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燁乖巧地點頭,另一邊的沈念歸偷偷看了我們這邊好幾眼。
我再看過去時,他馬上收回目光,低著頭看著腳尖。
14
我以為沈念歸會就此S心。
畢竟他跟他爸一樣,都是眼高於頂的那種人。
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也從來沒人忤逆他們的心意。
後來我才發現,我低估了這個我親生的孩子。
從這天起,隻要放學,他就跟著姚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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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燁來我的奶茶店寫作業,他就在旁邊找個角落,自己看書。
姚燁請班上同學來我店裡喝奶茶,沈念歸端著杯可樂,默默坐在一旁。
同學們都納悶了:「姚燁,這個轉學生怎麼每天都跟著你?」
姚燁悶悶道:「不知道,你去問他。」
沈念歸坐在一旁默不作聲,耳朵卻豎了起來。
沒人注意的角落,姚燁悄悄拉著我的袖子,問我:
「媽媽,你能不能不要跟沈念歸走。」
「他說他們家有大別墅,還有遊泳池,可是我們家什麼都沒有。」
「你走了,是不是就不要我和爸爸了?」
我放下洗茶具的手,輕輕捏他的臉蛋:
「想什麼呢。」
「是你跟爸爸給了我新的人生,我不會走的。」
姚燁熟稔地跳進我的懷裡,撒嬌地喊媽媽最好。
我把他抱起來轉圈圈,眼角卻不經意瞥到門口的沈念歸。
他看著我們,面色沉靜,眼神幽黑的像有濃霧罩蓋。
根本不像他這個年齡的小孩該有的表情。
一開始,他撒潑打滾,在我的奶茶店大喊大叫。
後來他意識到這招沒用,不是所有人都像沈家人一樣,無條件地包容他的壞脾氣。
他開始跟在姚燁身後,像個甩不掉的小尾巴。
直到有一天,姚燁消失了。
15
姚燁失蹤的那天,我沒有多想。
他經常放學後去同學家玩,遲半個小時回家也常有。
距離放學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我在家長群裡問了幾句。
「姚燁今天沒來我們家。」
有個媽媽像是想起什麼:
「他好像跟轉學生關系不錯?」
「我們家小孩說,他們今天一放學,就一起走了。」
我抓手機的手一愣,忽然想到什麼——
今天放學,也沒有見到沈念歸。
我慌張起來,緊急給袁源打電話。
他也焦急起來,但還是盡量保持冷靜:
「不用慌,時間不久,他們走不了多遠。」
「我馬上去調攝像頭。」
我急匆匆穿好外套,去街上找人。
沒走幾步,就碰上了沈念歸。
他手上正在玩弄一個擺件,那是我給姚燁書包上掛的香囊。
我渾身發冷,幾乎是扶著牆,才敢顫抖著開口:
「沈念歸,你把姚燁怎麼了?」
「他現在在哪?」
沈念歸不回答我,卻直直看向我的眼睛:
「媽媽,如果姚燁S了,你是不是就會隻喜歡我一個人。」
明明是疑問句,他說出的語氣卻很篤定。
我慌了,拽住他的衣領:
「你告訴我姚燁在哪,快說!!」
他用一種撒嬌的語氣,輕輕道:
「媽媽,你跟我回去,我們回 A 市。」
「我保證,隻要你回去——姚燁就會乖乖回來的。」
他站在街角,表情狠厲,有一種殘忍的天真。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沈念歸,你把小燁還給我,好不好?」
16
我哭得很大聲,號啕大哭。
我想起剛見姚燁的時候,他隻有那麼小一點。
整整三年,我看著他一點點長大,慢慢變得越來越陽光。
他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對所有人都很真誠,沒有人想去害他。
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會出事。
全都是我的錯。
我哭得傷心,卻忽然感覺有雙小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轉頭,是姚燁縮著肩膀:「媽媽,對不起——」
他旁邊的沈楊淡淡頷首:「給你添麻煩了。」
我沒理他,徑直跑到姚燁身邊,檢查他的四肢:
「有沒有哪裡受傷,有沒有被欺負?」
姚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跟叔叔去吃了冰淇淋,對不起媽媽。」
「我不該吃冰淇淋的。」
我懸起來的心終於落了地。
還沒開口,就聽見身後的沈念歸的語氣透著恨意:
「你為什麼要救他?為什麼要打破我的計劃?」
「你隻要把他藏好就可以了啊!」
「明明你也很想媽媽回來的——」
沈楊隻是淡淡看著,皺著眉頭:
「沈念歸,你丟不丟人?」
「上車,回去。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我無心再看他們父子倆的爭執,隻是把姚燁摟在懷裡。
這是我失而復得的寶貝。
沈念歸被保鏢大力推上車,卻在最後一秒衝破桎梏,跑進我的懷抱:
他淚流滿面:
「媽媽,你不要我了,也不要爸爸了,對嗎?」
這麼多天來,我第一次靠近沈念歸。
幫他擦掉眼角的淚水,認真地告訴他:
「沈念歸,這裡不適合你,你應該回沈家。」
他耷拉著頭,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車。
他透過車窗看著外面,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沈楊靜靜地在我旁邊抽完最後一根煙,淡淡道:
「我帶他回 A 市,我保證,以後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
我點頭,就當打過招呼。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下一秒,袁源焦急地跑來:
「我剛在監控裡看到你們了,怎麼樣,沒受傷吧?」
見我搖頭,他去看姚燁:「小燁怎麼樣?」
見我們都沒事,他才松了一口氣。
沈楊轉身就走。
後來,沈念歸再沒有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
我相信沈楊會把他看住。
傷疤可以因為時間而慢慢變淡,但不應因為時間而被遺忘。
沈念歸曾經問我,是不是從來沒喜歡過爸爸。
怎麼會不喜歡呢?
那可是連張證件照,我都舍不得讓它沾灰,想留下來好好珍藏的人。
那是驚豔了我整個少女時代的人。
可是我明白,不合適就是不合適。
錯過的,就不該強留。
17
跟袁源的婚禮早就想辦了。
但沈念歸一直賴在我們家不肯走,也不好辦。
現在他一走,袁源迫不及待地開始計劃起來。
「到時候小燁當我們的花童,讓他在舞臺上唱首歌怎麼樣?這小子膽量小要多鍛煉。」
「你說到時候結婚我是穿軍裝還是西裝,你覺得哪套好看?」
「手捧花選哪種,粉色還是紅色的?」
看著旁邊絮叨的男人,我忍不住笑了:
「沒想到袁隊這麼重視細節。」
「那是。」他得意洋洋:「婚禮當然要重視,給姚燁這小子打個樣。」
我被他逗笑,在他懷裡輕輕給上一拳,被他一手握住。
他一臉繾綣:「小婧,我們家什麼時候能再迎來個新成員?」
還沒等我回答,他就輕輕地吻了上來。
……
袁源的隊友們很喜歡我,在婚禮上紛紛圍著我:
「嫂子,之前賓館那三個黑老大,是不是就是你提供的線索?」
「多虧嫂子,我們發了有史以來最高的一筆年終獎。」
我想到些什麼:「還沒有結案,也能發年終獎嗎?」
隊友有些疑惑:「你說民宿的案子嗎?」
「袁隊雷厲風行,一個月就把案子給結了。」
我奇怪:「不是說民宿那條街還要再觀察……」
「嫂子你說笑了,有我們袁隊在,誰還敢搞事情?」
「是呀,早結案了,現在民宿哪還敢亂來啊?」
意識到什麼,我用胳膊肘去戳袁源的胸口。
合著這個人一開始讓我盯著民宿一條街就是假的!
什麼讓我幫忙盯,明明就是他盯上了我。
袁源從臉紅到了耳朵根,板著臉敲了敲他的杯子:
「吃飯歸吃飯,不要多話。」
氣氛在姚燁為我獻花的那一刻達到了高潮。
小朋友穿著正式的西裝,眼神純淨而真摯:
「媽媽,我會一輩子愛你的。」
我和袁源相視一笑,擁他入懷。
18
沈楊一直沒有跟蔣青青結婚。
最開始,他說怕沈念歸不適應,要再等等。
後來呢?
後來隻是拖著,卻很難說清楚為什麼。
蔣青青似乎也看出來了,她離開沈家的那天,拖著行李從他身邊冷漠拐過去:
「沈楊,你永遠隻會喜歡自己得不到的人。」
沈楊愣了一下, 手一抖, 煙灰掉在了衣服上。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個人。
自己喜歡她嗎?
這話說得可笑。
他這種天之驕子, 怎麼會喜歡自己人生中的汙點。
姚婧是個很普通的女人, 樣貌普通,追求普通。
當媽前和當媽後,她都是那麼軟弱而渺小。
沈楊從沒覺得這麼一個女人,會搞出些什麼事情。
可偏偏他提起離婚。
管家小心翼翼地傳達對方離婚的想法時,沈楊隻覺得好笑。
離婚, 離哪去?
她一個孤兒,除了沈家,還能去哪?
沈楊淡淡翻著文件:「隨便她,想走可以, 沈念歸的撫養權隻能在沈家。」
「少夫人說她不要撫養權。」對面愣了愣, 補充道:
「她還問, 放棄探視權, 可以加錢嗎?」
沈楊清清嗓子:「就按律師說的辦。」
沈楊沒有留人, 也對離婚這個話題反應淡淡,像極了他在婚姻中的態度。
隻是那天下午,一頁簡單的合同, 他看了整整四個小時。
一回家, 沈念歸就在發脾氣, 到處問「她」去哪了。
沈楊詫異:「她是誰?」
管家低頭說是少夫人。
他的火一下子上來, 用力拍了沈念歸好幾下屁股:
「會不會好好說話?」
沈念歸抽泣著,邊哭邊問他:「爸爸, 媽……媽媽去哪了?」
他看著沈念歸迷茫而無助的表情, 突然起了十足的壞心思:
「你媽不要你了。」
也不要我了。
沈念歸在後面哭得起勁,他卻忽然感到一種自虐式的解脫。
你看,姚婧, 你傷害最深的, 根本不是我。
查到前妻在 D 市,沈念歸哭著嚷著要去找媽媽。
沈楊被纏得無奈, 隻好放任他過去。
就在三天前,我又一次收了蔣青青送給他的遊戲機,讓他乖乖寫作業。
「(就」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她家,隻剩沈念歸一個人纏著她。
會有人定時匯報沈念歸的一舉一動, 他看到這小子拐走了姚婧的新兒子。
沈楊忍不住去湊這個熱鬧。
卻在姚婧哭得最慘的時候,幫忙把孩子交了出來。
沒有什麼理由,隻是因為他悲哀地發現——
他看不得姚婧的眼淚。
回來後, 沈念歸每天都要S要活。
沈楊路過他的床頭, 隻是淡淡問了一句:
「你覺得自己很厲害?」
「那為什麼沒有把她追回來呢。」
這話不是說給沈念歸聽的, 是說給沈楊自己聽的。
沒想到沈念歸已經長大了, 學會了回嘴:
「爸爸,你嘲諷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
「你也是被拋棄的那個?」
沈楊愣了愣, 忽然意識到。
姚婧,你可真厲害。
未來的每一天, 他都將與悔恨為伴,味如嚼蠟地過完剩下的日子。
底下人送來姚婧結婚時偷拍的照片,他們一家三口抱在一起, 羨煞旁人。
他就是那個「旁人」。
沈楊將照片放進自己平常不用的格子裡,拿起下一份工作匯報開始挑錯。
就當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