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最近要成婚了,我想為我的妻子準備一套最好的頭面,恰好柳曦瑤有。」


 


他嘆息道:「你如此低微修為,不應卷入異寶之爭。」


 


真是奇怪啊,明明我就在他的面前,他的眼中仍然沒有映出我的倒影。


 


他在想他未來妻子的頭面。


 


愛我之時,我一套頭面都要比別人的命貴。


 


那待厭倦我之後,會不會又把我棄若敝屣呢?


 


所以,他的眼中,真正珍貴的是我嗎?還是他自己那瞬息萬變的愛呢?


 


於是我眼含淚光,復又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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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全力用小指鉤住他的衣角。


 


開口時血沫淅淅瀝瀝地滴到他的手上:


 


「可我也隻要從中擷取一絲先天靈氣為我的侄兒鍛劍。


 


「你見過我的侄兒嗎?」


 


看著百裡邈瞳孔地震。


 


我心中十分痛快,一改剛剛的驚慌失措,笑得很是詭秘。


 


我湊近他的耳邊,吐氣如蘭。


 


「馬上滿十八歲,很好看的!」


 


他猛地一松手,後退幾步,滿眼不可置信:「你!」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一般。


 


我失了支撐,踉跄地向後退卻。


 


遠處的男女主劍印合璧,化為一道亮光灌入我的心口。


 


血花四濺。


 


我仰面向後倒去,心髒與經脈被完全撕碎,靈力已經無法維持住易容。


 


風迅速侵蝕著我的假臉。


 


日朗,風清。


 


我突然想起我在床頭題著的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其實我私以為,這句話並不對。


 


天道予人,尚有風調雨順、面目和順之時。


 


而人道予人,卻是要剝皮抽筋,飲其骨血,吸其骨髓。


 


身後的大地突然塌陷。


 


我掉下深淵前最後見到的景象是。


 


百裡邈無力地跪在地上。


 


雙眼猩紅,目眦俱裂。


 


五行珠從我倒下的背簍裡跳了出來。


 


它滾了幾圈,慢慢地滾到了從我心口灑出的熱血裡,滾了一身的血和泥。


 


女主輕輕,輕輕地將它撿起。


 


男主也湊近觀摩。


 


血脫離人的身體後涼得很快,所以他們沒有一個人感覺到燙。


 


26


 


我睡了很久,又似乎沒有很久。


 


深淵內黑氣彌漫,散發著濃鬱的腥臭之氣。


 


腳下的土地又湿又軟,像是血泥。


 


我爬了起來。


 


胸口的傷火辣辣地疼,心脈已斷,生機已絕,可我還活著。


 


黑霧中,有東西來回遊走,猛地衝撞到我的面前,張開血盆大口。


 


口中噴吐的腥風簡直能把我的臉刮掉一層皮。


 


但我寸步未動。


 


「桀桀桀!


 


「我是遠古魔神留下的殘魂,和我融合就能獲得魔神大人的修為,但是你也會付出代價……」


 


我衝它伸出手:


 


「好。」


 


其實,我在上面對男女主說的話,並非假話。


 


上一世,男女主將清靈山上的五行珠取走之後,清靈山上便形成了一個深淵。


 


無盡魔氣從深淵中湧出,魔亂暴發。


 


這個深淵,又名魔眼。


 


百裡邈就是被人丟進魔眼中,激活了遠古魔神血脈,隨後入魔。


 


第一次聽到有人要主動入魔,魔魂呆了,它挑挑剔剔地繞了我一圈。


 


「我可是一隻很金貴的魔神元魂,你身上沒有魔神的氣息,沒法激活我。」


 


我從袖子裡摸出幾縷百裡邈的發絲,扔給它。


 


魔聞了聞:「是有一些,但還不夠,我也許需要一些先天精氣。」


 


我道:「真磨嘰。」


 


我一把把它抓了過來咬了一口。


 


「疼疼疼疼!啊啊啊!」


 


魔氣忽然爆發出尖銳爆鳴,猩紅的豎瞳瘋了一般轉動。


 


軀體也開始扭曲,不斷拉長,收窄。


 


於此魔眼中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瘋狂地向它凝聚。


 


良久。


 


魔「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已經變成了一把銀色的彎刀。


 


我抹了抹嘴:「新鮮的精氣,昨天親的時候順便吸的。」


 


刀的腦子似乎宕機了。


 


我也力竭地呈「大」字形倒在地上。


 


魔眼不是封閉的。


 


我倒在地上,恰好能看見外界。


 


此時應當正值夜半,從我這裡可看見那遠遠的小口處。


 


有疏疏木枝,半披月光,隨風搖曳,影子闌珊。


 


所謂,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人間好時節。


 


前世今生。


 


我第一次感覺到,月光真正地灑在了我的臉上。


 


我分明還躺在魔眼之中,手握魔刀。


 


魔氣還在一路沿著我的皮肉上行,重塑筋脈的痛楚讓我恨不得以頭搶地一了百了,魔神元魂的融入使我頭痛欲裂。


 


可我的視野卻一直不斷地膨脹,跨越萬丈的絕淵,一路上升,上升。


 


我看到清靈山谷旁未息的劫火,燒得樹木焦枯作響。


 


又聽見剛剛解凍的溪水哗啦啦四散奔流。


 


奔向天,奔向地。


 


奔向雲端,奔向星河。


 


隨著魔神元魂的融入,我感覺身體輕盈了起來,舉手投足中逐漸有千鈞之力,我隻需吹口氣就能把高山夷成平地。


 


我隻需要揮出手就可以江海改道。


 


不知過了多久,我爬了起來。


 


我拔出了刀。


 


刀鋒中映出了我的眼睛——漆黑如墨,魔氣深重。


 


刀柄上的陰森森的利齒一開一合:「我要讓這世間,再無人上之人,人上之仙。」


 


27


 


我是大反派被迫娶的惡毒女配,重生後本想利用大反派為我自己報仇。


 


收養他的第十三年零幾個月,本座截胡了大反派的機緣入魔了。


 


大反派竟是本座自己。


 


原來愛抵萬難隻是男女主之間的福利。


 


對於我等資質不佳的平凡人來說——


 


有愛也沒有用。


 


28


 


三月後,隱鎮。


 


我坐在路邊,頭頂著荷葉啃包子。


 


水道上小舟飄飄搖搖,小舟上咿咿呀呀的江南小調跟泉水一樣鑽進我的耳朵裡。


 


我在荷葉上摳了兩個眼瞅姑娘。


 


那姑娘穿著一套新漿的衣裳,又嬌又羞地拾起一個蓮蓬砸我。


 


我手輕輕一抬,便將蓮蓬接住,挑挑眉:「再來一個!」


 


「哗啦」一聲。


 


水面忽然像被刀鋒劃開一般向兩邊飛濺。


 


劍氣破空之聲由遠及近。


 


兩人低空飛行,幾乎涉水而來。


 


柳曦瑤和姬越天腳在船舷上一落,未散的內勁竟激起幾人高的水浪。


 


小船也被一下子踩了個側歪,船上的蓮蓬像是倒豆子一般呼啦啦掉進水裡。


 


姑娘好容易找著平衡,又急又氣,想抓住兩人衣角索賠。


 


一伸手抓了個空。


 


兩人姿態輕盈,也隻是在船上輕輕一卸勁,便又跳到了岸上。


 


兩人身上都掛著些彩,煩得很。


 


柳曦瑤道:「自從那爐鼎S後,百裡邈像瘋狗一樣,追著我們咬,真是惡心。」


 


姬越天捂著軟軟垂下的胳膊目露悔色:


 


「早知道,第一次見面就應該把那賤貨S了。


 


「百裡邈也就算了,我最近總覺得自己身上被魔氣鎖定了。」


 


柳曦瑤咒罵一聲:


 


「是那新出世的魔頭嗎?


 


「該S,他怎麼不去S了百裡邈,我們惹過他嗎?」


 


眼看著,兩人從我身邊路過。


 


我眼疾手快地舉起手中的蓮蓬,興高採烈地吆喝:「賣蓮蓬啦!十兩一個!」


 


「晦氣!」


 


興許是「十兩」這個數字觸碰到了男女主脆弱的神經。


 


姬越天一巴掌打翻我手裡的蓮蓬。


 


「怪模怪樣!」柳曦瑤也厭惡地用劍尖一削,削掉了我頭上蓋著的荷葉。


 


蓮蓬裡的蓮子灑了一地。


 


荷葉瓣也無聲地飄落。


 


我輕輕抬眼,面目完整無餘地展現在兩人面前。


 


看著男女主驚駭像見了鬼的表情。


 


我託著下巴,笑得肆意妄為:「賠不起錢, 就拿命來抵吧。」


 


29


 


殷紅的血噴了我一手。


 


倒下的屍體上, 卻還有金光凝聚,想要從靈臺脫出。


 


我拿刀挑起兩人的元神,細細端詳了一番。


 


元神裡, 兩個扭曲的小人表情猙獰, 發出悽厲的尖叫。


 


我有些失望:「雛形尚可,但修為尚淺, 黯淡無光, 這種程度也隻能勉強當作燈油使了。」


 


收好元神, 我才看見剛剛的蓮蓬女不知何時從這邊泅渡上岸。


 


渾身湿淋淋, 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像是被嚇到了。


 


我衝她吹了個口哨, 手指輕輕一點。


 


掉落在水裡的蓮蓬紛紛長了腳跳上了船。


 


她裙上的汙垢也立刻化為墨跡, 筆走龍蛇, 最終化為一幅清雋的山水畫。


 


番外:


 


百裡邈已經記不清他被關在暗室裡多久了。


 


暗室裡不見天日,讓他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


 


直到有一天,門口處傳來隱約的鐵鏈活動聲。


 


他艱難地抬起頭。


 


以為又是侍女來一月一次地給他放血。


 


果然,輕盈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閉上眼睛, 有些麻木地稍微抬頭。


 


期待刀刃扎入心口的速度快一點, 這樣放血的速度也會更快一點。


 


快點結束, 他就可以繼續睡覺了。


 


隻是等了很久, 沒有等到刀刃。


 


隻有一個指尖在他常年漏風的胸口處點了一下。


 


奇跡般地, 所有傷痕飛速愈合,連痛楚也一並遠去。


 


暗室突然大亮。


 


他眯著眼睛適應了好久。


 


才瞧清他面前站著的、盈盈笑著的是他曾無比依戀愛慕。


 


後又無比痛恨的至親之人。


 


他竟一時失語。


 


此人當是他最想見,又最不敢見的人。


 


柳昭原來看人, 常常眉目婉轉, 有撩雲撥雨之意。


 


如今雖身穿莊重的赤金長袍,習慣竟一如從前。


 


「我要S了。」


 


我一介嬌弱爐鼎,法術稀疏,手無縛雞之力,轉眼就被一擁而入的正道弟子抬了起來。


 


「「「」他微微一怔:「為何?」


 


他以為聽柳昭說出這句話,自己會先嘲諷一句的。


 


但沒想到事到如今, 心中堵著的竟還是不願與不舍。


 


柳昭說一句話便咳一口血:「我畢竟不是真的魔神血脈,若不是定時以你之血受洗, 身體崩毀的速度會更快。」


 


他道:「我可以給你更多。」


 


柳昭搖了搖頭,笑道:「沒有用的。」


 


她甚至心情很好地拍了拍他:「不過你現在也別急著奉獻自己,我S的時候肯定先把你帶走。」


 


他一時間語塞。


 


柳昭解開了他身上禁錮著的鎖鏈, 把他慢慢牽了出去。


 


他這才知道, 自己被羈押於暗室已有百年。


 


這百年中,天道崩毀,靈氣枯竭,很多修士壽元驟減,最終老S。


 


剩下的小半修士, 如果不自廢靈根轉為凡人,就會被柳昭挫骨揚灰。


 


事到如今,這世間已然是凡人的天下。


 


柳昭慢慢扶著他坐在了山崖邊上。


 


天高雲淡,秋意正濃。


 


日暮之時, 滿山的楓葉披掛金光, 便如同火燒起來一般。


 


興許是人S前,總有莫名的預感和感傷。


 


他忽然回頭,竟再一次長長凝望柳昭的側臉。


 


「十七歲那一年, 你那麼生氣,我應該懂了……」


 


柳昭不置可否,也沒有去認真聽他的答案對不對。


 


她摸了摸他的臉頰:


 


「你悟得太慢了。


 


「我們已經沒有緣了。」


 


本文完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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