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嬸她們看著他眼睛都亮了,熱情地將他拉入了她們的話題圈,還讓了條小板凳給他坐。
也不知談了些什麼,談話聲很大,氣氛很熱烈,很自然就引得旁人來湊熱鬧。
崔嬸的閨女小秋,年芳十八,自小長在土匪窩,卻生得纖細文弱,嫋嫋婷婷,是一朵嬌弱美麗的菟絲花。
這會兒她羞羞怯怯地挨著她娘坐下,瞧著蘇徹,忽閃忽閃的睫毛下,眼睛似能滴出水來。
我踩著門檻,遠遠地朝那邊瞄上一眼。
蘇徹似乎正與她們說著什麼趣聞,逗得一眾婆娘前仰後合,連小秋也捂著嘴,咯咯笑個不停。
然後,小秋去沏茶,乖巧地給每人奉了一杯,待奉到蘇徹時,含羞待怯的模樣引得眾嬸子們一陣調笑。
小秋一下飛紅了臉,蘇徹倒是神色坦然,含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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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後,蘇徹站起身拉開架勢,當場給所有人表演一套劍舞。
沒錯,表演,劍舞。
我突然意識到,平日看上去凜然不可侵犯的太子爺,原來也是有點傻逼氣質在身上的。
一把青鋒劍舞得蛟若遊龍,驚若翩鴻,贏得滿堂喝彩,許多人都被吸引了,跑過來圍觀。
我看著那個花孔雀一般的男人,面無表情。
「呸!」
以此來表達我內心對他深切的唾棄。
我去找了我爹。
「爹,那個蘇徹不對勁。」
「啊,怎麼不對勁?」
「說不上來,反正不對,你讓他趕緊走吧。」
「啊,你一定是對他有什麼誤會,明天我讓你哥在雅竹居擺一桌酒,替你們說和說和。」我爹一擺手,「沒有什麼誤會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
「……可我覺得那不是誤會,一頓酒解決不了。」
「一頓酒解決不了,那就兩頓。」爹拍拍我的肩,「放心,爹出錢。」
我:「……那不是錢的事。」
「啊,那就你請吧,你娘她管錢管得緊,這都月底了,我的日子也不太好過。」
「……」
從我爹那回來,隔著老遠就聽到一陣喧鬧之聲,氣勢震天。
這群人居然開始拔河,蘇徹居中裁判,若用一個字來形容現場的氣氛,那就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彩旗飄飄……
什麼,那不是一個字?
呵呵,你管得著嗎?
天氣很熱,小秋掏出一方帕子欲給蘇徹擦汗。蘇徹略微頓了一頓,但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任小秋將他額上的汗漬一一細細拭去。
他甚至還反手為她拂開頰邊的發絲,動作輕柔,小秋的臉瞬間紅透。
隨即他眸光一抬,隔著老遠平平與我對視,眉梢抬了抬。
喲,這是在挑釁了。
我呵呵,看看這群明顯精力過剩的人們,又抬頭看看天,果斷走了。
「啊,天氣真不錯,實是個曬被子的好天。」
那一晚,拔完河興致高昂的人們衝進食堂,發現飯桌上連一盆熱乎的都沒有。
生生餓了一宿肚子。
6
我發現西院裡進了人。
此前西院一直空置,荒廢良久,如今打掃出來了,也隻住了一個蘇徹。
我站在矮牆下,借著樹影遮擋往裡看。
院中蘇徹披了件外袍,身形巍巍,皎皎如青松,他面前站著三位黑衣人。
屋內燭火透窗而出,他正低頭讀一封書信。
閱罷,他思索片刻,與其中一名高瘦黑衣人低聲交代幾句。
那黑衣人領命,與其他黑衣人同時行一禮,倒退數步,幾個飛身已經翻過院牆而去。
兩丈高的牆竟分毫擋他們不住。
興許是我的錯覺,其中一名黑衣人臨去之前還朝我這邊望了一眼。
我呼吸不由窒了窒。
月影當空,枝影參差搖曳,蘇徹將信件收進袖中,忽地哼了一聲,道:「躲什麼躲?出來吧。」
我看出他的話分明是朝著我說的,不由悻悻,從樹影裡挪了出來。
「這麼晚了,你有客人?」
明智如我,自然不會多嘴問他那些黑衣人什麼來歷,左右與我無關不是?
他沒回我,隻問:「你在那裡做什麼?」
「不過是飯後消食,隨便走走,見你有客,不好現身打擾。」
我隨口搪塞,一邊內心腹誹,半夜三更穿堂入室,鬼鬼祟祟,分明是賊子。
蘇徹看我一眼,問:「你可有空?」
「有吧,做什麼?」
他示意我跟上,返身進屋,將門關上。
「請你幫個忙。」修長手指已經開始解腰間束帶。
我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也許是我的聲音太過尖銳,他「哧」一下笑出了聲。
眉毛挑起,聲音幾分懶懶:「你說呢?長夜漫漫,你我皆是孤單一人,又何必明知故問?」
「你這是——發騷了?」
我不可思議地看他。
他神情頗不贊同:「嘖,說得真難聽。」
靠近過來,抓起我的手置於他腰上,語含誘惑:「要不,還是你來幫我脫吧。」
我:……
我在考慮哪裡找塊板磚,把他拍了。
他含笑催促:「快一些,我在這裡一個人也不識,唯有與你熟一些。現下我真的很著急,很難受,也隻有你能幫我了。」
我的手如被火燎般彈開:「滾一邊去,愛找誰幫誰幫,我幫不了你。」
我想走,偏他還在懇請,語聲溫柔:「快一些,幫幫我,歲歲,你瞧瞧這裡。」
他伸指指向自己身上某一處。
我飛快掃一眼,又飛快挪開。
「這裡……這裡,你瞧見了嗎?」他嘆道,「衣裳裂了一個口,脫下來你幫我補補。」
我窒住,半天:「就這個?」
「不然呢?」他滿臉寫著詫異,「你知道的,這裡不比宮中,我帶的衣服也不多。」
我忍忍,沒忍住:「你故意的?你奶奶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捉弄你爹。」
我張牙舞爪地撲來,蘇徹終於繃不住,悶笑出聲,偏偏他身高腿長,三兩下輕易便將我手腕擒住。
「歲歲,你惱了,可是在失望嗎,你原本以為我要你做什麼?」
他的眉極長,鼻梁極高,泓如一汪清泉的眸子裡此時笑意盈睫。
我氣急敗壞,惡狠狠道:「失望個頭,去S吧你。」
抻著去掐他的脖子。
他身量高,我踮起腳尖才能勉強夠到他的脖子,整個人不可避免地撲在他身上。
他向後倒去,身後便是一張紫檀木桌,我收足不住,重重將他壓在了身下。
一條修長的脖頸就在眼前,我毫不遲疑一口咬下去。
蘇徹吃痛:「姜歲歲,你來真的?」
我居高臨下,很是囂張:「叫我爹,我就饒了你。」
「休想。」他輕嗤。
那我便不客氣了。
小尖牙抵在他白皙皮肉上,一下一下啃咬,起初很用力,但我也怕真把他咬壞,過後會找我算賬,不得已收了幾分力道。
饒是如此,也將他頸上啃下一道道猙獰紅印。
奇怪的是身下的人漸漸放棄了掙扎,隻乖乖地伸長脖子來任我咬。
朗如明月的公子,一貫清傲的眉目不復往日平靜,雙頰氤氲薄紅,眼中水光潋滟如三月春水,破碎而迷離。
他緊鉗住我的腰,將我的頭按在他的頸項間,口中沙啞低喃:「歲歲。」
這一聲呼喚,令我陡然清醒。
我猛地彈跳起來,結結巴巴:「算,算了,這筆賬以後再找你算。」
我拔腿想跑,有人卻不讓了。
手腕被一隻修長的手箍住,很是用力:「怎麼,你又想跑?」
他支起身來,眼中迷亂漸漸散去,添了冷意。
「睡了我,然後一走了之,你可知道我為了能出宮尋你,費了多少周折?」
睡……睡了他?我被他的無恥驚到了。
「關中大旱,朝廷撥下去的錢糧被貪汙,以致激起民怨。然此事本不必我親自來查,我自請出宮追查此事,就為了借機尋你。
「姜歲歲,你為什麼要拋下我,棄我如敝屣,難道就為那個沈懷安?」
他眸光一瞬冷厲如刀:「信不信我可以S了他?」
「你敢!」我也毛了,「這事和沈懷安沒有半毛關系,不許你害他。」
「你果然心疼他。」他冷笑。
我毫不示弱,兩人猶如角鬥場的公雞相互瞪視。
便在此時,門上「哐當」兩下,有女子的聲音輕柔傳來。
「蘇公子,歇下了嗎?」
我有些吃驚,是小秋。蘇徹看著我,嘴角勾出抹譏笑,應道:「未曾。」
門外,小秋嫋嫋婷婷站著,手中端著一個湯盅:「蘇公子,我娘煮了蓮子羹,命我端來與公子宵夜。」
「有勞小秋姑娘。」
蘇徹謝過,其儀態瀟灑,小秋看得臉上又是一紅,然而她扭捏的神色在看到我後驀然僵住。
「你……歲歲姐,你也在這?」她眼睛瞪得很大。
我臉色尷尬。
蘇徹倒是神態自若,極其自然地一手攬住我的腰,一手已經開始關門:「如此,多謝了。」
門當著小秋的面合上。
透過門縫,我看到崔小秋的嘴角抽了抽,眼神閃過一絲不屑。
登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小秋這丫頭,外表清純,似人畜無害的小白兔,但是嘛,我從她穿開襠褲時便識得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德性?
崔小秋她,實是個無風起浪,無水行船,放在人群中就如同攪屎棍般存在的八婆!
7
我預感這山寨是沒法待了。
第二日,我娘氣洶洶前腳剛踏進院子,我背著包裹,後腳從小門溜了出去。
我天性不愛受拘束,宮中十年,已經耗光了我所有耐性。彼時,我便常想,若有一日出宮,必要去看南邊的海、北邊的山、塞外的風霜。
飛鴻踏雪,唯有歷盡千山萬水,才不枉了這一生。
燕殊不明白,我為什麼執意要離開,其實哪有為什麼,不過是我不想再囿於黃金籠,抬頭隻能看見四方天。
不想,不願罷了。
我原計劃先去南邊看看,走水路,連行程都安排好了,隻是我千算萬算,沒算到會臨時多出來一個拖油瓶。
崔小秋是在我出門時把我逮住的,她以告發為要挾,逼著我說出計劃。然後,這貨的眼睛就亮了,興衝衝去收拾了一個小包裹。她說她丫的早就在這裡待膩了,她說她丫的早就想去外面看看。
於是她就賴上了我。
我原本想,也行吧,畢竟多個人多個伴不是?哪想到,崔小秋這貨生就一個土匪的命,卻有一副小姐的身子。
走兩步路就哼哼唧唧,坐船還上吐下瀉,逼得我們不得不僱了一輛大車,一路走走停停,天黑就住店,到點就吃飯。
得,我這分明是帶了一個祖宗。
荷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走到蓟縣時,雪上加霜,又遭一伙流民搶劫。
也虧得崔小秋有幾分機靈,把一塊銀子坐在屁股底下,算是碩果僅存。
我思慮再三,決定把崔小秋賣了,給大戶人家當丫頭。這樣她既有了去處,我也有了繼續浪的本錢。
我說小秋你長得花容月貌,既能作又能發嗲,煽風點火,搬弄是非更是不在話下,是一把宮鬥的好手,進了內宅,實是前途一片光明。
但崔小秋S活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