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身都湿透了,卻先凝了靈氣為我烘幹衣服。
奇怪的是,明明一個避水咒就能搞定的事情,晁墨北卻偏生要坐在床榻邊,頗有耐心地用掌心的靈氣一寸寸烘幹我的布料。
我眼瞅著我的肉身已被那劍湧出來的魔氣環繞,眉心慢慢凝出一粒淡淡的印記。
恐是要入魔的先兆。
這傻小子,還不快走!
隻可惜,我的靈識即便再焦急,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隻能看著自己緩緩睜開眼,然後輕輕一彈手指,用一道靈訣捆住了晁墨北的手腕。
他這才露出訝色。
「小師叔,你這是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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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入魔的我聽不到他說的話,隻能感受到他身上無比清冽、無比舒服的靈氣。
我被迫目睹自己抱住晁墨北。
他掙脫不了,滿臉正色,卻渾身發軟似的,被我拉到床頭。
「小師叔,不可!」
入魔的我低笑:「有什麼不可?你就當救救我,好不好?我好渴……」
這副肉身將要吻住我那忍辱負重的弟子,而他似是因為絕望,緩緩閉住了雙眼。
倏然,我苦苦與那魔氣抗衡的靈識最終打贏,掙脫束縛,成功奪舍。
待我控制住我的肉身後,我連忙止住動作,收回靈訣,把紅著臉閉緊眼的弟子往外推了推。
隻是,不知為何,晁墨北竟然沒動。
我又推了推。
然後,他的眉頭緩緩皺起,那雙眼睛睜開,依舊是平日裡的清冷,隻不過這次的冷,卻是透骨般的陰森。
他坐起身,反而與我拉近距離,近到我能看到他警惕般縮小的瞳孔。
「你是誰?大膽,竟敢上她的身?!」
我聽見這句話,愣住了。
因為,晁墨北說這話的語氣,絕對不是他平日裡的語氣。
就像是有人也奪了他的舍。
可這些日子,我與他形影不離,他自己修為又甚高,又會是誰能有機會奪他的舍呢?
我還沒得及想明白,他便掐住我的脖子,幸好他仍忌憚著我的肉身,手下留了幾分力。
「出去,從她的身上滾出去。」
我愣愣看著他,怎麼他的額頭上也隱隱透出魔印,甚至魔印濃烈,明明方才替我烘衣時,還沒有。
而此時的晁墨北宛若另外一個人,陰冷,偏激,不知為何,又帶著股濃濃的絕望與瘋狂。
他見我不語不動,怒氣更甚。
他眯起眼,冷冷盯著我,然後一道如針般的冰涼的靈識懸在我的靈臺之外。
「我不是怕你,我是不想傷到她,別逼我。」
我見狀心道不好,雖然仍然不清楚緣由,但立刻收回推拒的力道,慫慫地環抱住晁墨北。
此時這副模樣的晁墨北似是入魔已深,分不清真假,隻是見我環抱住他,便不再深究,甚至不再警惕。
他渾身的筋骨都松懈下來,像是流浪許久的野狼,終於回到自己熟悉而溫暖的巢穴。
他貼耳對我說:「小師叔,我知道入魔的滋味很不好受。上一世你教我雙修之法以緩和,這一世,我們重頭來過,換我來幫你引渡魔氣。」
什麼上一世?這一世?
我聽得如夢似幻。
可晁墨北卻不再解釋,他像是塵封多年的石頭,心S如灰,又惡欲難擋。
那晚,著實不好對付。
下一晚,更加不好對付。
百年前的我的靈識被魔氣毀得七零八碎,可百年後的我的靈識卻無比清醒,宛若被迫著旁觀。
我羞紅了臉,硬生生忍了三天三夜。
第三日。
那入魔的晁墨北抱著我,出了洞府,當「我」迷茫地看向他時,他溫柔地合住我的雙眼。
「小師叔,你會把這些全忘了的。」
難怪!
難怪!
難怪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而他將我放在草坪上,自個便也躺在旁側,靜靜閉上眼,額頭那道魔印緩緩消失,再睜開眼時,渾不是那個逗引了我整整三日的惡劣男人。
晁墨北迷茫地站起身,慌忙找了一番,跑到我的身邊。
他情急向我探出手,又頓在半空,握拳收回手。
然後小心翼翼地用靈識探測我的情況,待他察覺出我沒有受傷後,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晁墨北松懈下來後,隻覺得自己內裡虧耗,丹田如同漏風般又冷又空。他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為我們畫了道庇佑咒,繼而倒在了地上,又昏了過去。
我睜開眼,託住差點摔倒在地上的他。
靈氣往他內裡一探,隻覺得心驚肉跳。
他的真氣全被用來疏導我的魔氣,如今已經所剩無幾。
若長此以往,恐會傷其根本。
那操縱他的人到底是誰?他叫我小師叔,又說了上一世,這一世。
他到底是誰?
難道,他也是晁墨北,隻不過,他也如我這般,回溯到過去了?
5
我愁眉苦臉地看著桌上的滅邪神劍。
雖然我依舊沒明白晁墨北為什麼會在我飛升之日,一頭撞S在我的府門門口,但是我可以確定,此事絕對和我有關。
我必須要改變一切,讓飛升的人,變成晁墨北。
隻有他得道飛升,生靈百姓未來才有希望。
那晚,我卻被一道捆仙索牢牢困住。
我驚異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晁墨北額頭的魔印似乎更加重了,他臉上的神情不斷掙扎糾結,最終還是變成那副邪氣森森的模樣。
「小師叔,別害怕,弟子會幫你度化魔氣。」
我試圖勸阻他:「晁墨北,你冷靜一下。」
既然他身上帶著兩個靈識,那我隻要喚醒當下這個靈識就可以了。
「我是你的小師叔,你真要做出這種事情,我們就回不了頭了。」
但是晁墨北表情卻紋絲不動。
他輕聲說:「小師叔,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我拔出了滅邪神劍,但是我卻被漩渦卷進了湖水之中。夢中的我,那麼地無知,竟然不知道自己入了魔,而你,為了救我選擇雙修。」
這個故事,與現實發展截然不同,但不知為何,我聽著卻覺得不像夢,像在另外一個世界發生過一般熟悉。
他看向我:「後來的事情模糊不清,我的記憶時常連接不上。有次我甚至明明記得自己在房內安睡,睜眼時,卻發現自己正緊緊抱著小師叔。那時,你強行掩飾地讓我繼續睡,騙我隻是睡糊塗了。夢中的我多麼愚鈍,竟然都相信了。真是無比可恨!」
「再後來,我修為大漲,小師叔的修為卻退步許多。我飛升那日,眾人都來道喜,隻有你沒來見我。我找了好久好久,可是等我找到你時,你已經修為散盡,安靜躺在石堆之後。我輕輕一碰,你就成了一堆枯骨。那明明是個夢,我卻心痛到無法呼吸。無情道,修的是心懷天下的大道。當夢中的我意識到自己心存小愛時,道心便破了。我夢見自己在飛升那日,成為墮仙。走火入魔後帶來的貪婪、憎恨、嫉妒、後悔……諸多負面情緒像是尖銳的刀子般攪弄我的大腦。但我依舊記得一件事,一件對我而言最最重要的事情。」
晁墨北看著我,眼神沒有絲毫的猶豫和躲閃:「我必須要回去,回到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時點,改變一切,救下你。」
我後退一步。
感覺所有雜亂無章的線索瞬間連接在了一起。
那些本不該出現在秘境中的妖獸,原來是晁墨北放的。
正因為我需要專注抵御這些妖獸,晁墨北才能在與我一同跌入湖中的時候,找到先機,讓我昏迷。
而他之所以對於我能拔出滅邪神劍沒有任何驚疑,是因為他認為是自己操縱滅邪神劍鑽到我的手心裡的。
他要用自己的修為度化我,平復我的走火入魔,亦助我得道成仙。
可是,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結局嗎?
記憶中那被血染遍的石碑,再次在我腦中重現。
我重重搖頭:「晁墨北,你清醒一點,你壓根就不知道你這麼做的後果。」
他卻分外冷靜:「我會走火入魔,直到徹底喪失理智,變成完完全全被欲望驅使的走獸。」
他笑了笑,笑得沒有任何畏懼:「而在我最後一刻清醒時分,我會看著自己自斷經脈,撞向凜雲山的石碑。」
他都知道了。
我隻感覺肩頭一陣震顫。
可他卻凝結真氣:「小師叔,這一世,同我的夢境一樣,就算S,我也不會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
我大驚,連忙伸手格擋,那是個遺忘咒法,被我稍稍一擋,擊偏到了牆上。
我剛要松一口氣,卻忽然感覺自己的丹田湧入一道麻麻的氣流。
原來,他方才同時向我打了兩道真氣。
我心驚地看向他,卻發現自己的肉身不受控制地癱軟在地。
「晁墨北,不要讓自己落到那個下場。」
他笑得越發偏執:「小師叔,我不聽。這一回,由我做主。天命,我來改變!」
他不容我反抗,俯身下來。
百年前的靈識被迷昏,而百年後的靈識,卻無比清楚地旁觀著一切。這讓我像是半夢半醒,如同做了一個詭異的夢。
隻在最後時,我感受到了滾燙的真氣逆流而上,侵入我的丹田,並溫柔地把所有魔氣全部吸走。
吸得如此徹底,簡直像是不管不顧自己性命和修為。
修仙者,若被魔氣侵染,便會影響修煉。
輕者修為退步,重則走火入魔。
他何來的勇氣,竟然敢全部接納,而他本身的魔印就很深了,難道他真的不要命了?
我忽然想到那個孤零零,瘋魔般撞向石碑的身影。
這一世,我絕對不能看著悲劇再度上演。
6
晁墨北似乎意識到我並不像他想象中那麼一無所知。
他怕我反抗,每日不僅消卻我的記憶,還千方百計將我關在洞府內。
但隻隔了一個月,我的師兄王沉心就發覺了異狀——我不再去串門倒是還勉強能解釋,可是他那位頂好的弟子不僅不再出現在修煉場中,還一頭悶在凌雲山裡,串門串了整整一個月,到底誰才是他師父?
王沉心來我洞府要人時,晁墨北被逼無奈,隻好解了我的禁錮。
而我隻能眼睜睜看著失去記憶的原身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然後衝晁墨北微笑:「呦,怎麼來我這串門了?」
晁墨北晃了晃神,這才擺出平日裡清冷正經的模樣:「就要回了。」
我的原身擺擺手:「好哎,替我和你師父問好。」
我們剛說著,王沉心便闖了進來,大大咧咧道:「我說,師妹,你挖牆腳也挖得太猖狂了吧。把我最好的弟子都抓過去了。呦,你看,這小臉都瘦了一圈,你這一個月是讓他做什麼體力活了嗎?」
我的原身迷茫地看了看晁墨北:「你來了一個月了?」
而我卻看得分明,吸了一個月的魔氣,晁墨北的臉色確實不太好,如今是用修為在強壓著臉色的灰敗。
晁墨北點點頭,不多言。
「那你快回去吧,別讓師兄等久了。哈哈哈哈。」
他衝我行禮,默然離開。
可我分明注意到,當我背過身後,晁墨北偷偷盯了我一眼。
那一眼,極其深刻,藏著深深的欲念和偏執。
我被看得膽戰心驚。
當晚,果然,晁墨北又偷偷來了。
他低低埋怨:「為什麼那麼幹脆地讓我走!小師叔,別這麼對我!」
「下一次,我要讓你留留我。」他輕聲。
而當我的原身醒來後,她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抱怨道:「最近總覺得有些酸,是練功練得太多了嗎?奇怪,我昨天練功了嗎?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又過了幾天,晁墨北卻一反常態,不再過來與我雙修。
積攢的魔氣讓原身修煉時感到靈氣滯澀不穩,正當她疑惑的時候,晁墨北掐著點似的趕來,幾句闲聊,便「意外」透露出自己頗懂些針灸按摩之道。
百年前的我,絲毫不是入魔後的這廝的對手,單純至極地相信了他的鬼話。
那晚,著實不忍直視,令我羞愧萬分。
不過次日,由於魔氣盡數被祛除,我的原身確實感到神清氣爽了些。
她撓撓頭,憨笑著衝晁墨北說:「謝謝你啊。」
晁墨北難得露出微笑。
她和我都不由一愣。
我知道,她愣是因為,晁墨北極少笑,一笑便如同蓮花初綻,無比驚豔。
而我愣,是因為,我分明看出這小子笑容透露出他還憋著壞招。
久而久之。
晁墨北果然如他所說那般,憑借一手「按摩」的好手法,讓我的原身越來越離不開。
可我卻著急了。
他的情況很不好,再這麼下去,恐怕不等我飛升,他就要S了。
我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和他坦白。
7
當晚,當晁墨北再次過來時,他藏著笑意的眼睛忽然一僵。
因為,奪舍成功的我,正坐在桌前,眼神冷靜而透徹。
單單一個眼神,他就明白,我知道了所有。
「晁墨北,你再這樣,你會S的。」
「你怎麼會……」忽然,他的眼睛瞪大,他太聰明了,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也來自未來?不,不對,你來自於我的未來。用靈識來回溯,這種能力隻有飛升者才有,所以我終於讓你飛升了!」他喜不自勝,甚至沒有問他的下場。
「我說了,你會S!」我急道,簡直想敲打他的頭,讓他醒悟我在說什麼。
生與S,這麼重大的問題,他怎麼能一點兒都不在乎。
晁墨北笑了:「無所謂。小師叔,我隻要你飛升。」
「這是你的執念。」
「那請你讓我圓滿!」
「不可能!」
晁墨北額間的魔印越發清晰,他平靜的聲音卻透著濃濃的瘋批味:「為何?」
「飛升的人必須是你,因為你是這世界的主角!」我說道。
晁墨北愣了一下,他說道:「你說什麼?」
我解釋道:「也許這聽起來很奇怪。但是我們現在的世界其實是一本玄幻小說,你是這本書的主角。雖然我已經忘了大概劇情,但是我記得一件事,未來將有一場神魔大戰,隻有你才能救助凡人。所以飛升的人,必須是你。」
「那又如何?」
「什麼?」這一次,換我愣住了,繼而不可置信。
我微怒道:「你真是入魔了,忘卻了你的道心,你要不顧天下人的安危嗎?」
他吼道:「可是你怎麼辦!我不能把你丟了!」
我見我們相談無果。
我隻好放棄。
還有最後一個法子,能夠逼他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