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姜世延下獄那日,沈聽瀾動了胎氣早產。


下人匆匆跑去尋我爹,說沈聽瀾惶惶不安,要我爹去從旁陪著。


可我爹卻面露嫌惡,將傳話的婢女轟走:「又不是閨閣女子了,生孩子這種事自有太醫料理,尋我有何用?」


我爹當然不會管,他巴不得沈聽瀾自掘墳墓。


娘親沒有在此刻落井下石,卻親自拿了帖子到宮中尋太醫。


沈聽瀾信不過娘親,大罵她假好心。


娘親亦沒有惱怒,卻是親自請相府沈老夫人入府看顧。


足足叫喊了一天一夜,沈聽瀾才產下一個男嬰。


本是將軍府的嫡子,可我爹卻絲毫不在意,直到丞相夫人發了火,我爹才不情不願地踏進了沈聽瀾的院子。


眾人都清楚,我爹因為前些日子的事情對沈聽瀾懷恨在心,可礙於相府的權勢,他不得不做好表面功夫。


他隻是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夫人犯了錯,如今尚在禁足,沈老夫人雖是娘家人,可也不好如此包庇,將軍府如今有玉弦掌家。」


夜裡,娘親端著湯藥去瞧沈聽瀾。


沈聽瀾卻發瘋似的打翻那碗湯藥。


她大聲咒罵娘親虛情假意:


「你瞧著我落魄了,也敢來瞧我的笑話,我告訴你,我生的可是將軍府的嫡子,我縱然一時失勢,也終究壓你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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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被我爹聽見了,將娘親護在身後,一紙休書便要給了沈聽瀾:


「犯了錯還不知悔改!就算是聖上賜婚,我也斷斷留不得你這毒婦!」


娘親卻淚眼滂沱,將我爹攔了下來:


「婦人產後心思敏感也是有的,可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君可要念著夫人為將軍府生下長子的功勞。」


我爹恨得咬牙,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當初娶沈聽瀾,他也並非全然不樂意。


如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自然氣急。


我娘俯身,撿起那碎了一地的碗。


「夫人既心系旁人,為何還要留在這將軍府逢場作戲?」


沈聽瀾原本呆滯的眼神中突然迸發一絲異樣的光亮,警惕地問道:


「你這是何意?」


娘親耐著性子解釋著,聲音好似蠱惑道:


「國公府的林夫人於我素來交好,她的夫君主理姜大人一案,若我求她,姜大人必定有一線生機。」


沈聽瀾好似有所動搖,猶豫地看了一眼搖床裡的孩子。


「我不信這天下有莫名的善意,我們從前勢同水火,你又怎會願意幫我?」


娘親不疾不徐道:「這孩子是將軍府的嫡子,我自小產後便傷了身子,如今更不得寵愛,若這孩子可以記在我的名下,加之府中無正妻,我自然有出頭之日。


「再者,夫君早對你和姜大人的事有所懷疑,即便今日被你敷衍過去,你就能保證來日你這孩子的事不被夫君發現?」


沈聽瀾閉了閉眼,將快要溢出來的眼淚收了回去:「你想要我做什麼?」


娘親話鋒一轉:「隻要將軍尚在,這將軍府總會有身份尊貴的正頭夫人,來日若是生下長子,我的謀劃豈不是都做了廢,我要夫人替我除了這個心腹大患。」


沈聽瀾驚愕半晌,卻突然笑了出來:


「人人都說你愛齊源景如命一般,為了他甘願做妾,如今一看,也不過如此。」


娘親擺弄著手中的撥浪鼓:「什麼情比金堅,若來日色衰而愛馳,都不如這富貴體面來得痛快。」


那一日,娘親說服了沈聽瀾離府,同姜世延私奔。


我有些憤憤不平:「娘親你何必幫她!她害了如此多的性命,現下她的孩子還要佔著將軍府嫡子的名頭,豈不是便宜了她!」


娘親寵溺地看著我,險些笑了出來:「傻孩子,且看著吧。」


「這姜世延和你爹是一丘之貉,若能活命,看著害了自己的舊情人,你說她還能對他一如往昔嗎?


「她在我身上加注的痛苦,我一日也沒有忘,我便是要看她自掘墳墓,而齊源景這個罪魁禍首,自然不能妄想逍遙一世。」


我定了定神。


看著娘親雀躍的樣子,我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13


沈聽瀾出了月子後,便回了相府。


這一次,她轉了性子,竟主動提起了為我爹納妾的事。


「女兒想通了,與其叫那青樓出來的女人拿捏將軍,這將軍府的好處自然隻能落在相府手中,女兒也並非不明事理之人。


「夫君正是上進之時,雖現下失了聖心,但隻要爹爹從中斡旋,來日朝中必定還有夫君的一席之地。」


沈聽瀾帶著庶妹回了將軍府。


我爹畢竟要倚仗丞相,加之在沈聽瀾與娘親這兩頭吃了閉門羹,自然對這溫柔解語的沈姨娘高看了幾眼。


而我娘很懂事地將那庶女安置在離我爹最近的落月閣。


「這成人之美的事,我自然是一百個樂意。」


可沈聽瀾並非喜好成人之美的善人,她遣人送進落月閣的合歡酒中,可摻了十足的絕子藥。


娘親親自調配,絕不會出錯。


沈聽瀾雖貴為嫡女,卻受沈姨娘與她小娘磋磨不少,讓她入府,亦是借刀殺人,為沈老夫人除掉這個禍患。


姨娘入府不過一個月,沈聽瀾便在娘親的安排下,同姜世延私奔了。


我娘安慰道:「夫君莫要氣急,既然夫人心不在此,用這一個逃跑的女人來換將軍府的榮華富貴,何樂而不為?這事終究是他相府有愧於我們。」


可我爹卻好似早有預感,甚至多了幾分松快。


「跑了一個吃裡扒外的女人,得了相府的幫扶,倒省了我不少事。」


朝廷跑了一個重犯,我爹沒了夫人,相府自知理虧,便補貼了將軍府不少錢財。


我爹沾沾自喜,以為眼下困境不過是一時。


卻不知,他再也無法回到那個位置了。


再說,那沈姨娘果真有幾分手段。


趁著我爹賦闲在家,勾得我爹流連於她的枕邊。


很快,我爹的身子便出了岔子。


一日與沈姨娘就寢之時,下體突然止不住地滲血。


娘親帶人趕到之時,我爹痛得臉色蒼白,正抬著劍要殺沈姨娘:


「一定是你這個賤人要害我,你們相府打量著我是個好拿捏的,竟敢對我下手!」


娘親擋在沈姨娘身前:


「夫君三思!她可是侯府的小姐,雖是庶女,可若是隨意打殺,隻怕來日夫君便要被開封府問罪!」


可事關男人顏面,加之那合歡酒中摻的東西,我爹早氣昏了頭。


我爹將娘親推開,將沈姨娘一劍封喉。


清醒過來時,我爹手中的劍轟然墜地。


我爹癱軟在地:「我怎會如此衝動……」


沈姨娘到底是相府的女兒,更是重臣之女。


在我朝,殺了官員命婦是重罪。


可將軍府的嫡子到底是沈家的血脈,相府不會眼看著被我爹牽連。


得了相府諒解,又是內宅陰私,聖上念在我爹昔日的功勞,便網開一面。


風波過去後,便給了我爹一個闲職。


可謠言如生了翅膀一般,很快我爹被女人算計而再無法生育的事情便傳了出去。


我爹最好面子,為了遮掩此事,他隻得好好養著沈聽瀾的孩子。


可我爹向來心高氣傲,竟因此一蹶不振。


要愛重官聲之人受盡嘲諷,比殺了他還難受。


眼瞧著將軍府門庭冷落,我有些憂心地問娘親:


「將軍府日後隻怕會如履薄冰,娘親便不擔心嗎?」


娘親漫不經心道:「就算是山窮水盡亦有峰回路轉,娘親豈是那般不給自己留後路的人,你爹是個不靠譜的,我從沒指望過他。


「娘早已在外置辦了百畝良田,營收的鋪子亦是我們娘倆最大的底氣,這世道,女子隻有把錢牢牢抓住,才是正道。


「再說了,你還有個弟弟, 他可是相府的嫡孫。」


14


沈聽瀾離開不過半年,娘親便收到了信。


姜世延不願苟活在外, 竟偷偷跑回了周家,求周夫人相救。


周夫人當即報了官。


這一出大義滅親之舉,倒為她博了一個好名聲。


昔日的鴛鴦反目成仇,在牢中大打出手。


沈聽瀾怒斥姜世延的忘恩負義:「都是你爛泥扶不上牆,連累我跟你一同受苦,我就是瞎了眼!」


姜世延惱羞成怒,沒有控制住力道, 竟失手將沈聽瀾打死。


畢竟是相府的女兒,沈老夫人當夜便遣人將姜世延帶出了牢房。


自此便再沒了他的下落。


還是周夫人與母親喝茶時, 她不經意透露了幾句:


「這沈老夫人到底是高門宅院裡出來的,折磨人的手段是我們這等女子望塵莫及的, 聽聞姜大人被丟進相府的地牢裡。


流水的席面上,同僚紛紛恭維我爹,說若沒有我爹慧眼識珠,隻怕我娘這顆「明珠」便要埋沒在秦樓楚館之中。


「「我」眼下害過娘親的仇人, 都得了報應。


可娘親卻說, 她要做的事還沒結束。


15


因著我爹壞了名聲,我到二十五婚事尚未有著落, 眼瞧著要成了老姑娘。


可娘親卻氣定神闲地教導我:「好的姻緣從來都要講究時機。」


弟弟卻在娘親的悉心教導與相府的提攜下, 不過十六便中了舉人。


眼看著弟弟前途大好,尚書家有意與將軍府結親, 將我嫁給嫡出的次子。


幼弟視我如親姐,相府感念娘親撫育之功,自然對我的婚事也上了不少心。


下聘那日, 娘親有些擔憂道:


「這尚書令家的次子雖頗有才華, 又有個端方守禮的名聲在外,可傳聞他少時失了分寸, 尚未成婚後院便有一個死了親娘的庶子,你嫁過去隻怕要受些磋磨。」


我伏在娘親膝上,不以為意道:


「世家結親向來是為了體面尊貴,女兒不求與夫君恩愛一生, 隻求日後與夫君各司其職, 做個富貴的高門主母便罷。」


娘親眼中閃爍淚光, 點了點頭:


「你果真長大了。」


大婚那日,我爹喝醉了酒,一頭栽進府中的荷花池,被撈上來時已經奄奄一息。


娘親卻不願再見他最後一面,卻是喝了整整一壺酒, 好似早有預料:


「他是自作自受!我等這一日太久了!」


我替娘親處理完爹爹的後事後, 便同我說:


「如今你有了歸宿, 娘親的任務也完成了,該去遊山玩水,過幾日松快日子了!」


娘親留下一封告別的書信, 當晚便沒了蹤跡。


回到尚書府, 婆母領著府中的庶子來向我問安。


這庶子的生母難產而亡,自然該養在嫡母膝下。


看到眼前怯懦的男孩時,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


「恭喜宿主綁定攻略目標, 請自行選擇攻略目標。」


我不自覺地揚了揚嘴角,對眼前的孩子伸出了手。


「有母親在,莫怕。」


本文完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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