋秋哥。
11
火鍋店裡鬧哄哄的,不乏穿著一中校服穿梭其中的高三學生。
我喝完一大杯可樂,才想起來問:
「所以你們為什麼會來宜杉?」
周秋時重新給我倒滿可樂,答道:
「之前在北城你不是和我說,你老家宜杉是個很漂亮的古城,讓我有時間一定要來,你還要請我吃飯,我這不是來了。」
我夾肉的手一頓。
完了完了完了,全忘完了,半點也記不起來還有這茬。
不是我記性差,主要是我爸從小就教我,出門在外要大大方方的,多跟別人客氣客氣。
那周秋時都請我在北城玩了一圈,我可不得客套一番,說下次你來我家,我也帶你玩。
這些話我不知道跟別人說過多少遍,但基本說過就忘。
老爹也沒說會有人當真啊。
我急得抓耳撓腮,絲毫沒注意到周秋時憋笑憋到發抖的肩膀。
吳雙看不下去了,出來揭穿他:
「行了,別嚇著我們小鹹魚,他逗你的。這趟主要來是接岑姨回北城,順便看看你,再順便旅個遊。」
聽到前半句話,我怒不可遏瞪向笑得正歡的人。
一句「又來!」還沒說出口,吳雙就提到他們是來接岑姨回去的。
那一瞬間,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來。
就像三伏天剛運動完回來,喝了一口沒有氣的可樂。
悵然若失。
岑阿姨走後,我和周秋時,應該也不會再有什麼聯系了吧。
畢竟,本來就是萍水相逢嘛。
12
我天生是個粗神經,再強烈的情緒也不會在腦子裡停留超過一分鍾。
張女士常說我這是腦容量太小了,裝不下那麼多大起大落。
我以前不服,現在覺得還不錯。
起碼,那一點點細小的情緒,很快就能被我壓下去。
我重新揚起笑臉,道:「那你們可得在宜杉好好逛逛,我們這可是第二批入選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的。」
吳雙答應著,從手機上調出來一張照片給我看,「我在網上看了宜杉的旅遊攻略,這個燈光秀看起來不錯,晚上我們一塊去吧!」
聞言,我瞬間泄了氣,無奈地搖頭。
「去不了,晚上還要上晚自習……」
吳雙瞪大眼睛,「你們學校當不當人了?白天走幾十公裡,晚上還要上自習?!簡直驚駭世俗。」
沈盛也跟著吐槽了兩句,隻有周秋時難得沉默。
吃完飯,沈盛陪著吳雙去找廁所,我跟周秋時在商場裡瞎逛。
「鹹魚同學。」
周秋時突然開口。
「嗯?」我回頭。
周秋時張了張口,默然良久,最後還是沒說什麼,隻是抬手揪了揪我的臉頰肉。
「瘦了。」
我有片刻怔愣。
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笑著撓頭:
「高三不瘦都不正常,不過也有胖的,沒辦法,壓力太大了。」
我眼神四處亂掃,注意到商場中央放著一架鋼琴。
周圍沒有放隔離帶,應該是能彈的。
三四年沒摸琴了,我手莫名有些痒。
我盯著鋼琴,躍躍欲試。
「會彈?」周秋時問。
「一點點。」
我比了個痛失韓國市場的小手勢。
周秋時莞爾,拉著我的袖子坐過去。
我手指撫上琴鍵,久違的觸感,讓我有些感慨。
如果以前的鋼琴老師看到我主動練琴,應該會欣慰得老淚縱橫吧。
當初學琴不老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誰曾想到了高中想彈也沒時間彈了。
我努力回想著最簡單的曲譜,手指十分生疏地按下琴鍵。
好,完了,第二個音就錯了。
不過我臉皮比較厚,能自動忽略他人探究的目光。
自顧自地彈著,也漸漸找回了一點感覺。
彈到差不多三分之一,我是真想不起來下面怎麼彈了。
於是嘆了口氣,準備收回手。
就在這時,一直側立在我身旁安靜聽著的周秋時俯身湊近。
細長的手指穿過我的,落在琴鍵上。
一串流暢的音符傾泄,輕緩地,補齊缺失的章節。
溫熱的氣息縈繞在耳側,讓我一時忘了怎麼呼吸。
剛剛彈琴的一雙手,似乎怎麼放也不對。
微微蜷了蜷,最後插進口袋裡。
一曲終了,吳雙鼓著掌上前。
「嘖嘖嘖,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見我們周大少爺彈鋼琴,此生無憾了。」
周秋時退開,輕嗤一聲,當做回應。
我腦子還木著,下意識問:
「他為什麼不彈?」
吳雙這下倒是沒直接回,看向周秋時說:
「你自己跟小鹹魚說吧,畢竟有點丟人。」
我盯著周秋時,眼裡滿是八卦。
周秋時當沒看見。
半晌,他被我盯得無奈,輕笑著解釋:
「就是上初中被我爸逼著練琴練煩了,脾氣上來把鋼琴給砸了,之後就不怎麼彈了。」
「啊?」
我露出結結實實的一聲驚訝。
因為認識這麼長時間,我還沒看見周秋時有什麼很大的情緒起伏——哦,笑話我的時候除外。
所以很難想象他氣呼呼砸鋼琴是什麼樣子。
吳雙在一旁毫不客氣地嘲笑:
「這事當時在我們那一塊兒都傳遍了,大家都知道周家小兒子把鋼琴砸了哈哈哈。」
我也沒忍住跟著一塊兒笑了幾聲,就被周秋時戳了額頭。
「別笑了,送你回家。」
想到愉快的十一假期就這麼結束了,我瞬間笑不出來。
癟嘴道:「哦。」
13
【2024 年 10 月 1 日——晴】
沈盛哥和雙雙姐要去看燈光秀,周秋時就開車把我送回家了。
匆匆忙忙睡了一覺,下午又馬不停蹄地跑到學校上自習。
诶,苦逼的高三生活,就是這麼索然無味。
不過,我最近好像變得有點奇怪。
老是莫名臉紅……
好像也不是莫名。
——《鹹魚同學的秘密日記》
14
不知道國慶是怎麼在一場場考試裡溜走的,總之等我看見桌子上那本筆記時,周秋時已經回北城了。
一個平常的晚自習,臨下課時,我被一道三角函數題捶得頭昏眼花。
本來沒多麼愛鑽研的我,突然莫名其妙就想把那道題給弄懂。
於是堵住數學老師,拉著他一直講到十點五十。
等我到家時,時鍾指針早已過了十一點。
我輕手輕腳上樓,進房間,看見書桌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本數學筆記。
不用翻開,我都知道是誰放的。
忘記關閉的臺燈散發著昏黃色的光,昭示著上一個坐在這裡的人剛離開不久。
張女士聽到動靜,揉著睡眼走進來。
我手指摩挲著微舊的牛皮紙封面,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