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軍規,營妓必須是戰俘或獲罪官員的家眷。
可二皇子俘虜來的卻都是梁人女子。
皇帝聽後勃然大怒,削去二皇子身上其餘官職,命他禁足於王府反省。
這樣的處置,無疑是高高舉起,輕輕放過。
朝臣們面面相覷,心裡有了主張,認為還是這受寵的二皇子有希望繼承皇位。
就算犯下滔天大罪,隻要有皇帝兜著,就算不得什麼。
聽著明心打探來的這些消息,我正在王府中繡衣裳。
自流產後,我常雙目無神地裁剪布料,縫著孩童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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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縫著縫著,淚就落了下來。
容祈心疼不已。
他命醫官來為我診治。
可醫官總說心,病還需心藥醫……有些事,需得患者自己想通。
如今,我已攢下好幾件小衣服,這上面每一處針腳都是我的心血。
明心見了,總會笑著哄我:
「公主的繡工真好啊,這必是隨了芳貴人。」
是啊,阿娘是針工局最出色的宮女。
她的繡技,自是一絕。
從小,我一坐不住,她就會讓我學習針線,靜下心來。
夜間,容祈回來了。
他見我正專心地在小肚兜上繡著花束,便小心翼翼地坐了過來:
「羨兒,你繡的這是什麼花?」
「是繡球花呀,象徵著闔家團圓。」
我輕輕回答,咬斷了線頭。
容祈沉默片刻,握住我的手。
「羨兒,再過不久,我就要上戰場了。」
我手指一顫。
再仰頭看他時,我的唇開開合合,卻說不出一句話。
楚國已連失三城。
我那膽小怕事的父皇更是嚇得生了場大病。
聽說……他如今隻剩下一口氣了。
此時,若容祈上了戰場,隻怕亡國將至。
他見我神色悲戚,遲疑地開了口:
「羨兒,我答應你,楚國宮門破開之日,隻要你的父母親眷束手就擒,我不會S他們。」
聽著這樣的話,我心裡止不住地冷笑。
或許這在梁人眼裡已是所謂的恩典。
他們向來是強大的狼群,信奉弱肉強食的法則,隻有撕咬羊羔的份,絕無放過他們的道理。
更不會相信,羊羔還有尊嚴這種東西。
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將手中的衣服輕輕放下。
「殿下,我想在城郊立一個衣冠冢,祭奠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梁人不信奉神佛,我無法為孩子冥香祈福,於是想到了這個法子。
容祈微微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同意了。
這幾日,醫官總對容祈說我氣血虧損,恐折壽數。
大約,他也是想開解我,讓我心情有所依託吧。
殊不知,他卻正中了我的拿捏。
11
七日後的黃昏,容祈陪我在郊外立了衣冠冢。
我一件一件,拿出了縫制許久的衣衫。
看著那些細密的針腳,我漸漸紅了眼眶。
風意悽涼,忽然傳出了一陣戰馬嘶鳴!
「三弟和弟妹真是有興致,讓我好找啊。」
是二皇子。
他親率府兵而來。
看樣子,這是打算將我和容祈就地斬S,埋屍於此。
眼見四周亮出刀鋒,容祈卻毫不懼怕。
他將我攬在身後,囑咐我:
「羨兒別怕,有我在呢!
「你趁亂往後山逃,我留了幾人在那,他們會帶你回府。」
於是,在一陣廝S中,我拼盡全力,向後山奔逃。
天色暗了下來。
容祈等人的聲音漸漸淡去。
等我奔逃至後山時,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是沈觀南!
他率親兵對我下跪行禮,而他身旁,正是容祈那幾個屬下的屍身。
「公主受苦了,臣是來帶您離開此地的。」
我垂眼看著這位英姿勃發的將軍。
他是皇長姐的堂兄。
是二姐的意中人。
更是如今楚國的鎮國將軍。
他的父親沈老將軍,已於數日前萬箭穿心,S在戰場了。
我將之前拼命護住的衣籃,交到了沈觀南的手中。
而後,淡淡解釋道:
「這些衣服上,繡著梁國的防線圖,和城池的布局。
「你將它們交給宮裡的芳貴人。
「阿娘她自能解出。」
見我並不上馬,而是轉過身去,沈觀南驚訝地喚住我:
「公主,您為何還要回去?」
我輕輕一笑,眼前浮現了長姐和二姐的面容:
「為了恩義。」
誰說我不欠任何人的呢?
單是她們兩個的情,我便是一輩子都還不清。
如今父皇病危,皇後隻能扶了根基不穩的太子登位,艱難維持這搖搖欲墜的江山。
舉國危難,人心惶惶。
這時,我就算回了楚國,又能做什麼?
難不成,我要眼睜睜看著大廈將傾,等著容祈率領梁國的鐵騎,踏入我楚國皇城嗎?
至於容祈口中承諾的不S……我從未信過。
況且,楚國雖弱,可畏懼S亡,隻會束手就擒的,也隻有我那個父皇。
縱我識人不多,可皇後、貴妃,還有我的阿娘,都是很有骨氣的女子。
所以——
她們的三個女兒也早就清楚,自己會迎來怎樣的結局。
12
當我奔回容祈身邊時,他正揮劍斬去了二皇子一條手臂。
見我蒼白著臉跑了回來,又驚又喜。
「羨兒,你為何回來?」
或許在他看來,我趁機逃走無可厚非。
若是折返,那定是對他情深義重。
我索性隨了他的心意,撲到他的懷中。
「因為我想明白了,此生此世,我要和殿下生S一處。」
這時,重傷倒地的容晟卻嘶啞大笑:
「什麼生S一處?三弟啊三弟,你可知,楚國的女人最會騙人!
「你不S她,早晚S在她的手裡!」
瞥著容晟青白的唇,還有雙眼裡布滿的血絲,我微微揚起唇角。
我那二姐姐向來聰慧過人。
從被逼著喝下一碗碗有毒的坐胎藥起,她也用自己的身子調制了一副名為春意融的劇毒。
日日合歡,她便將這毒蔓延至容晟的心肺。
哪怕容祈不下S手,容晟也注定活不了多久。
13
二皇子容晟於禁足期間私帶府兵謀害手足,被梁皇下令驅逐出宮。
結果未過三日,他就渾身抽搐地S在城門樓下。
而他S後,屍身發青,一看就是中毒已深。
雙臂無法痊愈的太子在東宮自暴自棄,眼看已是個廢人。
正逢兩軍交戰之際,梁皇就算再不情願,為了鼓舞士氣,也要立容祈為太子。
隻是,他要求容祈廢了我,另立太子妃。
「楚女卑賤,心思難測,不配入主東宮,或廢或S,你看著辦吧!」
可容祈卻S命不從。
他甚至跪在金鑾殿外一日一夜,隻為求梁皇回心轉意。
梁皇並沒有輕易答應他。
數日後,甚至還故意將幾位梁國貴女賜入了東宮。
看著分外安靜的我,容祈滿眼疼惜:
「羨兒,我容祈的太子妃,一定是你。
「你等我戰勝歸來,到那時,我就有了和父皇談判的籌碼。」
容祈指的自然是攻佔楚國。
若他攻入皇城,一劍斬下皇帝的頭顱,自然會被梁國人奉若神明,舉國相慶。
他好像根本沒意識到,這句話對我而言有多麼誅心。
我幾乎是SS咬住下唇,才強忍著沒有露出悲憤。
雙手環住容祈的脖頸,我竭力笑得嬌柔溫順:
「容祈,我隻要你平安,再不求其他。」
戰事艱苦,所以春宵良夜便更加珍貴。
容祈白日會盡量抽空陪我騎馬,蕩秋千。
夜裡,他更是一次次宿在我房中,流連忘返。
他甚至告訴我,早在初遇那日,就對我一見傾心。
可當時的他,為了迷惑二皇子的耳目周蘭兒,才故意狠下心腸對我冷淡。
我聽後,則更依戀地貼在他的懷裡。
芙蓉帳暖,抵S纏綿。
也因此,那些眼饞著太子妃位的梁人貴女們,每日都變著花樣諷刺我——
他們說我不愧是沒骨氣的楚女。
自己都國破家亡了,還在敵國婉轉承歡呢。
我置若罔聞。
依舊日日換上明媚的衣衫,變著法子,與容祈歡愛。
14
待到容祈出徵之日,我出城相送。
他依依不舍地牽住我的手,讓我照顧好自己。
「羨兒,等我凱旋,必為你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冊封禮。」
我笑著點點頭,溫柔地目送他離開:
「好啊,我會一直等你。」
卻在轉身之際,險些眩暈倒地。
明心緊張地扶住我,卻發現我唇邊溢出了鮮血。
「公主,你……」
我SS攥住她的手,不許她高聲露餡。
「別怕,我這身體還熬得住。」
或許還有一季,或許還有一月。
我每日都控制著藥量,就是不想讓自己太早毒發。
二姐自焚而亡當日,我救下了她的婢女,也得知了二姐籌謀的真相。
從此,我每日會服兩種藥,一種催孕,一種是二姐調配的春意融。
很快,這毒蔓延至我的五髒六腑。
早在容晟酒醉大鬧三王府前,我就已有滑胎的症狀。
隻不過……我是故意借他之手,來SS了這孩子。
如此一來,容祈便徹底和容晟翻臉。
之後,我讓明心於城中聯絡沈觀南,又利用喪子之痛,繡了那些藏有暗號的衣衫。
為的就是楚國能在戰役中獲得先機,不致一再戰敗,民不聊生。
那日堅決折返,是因為春意融的藥性緩慢,需天長日久才可生效。
這是不易被容祈察覺的關鍵。
15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 楚國各城被破的消息接連傳來。
我坐在東宮裡聽著, SS攥住掌心的帕子,撫過那一朵朵潔白如雪的玉蘭。
直到一日傍晚, 明心朝我奔來, 拼命壓抑著哭聲。
「公主,沈將軍贏了, 他贏了!」
說著,她將掌心藏著的一張字條交給我,我緩緩打開, 眼底漸漸凝聚起淚。
在容祈的帶領下, 梁軍本來勢如破竹。
可就在前兩日,容祈卻突發急症墜下馬來, 令梁軍措手不及。
聽說他S前,手中一直攥著我繡給他的香囊, 吐血囈語著四個字:
「闔家……團圓……」
而那香囊上, 是一隻繡球花。
他從來不知道。
繡球花, 不僅是闔家團圓的象徵,還能做成誘他病發的藥引。
容祈S後, 處於弱勢的楚軍忽有神助般,竟擊退梁人數次, S敵近五萬。
我將掌心的紙燒毀,換上一身紅衣,又將手頭所有的金銀交給明心。
明心S活不肯收下, 跪在我的面前。
「公主,奴婢要永遠陪在您身邊。」
我搖了搖頭, 讓她立刻離開。
否則, 一旦等容祈的S訊傳來, 就來不及了。
我緩緩走入庭院中央,趁月色揮起衣袖而舞:
「我愛吃柿子。
「不愛熟透的, 隻愛吃青柿。
「所以……來日若能祭奠, 你就將一顆青柿放在我的碑前吧。」
哀柳亡城恨, 幽蘭故國愁。
這一曲, 我從未舞好。
但盡力而行後,卻也不算遺憾。
胸口陣痛不斷, 隨紅衣翩跹的還有我溫熱的血痕。
可我卻不想停下, 隻想隨著月光, 感受一生中最後的自由。
忽地清風吹過, 我似乎聞到了玉蘭花香。
轉過身去,不遠處有兩個翩然清麗的女子身影。
起先,她們好像是在吵嘴。
他這才來了喜房。
「(「」忽然, 一顆青柿跌落在她們的腳下。
看到青柿的那一刻, 她們忽然就不吵了,而是仰頭朝我望來。
不知何時, 我竟變成了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正局促地趴在樹上,窘迫得不成樣子。
可她們卻忽然笑了,開始對我招手:
「羨兒,別玩了, 快快過來!姐姐們給你帶了好吃的點心啊!」
她們好美好美。
比仙女還美。
那溫暖的歡聲笑語,真是動聽極了。
我幸福地向她們奔去:
「好啊姐姐,你們等等我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