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川,我其實非常恨你!」
「跟你在一起這十幾年,我從未在你身上感受到過愛意。」
「年少時,我隻是覺得你不會表達,可現在我明白了,你不是不會表達,而是從來沒有愛過我!」
江瑾川猛然回頭。
「我怎麼沒有愛過你?」
「我為了你跟家裡鬧翻,為了你拒絕沈書禾,為了你不顧偌大的家業孤身闖蕩娛樂圈……」
阮清厲喝出聲。
「江瑾川,你醒醒吧,不要活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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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家裡鬧翻,從來都不是為了我!」
「我隻不過是你叛逆期向家裡示威的一個籌碼!」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沈書禾嗎?」
「江媽媽給我們買小裙子總是會買粉藍兩個顏色,你會把買給沈書禾的粉色拿給我,把我的那件藍色的給她,那是因為你知道,沈書禾根本不喜歡粉色,她喜歡藍色!」
「沈書禾喜歡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睡覺,你給她蓋了無數次毯子。」
「還有很多很多,難道我要一樣一樣說出來,你才肯承認嗎?」
江瑾川挺直的脊背微彎,氣勢一瞬間弱了下來,像是被人窺探到了秘密。
對於阮清的話,我絲毫不震驚。
我不是傻子,也知道「舔狗」是什麼意思。
如果不是能從江瑾川的身上感受到愛意,我又何必在乎這一切?
可他的愛意太稀薄。
他給予阮清的愛意是一日三餐,夠阮清飽餐日日富足。
給我的愛意,就像一碗糖水。
喝下去的時候很甜,可沒有人可以不吃飯而靠糖水活一輩子。
「江瑾川,你沒有擺正沈書禾的位置,你那可憐的自尊心給你自己洗腦,一旦你接受沈書禾,那就是覬覦他們家的財產,你怕變成和你父母一樣的人!」
「你也沒有擺正我的位置,沒有平等地看待過我,你將你的愛,施舍給一個保姆的女兒,以此來標榜自己的高尚。」
「你想向世人證明,看啊,你江瑾川跟別人不一樣,你不愛錢,不愛名利!」
「江瑾川,我和沈書禾不過是你成就自己的踏腳石,你其實最愛的是你自己!」
江瑾川被戳中了心底最不可被人窺見的隱私,他往後退了幾步,然後推開門,落荒而逃。
19
我一直跟在江瑾川的後面,看著他操辦著我的葬禮。
經過無數次的折騰,我的臉已經變了模樣,就連我自己都無法認出那個躺在冰棺裡的人是我。
當屍體出現在殯儀館的那一刻,一切都瞞不住了。
下葬那天,經紀公司發出了讣告,我的社交軟件頭像變成黑白。
我的S亡就像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爆炸的那一刻,好多碎片公之於眾。
網友扒出了當年的新聞「沈家孤女攜巨額財產借住江家」「沈氏託孤,沈江兩家結下娃娃親」。
還有人發出了我的就診報告,S亡日期就是頒獎典禮那天。
憤怒的吃瓜群眾衝向了公司的賬號,經紀人的賬號,阮清的賬號被網友罵了上萬條,阮清正在拍的戲,突然宣布換了女主角,各家代言紛紛發了解約聲明。
【經紀公司吃人血饅頭,沈書禾明明都S了,阮清卻還炒作姐妹情!】
【聽說沈書禾是寄養在江瑾川家裡的,因為江瑾川的父母想吞了沈家的財產,所以一直在撮合江瑾川和沈書禾。】
【看到沈書禾出事的現場視頻,江瑾川狠狠地推了沈書禾的頭,江瑾川簡直不是人!】
【沈書禾S了就S了唄,你們忘記當初她陪睡上位的事了?】
孫熙寧看到了網上的各種言論,頂著壓力將那段視頻發在了網上。
不到十分鍾,視頻內容就爆上了熱搜。
【什麼?陪睡的居然是阮清,不是沈書禾?】
【我們書禾可是沈氏集團的千金,怎麼可能因為一部破電視劇陪睡導演!】
【當初我們解釋過,根本沒人聽,現在跑出來震驚什麼?】
【呵呵,現在罵經紀公司罵阮清的人和當初罵沈書禾的是一撥人吧?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江家父母,阮清,經紀公司,包括江瑾川,沒有人給過她一點善意。】
【沈書禾離開這個世界後,發現身邊的所有人都是賤人!】
熱搜的內容五花八門,讓人應接不暇。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多人「愛我」,願意為我「出頭」。
善意要用S亡來換取,可是我都S了,要善意有什麼用呢?
20
墓園裡,一車一車的白玫瑰運進來,江瑾川一臉悲痛,他將我的骨灰盒放在一邊,把運來的白玫瑰一枝一枝地插滿我的墓地。
遠處有人走過來,帶頭的是穿著黑色衣服的孫熙寧。
孫熙寧紅著眼睛,臉都哭腫了,她向身後的兩個人指了指。
「這就是江瑾川。」
江瑾川沒有抬頭,像是不知道身後來人了一樣。
他隻是專心地將白玫瑰規整地放在墓穴裡,嘴裡念念有詞。
「書禾,你不是最喜歡白玫瑰嗎?」
「你看,我買了全城的白玫瑰送給你,你高興嗎?」
我飄在半空中,看著江瑾川做這一切,
要是換作五年前的我,一定非常開心。
可現在我一點都不開心,我不喜歡白玫瑰了,我隻喜歡……
「你就是江瑾川先生吧!」
「我們是公證處,協同執行局和律師將對沈小姐的遺產做處理。」
江瑾川聽到這句話,恹恹地抬起頭。
「隨便吧。」
公證處的兩個人對視一眼,拿出了一份文件。
「沈小姐生前已委託我們公證處,公證了她名下所有的資產。」
「不動產,股票,基金全部贈與慈善機構,部分存款無償贈與孫熙寧小姐。」
孫熙寧本就腫得睜不開的眼睛瞬間瞪大。
她的眼睛像開了閘的龍頭一樣,瞬間湧出淚水。
我的骨灰盒就放在墓地旁邊,她一下就撲了上去。
「書禾,你怎麼還想著我呢,你自己都過不好,怎麼還有心思想著我!」
我讓自己的靈魂飄下,輕靠在孫熙寧的肩膀上。
因為我搶了阮清的女主角後,江瑾川徹底厭棄我,那時候我想到了自S。
是她安慰我,陪伴我,溫暖我,這才讓我有了生的希望。
但每一次被江瑾川唾棄,我都會想不開。
後來,我就在遺囑中給她留下一些錢。
我想著,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承受不住離開,那她失去我,卻可以擁有很多錢,這樣也不會很傷心。
在孫熙寧的哭聲中,公證處宣讀了一些條款,而江瑾川像是無所謂一樣,繼續擺弄著玫瑰。
兩個人讀完後,律師上前。
「江瑾川先生,你的父母,沈書禾的經紀人涉嫌偽造沈書禾小姐的S亡證明,以此來達到轉移財產的目的。」
「我們這邊已經掌握足夠的證據,我將起訴你父母。」
「目前我還有沒有你知情的證據,不過希望你配合調查,不要隨便離開。」
講到他父母,江瑾川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我以為他會憤怒,可他隻是抬頭笑了笑。
「他們都活該!」
江瑾川低頭,語氣不耐煩。
「你們走吧,多少錢我也不在乎。」
他說話間便紅了眼眶。
「我要送書禾最後一程。」
幾個人浩浩蕩蕩地來,又浩浩蕩蕩地離開,隻有孫熙寧還在抱著我的骨灰盒哭。
江瑾川瞥了她一眼。
「你也滾!」
孫熙寧一瞬間停止哭泣,然後抬起頭。
「好,我這就滾!」
江瑾川擺弄著手裡的玫瑰,直到這一捧玫瑰擺完,這才發現不對勁。
他目眦欲裂,看向已經走遠的孫熙寧。
「孫熙寧,把沈書禾還給我!」
我這才注意到,孫熙寧抱著我的骨灰盒狂奔。
江瑾川顧不得那些玫瑰,拔腿追過去。
兩個人幾乎前後同一時間上了一輛車。
墓園本就在郊區,路上沒有什麼車,兩個人開著車,像追逐賽一樣狂飆在狹窄的路上。
我飄浮在半空中,看到了遠處的景色終於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
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21
墓園之所以建在這裡是因為依山傍水。
繞過墓園後面的山,一直往下坡路走,就是一條河。
這河隻是經過我們這座城市,它蜿蜒著一路往東,最終會匯入大海。
孫熙寧的車停在了河邊的堤壩上,她抱著兩個盒子,站在河邊。
江瑾川停下車,狂奔而來。
「站住!」
孫熙寧喝停江瑾川。
「你再過來,我就把書禾的骨灰倒進河裡!」
江瑾川喘著粗氣,胸口起伏,整個人有些萎靡。
「好,我不過去,你別動書禾。」
「我什麼都沒了,隻有這最後一點念想了!我求求你把她還給我!」
河邊風大,潮湿的氣息夾在風裡,吹著孫熙寧的風衣獵獵作響。
「江瑾川,其實書禾給你留了東西,我覺得這個也可以作為念想。」
江瑾川於崩潰中抬起頭。
「是什麼?」
孫熙寧將一個巴掌大的盒子放在了不遠處的堤壩上。
江瑾川急忙爬過去,打開了那個盒子。
我看得很清楚,盒子裡躺著一朵蒲公英。
可能是因為時間太久了,蒲公英的花梗已經黃了,但花朵還很圓潤飽滿,這朵蒲公英被保存得很好。
「這是?」
孫熙寧聲音平靜。
「這朵蒲公英,是你送給書禾十六歲的生日禮物。」
「怎麼,記不清了嗎?」
我看著江瑾川的眼神一點一點地亮起來,也想起了當時。
當時我朝江瑾川要生日禮物,阮清叫他去推秋千,所以他非常敷衍地從草坪上摘了這朵蒲公英給我。
收到這個我也非常高興,一路用手護著,生怕被風吹散。
到了房間,我特意讓佣人拿來定型發膠,將這蒲公英無S角地噴上發膠。
幹了之後,索性將它放進這個小盒子裡,經常拿出來觀賞。
可這喜悅,很快就被江瑾川的質問衝散。
他以為是我因為嫉妒, 所以跟江媽媽告密他和阮清在花園接吻的事。
我護住了蒲公英, 卻惹怒了江瑾川。
很顯然江瑾川也想了起來。
他眼神裡帶著眷戀輕輕地將蒲公英拿出來。
可就在拿出來的一瞬間, 河邊吹來一陣風,那蒲公英瞬間被吹得四散。
小小的披針像是柔柔的棉花一樣, 夾在風中,打著旋向河面上飛去。
江瑾川慌了, 他伸手去抓, 一朵都沒抓住。
下一秒, 灰白色的粉末也隨著風,飛向了河面。
我的腦中一瞬間黑暗,鳴音貫穿耳膜,吵得我痛苦不堪。
「我爸」孫熙寧眼裡的淚不斷滑落,嘴角卻帶著笑意, 而她手中, 裝著我骨灰的盒子, 正倒扣在河面上。
骨灰夾雜著骨頭碎片稀裡哗啦地從盒子裡掉出來。
灰燼隨著風飛向河面,骨頭碎片掉入河裡,被一陣陣浪潮拍打起的浪花卷入水的深處。
江瑾川跪在堤壩上,瘋狂地哭喊:
「沈書禾!」
「書禾,我錯了,別離開我!」
「書禾,我真的錯了,我是喜歡你的, 我是愛你的!」
孫熙寧扔掉了空掉的骨灰盒, 盒子「撲通」掉入水中, 也被卷進浪花裡。
她說話擲地有聲, 並未被浪花聲吞沒。
「江瑾川,你的愛好廉價, 淡薄,骯髒。」
「你不配得到沈書禾的原諒。」
我在空中伸出拇指,大大地給孫熙寧點了個贊!
孫熙寧坐在堤壩上, 望著我骨灰飄走的方向, 臉上掛著笑容。
「書禾, 你下輩子一定要幸福。」
一瞬間, 我感覺身體輕盈起來,不再被禁錮在江瑾川的身邊。
原來,是那被風吹走的蒲公英披針, 它們在空中重新聚攏成一團, 像一片柔軟的雲, 託著我飄向天空。
遠處的江瑾川跳入河中,妄想從河裡撈出什麼。
他嘶吼著,瘋狂地拍打著水面, 卻一無所獲。
原來, 困住我靈魂的, 是這十六歲時唯一的禮物。
這裡有我少女的甜蜜,希冀和一切美好的夢。
蒲公英終將飛翔, 而我, 已經徹底自由。
我的骨頭最終歸於大海,而靈魂,會被這牽絆著我全部喜悅的蒲公英帶走。
眼前一陣白光出現,我好像看到了爸爸媽媽。
他們正在收拾房間, 溫馨的屋子裡,放著一張小小的嬰兒床。
我閉上眼睛,讓自己融入這團光暈中。
爸爸媽媽。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