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今,他不需要我再陪他出席重要場所,而我自然也不需要新的禮服。


到頭來,我倒成了他嫌棄的對象。


 


周行川主動開口,話裡有隱忍的不耐:「你怎麼來了?」


 


我輕聲說著:「來接你回家。」


 


可他身邊的女人卻接了話:


 


「常小姐,周總下了宴會還需要去和一個外國合作商見面呢。」


 


「人家剛從國外飛回來,我們總得盡點地主之誼。」


 


好一個「我們」。


 


將我和周行川撇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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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周行川,認真問著:「是嗎?」


 


許久,他才回話:「嗯。」


 


9


 


心底頓時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來之前,我問過他的助理,也看過他的行程表。


 


這場宴會是他今天最後的活動。


 


什麼外國合作商,都是那女人糊弄我的。


 


孟雲藝笑了,隨即攀附上周行川的胳膊。


 


「常小姐,我和周總隻是逢場作戲,你應該不會怪罪吧。」


 


未等我回話,周行川卻先將她的胳膊拂下去。


 


「孟雲藝,別胡說。」


 


話落,他拽起我的手腕,向角落走去。


 


周行川將我抵在牆根。


 


外人看來,那姿勢極其曖昧。


 


可在我的角度,多了幾分怪罪。


 


「你今天來到底要幹什麼?」


 


他看看腕表:「給你五分鍾說完,剩下的待會兒應酬完我再來找你。」


 


多可笑。


 


如今,我落魄到跟我自己的愛人說話都需要擠時間。


 


我的視線一遍遍描摹那張臉。


 


突然覺得陌生。


 


我印象裡的周行川會在回家時彎腰給我拖鞋。


 


我不喜歡刷鞋,他就會主動攬下來,會提前把我的鞋刷幹淨。


 


他很節儉,但所有的節日都會提前用心準備禮物,隻要他銀行卡的餘額允許,他都會花給我。


 


小到我和朋友出去吃飯,再到幾千塊的化妝品,大到手機電腦和包。


 


怎麼就突然變了?


 


聲音哽咽,我推開他:「周行川,何必呢?」


 


他愣了愣,微眯著眼。


 


我繼續:「你今天沒別的事,何必騙我呢?」


 


「多少天沒回家,我有一次催過你嗎?」


 


「我們到底是夫妻還是敵人,你需要這樣防狼一樣的防我?」


 


宴會廳很大,但人也多。


 


我稍稍拔高的音量顯然惹得他不開心了。


 


他傾身抱住我。


 


沒有一點溫存,更像是威脅。


 


「沒防你。」


 


他長舒一口氣:「我承認,我最近有點累,所以會把不好的一面帶給你,對你不耐煩,但那不是我本意。」


 


「對不起,再給我一點時間,我調整調整情緒,好嗎?」


 


他總是這樣,給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


 


迷迷糊糊,讓我永遠分不清。


 


心底隱隱作痛,像是劃開一道淺淺的口子。


 


S不了,卻一直發出疼的信號來提醒自己。


 


10


 


我還是先離開了。


 


周行川發來一串消息,這是所謂的報備。


 


宴會結束,他去哪,跟誰在一起,都事無巨細。


 


我隱隱不安,在沙發上湊合了一夜。


 


隔天,門被推開。


 


周行川回來了。


 


左右手都拿滿了東西,臉上也洋溢著笑容。


 


他皺了皺眉頭,語氣嗔怪:「你不會在沙發上湊合了一夜吧。」


 


我不明所以點點頭。


 


他卻像變了個人,將手上精美的禮盒和蛋糕放在桌子上後將我推進房間。


 


「那哪行啊?能休息好?」


 


「快去安安穩穩補一覺,我去做頓大餐,醒來就可以吃了。」


 


他說調整,果然真是調整了 180 度,連人都變了。


 


讓我無法一下適應。


 


我定在房間門口沒動。


 


認真問他:「發生什麼了?」


 


他挑眉反問:「什麼怎麼了?」


 


「前兩天周年紀念日,你做了一大桌子我都沒吃,今天我們重新補過。」


 


我眯眼探究。


 


聽到他的心聲:「得補過一次,不然她會難過的。」


 


心髒微微顫了一下。


 


他是想明白了嗎?


 


我順著他回了房間。


 


可醒來後,他手機振動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


 


11


 


我拿起他的手機,輸入密碼,解鎖成功。


 


開鎖那刻,屏幕上又彈出一條消息:


 


「你老婆看了沒?我選的禮物她是不是很喜歡?」


 


我愣住,手指懸在屏幕上方。


 


熟稔的語氣詞在唇齒間滾了好幾圈。


 


緊接著,又傳來一條消息:


 


「不對,她肯定喜歡,也不看看我什麼品位。」


 


「我喜歡的,她肯定也喜歡,比如……」


 


「你。」


 


我抿緊嘴唇,手臂像是灌了鉛,怎麼都抬不起來。


 


還是孟雲藝。


 


是我不太懂商場上那一套,所以也不知道秘書如今還有要幫老板挑禮物的職責。


 


我隨手撇下手機。


 


餘光瞥見那個精美的禮盒,一陣反胃。


 


12


 


周行川忙活了好一陣,桌子上也擺滿了飯菜。


 


看滿桌色香味俱全的佳餚,我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安安,你去把那個蛋糕拿過來,咱們開飯前先切一切,許個願什麼的。」


 


他笑著。


 


我卻看不懂。


 


往年的紀念日,他也從未這麼殷勤過。


 


欲蓋彌彰。


 


他見我不動,也沒惱,獨自去拿了。


 


蛋糕被打開。


 


是我曾經給他發過的樣式。


 


之前一直沒機會吃上。


 


他點起蠟燭。


 


我先開口了:「不過生日,還需要點蠟燭嗎?」


 


他耐心解釋:「又不是隻有生日才能吃蛋糕。」


 


「就當是多一次許願的機會嘛。」


 


「小常同學現在清心寡欲到沒有願望了嗎?」


 


我倒還真想了想。


 


我在大學的願望就是開一家餐廳,自己掌勺,客流量不需要太多。


 


隻希望每個吃過我飯菜的都能感到幸福。


 


如今,這個看起來很一般的願望也實現了。


 


至於其餘的……


 


還有什麼呢?


 


我看向周行川。


 


他的眼睛被燭光照得熠熠,像是很多年前的那個男孩。


 


如果沒有這些忽冷忽熱,我大概會許願:希望我和周行川長長久久,萬事勝意吧。


 


可是。


 


我閉上了眼,躲開他的視線。


 


心中默念:祝我自己,萬事勝意。


 


13


 


隻一句話,我便睜開眼。


 


而周行川正閉著眼,看著很虔誠。


 


屋內安靜地落下根針都能聽到。


 


我靜靜等著。


 


又聽到了他的心聲:


 


「希望這些事情永遠不會敗露。」


 


我的心咯噔一聲。


 


「常意安一般許願都會很久,現在她應該還沒許完,那我等等再睜開眼吧。」


 


「昨晚孟雲藝也太能折騰人了,今早出門太著急,不知道身上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別被她發現了。」


 


「一直瞞著她,我也良心不安,算了,我也再許一個好了。」


 


「希望,我和孟雲藝的事情別被她發現。」


 


「希望,生活就這麼一直平靜下去。」


 


「……」


 


世界安靜。


 


而我心底的最後一絲希冀也被他抹滅。


 


失望、憤滿的情緒如洪水決堤般湧入我的眼底,幾乎要將我摧潰。


 


原來,那些報備是故意騙我的,為的就是不讓我打擾他和別人翻雲覆雨啊。


 


原來,這多出來的許願機會,不是給我的。


 


是給他自己的。


 


用這虛浮又不切實際的禱告讓自己的愧疚少一點,讓自己良心安一點。


 


周行川啊。


 


你可真惡心。


 


14


 


「許完了嗎?」


 


周行川的目光柔和,往我碗裡夾了點飯菜。


 


「吃吧,吃完之後拆我給你買的禮物。」


 


看看,他多能裝。


 


他是怎麼做到跟別人睡一晚還能鎮定自若地跟我坐一起吃飯呢?


 


「那個禮物是我精心挑選了很久,昨天才拿到貨。」


 


說著,周行川便握住我的手。


 


「安安,原諒我好不好?」


 


「前段時間,處理公司的事讓我分身乏術,對你冷淡了很多。」


 


「所以,這幾天我特意推了所有事情,就用來陪你。」


 


「夠了!」


 


「啪」一聲。


 


我抽出手,直直朝他臉上扇去。


 


眸光微動,心中百轉千回,隱有一團無名的火在燃起。


 


河堤崩潰,衝破了我所有防備。


 


我大口喘著氣,氣音都在顫抖:「周行川,你惡不惡心啊?」


 


15


 


起身,我拿出手機,狠狠拍在他面前。


 


他和孟雲藝的聊天頁面就在他眼前。


 


「你裝什麼啊周行川?精心挑選的禮物?你?」


 


「你懂包嗎?你張口就來你挑的包。」


 


我笑了,一行清淚從眼眶奪出。


 


「你是真覺得我腦子不對,看不出來你和她有什麼關系嗎?」


 


「孟雲藝,你的白月光。」


 


「結婚那晚,你給她發消息,那叫一個戀戀不舍和心有不甘啊!」


 


「不甘到你這麼多年不要秘書,她一出現你就破了例。」


 


「你以為我不知道……」


 


「我難道感覺不到嗎!」


 


話越說越難過,心也碎了。


 


他捉著我手腕,極盡解釋:「安安,你聽我說,聽我說好嗎?」


 


他越是讓我冷靜,我越是平復不了。


 


幾年來的委屈在此刻爆發:


 


「解釋什麼?你要解釋什麼?」


 


「說你昨晚和她在床上有多舒服嗎?還是說我寡淡到讓你看都不想看一眼?」


 


「周行川,你特麼心裡有她,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為什麼!」


 


心跳加快,情緒如無形的風暴,裹挾得我無法喘出一口氣。


 


周行川愣住了,面露痛苦地一把抓住我,聲線都在顫抖:


 


「不是這樣的。」


 


「我隻是跟她逢場作戲,沒有真感情。」


 


他的話我一概沒聽到。


 


我像個瘋子一樣,扯出禮盒裡的包撕扯,猛地向地下砸。


 


「周行川,你賤不賤啊!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人,讓我用別的女人的東西!」


 


「常意安!」他撲過來,奪過被扯得不成樣的包:「你住手,常意安!」


 


我抄起桌上的剪刀,狠狠剪下去。


 


「周行川,你惡心,你送的東西也惡心!」


 


「常意安,別剪了,你個瘋子!」


 


昂貴的真皮頃刻間變得稀碎。


 


跟我一樣。


 


我扔開所有的東西,眼淚止不住地掉。


 


啪嗒啪嗒,濺在地上。


 


心裡那塊貧瘠的土地更加幹涸。


 


七年的婚姻,我變成了一個面目可憎的瘋子和妒婦。


 


我撐不起好看的禮服。


 


長著帶不出去門的醜臉。


 


稀疏日常不配得到昂貴的禮物。


 


甚至丈夫許久才肯下廚做的飯菜,都是因為和別人一夜歡愉之後愧疚得來的。


 


自始至終。


 


我都未曾被真心待過。


 


16


 


我癱倒在地上,眼神空洞,無聲流著淚。


 


周行川扯著領帶,原地踱步,想盡了一切事安撫自己的情緒。


 


許久,才說:「那你要怎麼樣?」


 


隻是劃了一個包,他就裝不下去了。


 


這就是我同床共枕七年丈夫對我的耐心。


 


我怔愣地盯著他。


 


心中再無半點波瀾。


 


「離婚吧……」


 


周行川低眼定定看了我幾秒,似在考量我話裡的真假。


 


怎麼會是假的呢?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開口。


 


「隨你吧。」


 


17


 


家裡一片狼藉。


 


我坐了兩個小時。


 


腦海裡如走馬燈一般。


 


自畢業後,我和周行川因工作便分居兩地。


 


我始終記得我厚厚一沓子的火車票和他城市的 9 路公交車。


 


那五十分鍾,真的好漫長啊。


 


公交車、高鐵、城際列車、綠皮火車,我要一直倒車,才能見到他。


 


七八個小時,樂此不疲。


 


每次看完他回去的時候,周行川都會抱著我,說:「安安,我好舍不得你啊。」


 


「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住一起呢?」


 


我笑笑:「總會的。」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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