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明晃晃地把「我在生氣」掛在臉上,頗有一種「要是不過來把我哄好,我就會一直沉著臉跟在你身後,像個甩不掉的狗皮膏藥」的架勢。
我實在是受不了這莫名的道德譴責和黏糊糊的視線,硬著頭皮:「餓了嗎?給你下碗面?」
他有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和我冷戰的時候,借口加班,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多鍾才回來,我就會問他這一句。
也沒有別的理由,主要是面條比較好弄,在我的廚藝範圍以內。
賀聿沒有說話,驕矜地點了點頭。
行,他現在還是大爺。我忍了。
反手準備把圍裙系上的時候,身後突然多了一份滾燙的氣息。賀聿的手順著我的腰摟過來,然後低頭幫我綁帶子。
我整個人被揉進他的懷抱裡,除了衣領上的薄荷香,還有蓬勃的熱意,以及那令人無法忽視的觸感。
賀聿一直在堅持健身。胸肌、腹肌……一塊不落,錯落有致,恰到好處。
怎麼說呢?自律的男人最好命。
之前每每意亂情迷,我都覺得自己其實挺佔便宜的。
現在也是一樣。他把頭埋在我的脖頸處,滾燙的吐息撲打,沾得我肩窩處都湿漉漉的。
我又痒又臊得慌,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等會兒……還在燒水呢。」
賀聿低頭吻住了我。唇舌糾纏之中,我餘光注意到他反手把煤氣灶關了。
聲音啞得厲害:「所以,李蔓真的是你喊過來的?」
還記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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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舉起雙手:「不是。我本來是想叫她過來,但是後來……」
後面的話被賀聿用嘴堵住了。能夠感覺得出來,他挺生氣的。咬了我好幾口。
無語!賀聿這家伙是屬狗的吧?
17
我發誓我不是想炫耀。我是真的不知道賀聿那個狗東西又偷偷在我後脖頸上又親又咬的。留下了令人遐想的曖昧紅痕。
更沒有想到,李蔓眼睛這麼尖,我剛落座她就看見了。
本來她約我出來的時候語氣就很不客氣,這下更是像燒開了的水壺炸了鍋:「路詩詩,你還要不要臉?非要跑到我面前來炫耀是嗎?」
我:「……」
我的母語是無語。
又沒有那個什麼癖好,我非得靠這個來秀?
深吸一口氣,我維持禮貌和體面:「是你喊我過來的。」
本來我完全沒想搭理她,但是李蔓說,她說完這些之後就會出國,我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或許是因為早上起來的時候陽光很好,賀聿落在我臉頰上的吻很溫柔,我一瞬間生出了一種期盼——好像,他一直失憶的話,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
我承認我這個想法確實有點兒魔鬼了。但想想又不犯法。
我這個人最擅長從實際問題出發去解決。「要是」「如果」這種詞,我以前都不會浪費時間去想。
「我知道你是為了錢。你們這種人我見多了。」李蔓直入主題,「我相信你早就聽過我的名字。我和賀聿在大學的時候就開始戀愛,後來是因為我甩了他,他傷心難過才會找到你的。」
李蔓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我的表情:「現在我回來了。路詩詩,你要是識相,就應該讓位。」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包裡掏出了一疊紙,甩在我面前。
是當初和賀聿籤的,包養合同。
李蔓冷笑:「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你和賀聿隻是金錢關系。你覺得我要是把這個給他,他還會這麼黏著你嗎?
「路詩詩,我查過你。你這種人難得碰上賀聿這樣的優質男人,所以想要不折手段地扒上去也很正常。但是,你知不知道賀聿出車禍之前定了餐廳天臺的煙火秀?時間是六月二十三日。正好就是你們包養合約結束的第二天。」
我一愣。
我確實對此一無所知。
李蔓笑容得意:「那天是我的生日。賀聿是打算在煙火秀的時候向我告白。」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什麼樣子,但一定很難看。
就像那一年聽見賀聿語氣淡淡地問我「跟不跟我」一樣。大腦一片空白,我看上去一定很傻。
李蔓的嘴一張一合,似乎還在說些什麼,但我一個字也聽不見。
我的視線落在那疊合同上,有點兒恍惚。
奇怪,明明一開始是打算時間一到就和賀聿一拍兩散的。比起被人趕走,我更擅長的是自己先走,給自己留一點兒體面。
我的沉默讓李蔓越發得意,她用施舍一般的語氣道:「你現在離開賀聿,我就不把這份合同交給賀聿,怎麼樣?
「你也不想讓賀聿記起來,你是個見錢眼開的女人吧?」
我點了點頭。
18
回去收拾行李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個地方留下了我這麼多的痕跡。
賀聿給我抓的布娃娃、我們一起拼的樂高、我一時興起買的咖啡機……本來是想好好學學拉花的,但是後來實在是懶得折騰,還是更愛喝九塊九的瑞幸……
不管我的理智怎麼否認,我在這裡生活了三年,一千多個的日日夜夜不是假的。
我實在不知道從何下手,隻能簡單地收了幾件衣服,拖著小小的行李箱走了。
我向公司申請了員工宿舍,審批下來之前隻能先住在酒店。
賀聿找我的速度比我想象得還要快。
中午吃飯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給我發信息——
【老婆,你在哪兒?和我一起吃午飯好不好?】
大概是沒有得到回應,他一口氣發了十幾個表情包。
狗狗轉圈、狗狗等待、狗狗委屈……最後是狗狗大哭。
然後就是數不清的電話。
我一個都沒有接。
到了下午兩點的時候,賀聿沒有再打電話了。他給我發信息,發語音——
【老婆你去哪兒了?】
【老婆你接電話啊!】
最後一條是——【開開門好不好?求求你了。】
我猶豫了很久,打開門。
賀聿身上還穿著早上出門的時候我給他選的那一套西裝,領帶有點兒松,手背和指節刮著擦痕,看上去甚至有幾分狼狽。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抿了抿嘴:「你沒有看到我給你留的紙條嗎?」
我在上面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了,包括我和他的關系。
看見他沉默地低下頭,我嘆了口氣:
「賀聿,咱們倆就是這麼不合法又不道德的關系。反正明天合約就到期了,咱們倆,就好聚好散了吧。」
「我不要。」賀聿抬起頭,我才發現他眼眶早就紅透了,「我就是知道你會毫不猶豫地離開才裝失憶的。你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嗎?是我的身體對你沒有吸引力了嗎?」
最後那句是什麼虎狼之詞!
一句話震驚我三次。
「你的失憶是裝的?」我甚至有點兒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麼意思?」
賀聿盯著我,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充滿了委屈:「因為你不喜歡我。我怕你會走,所以隻能這樣……」
19
賀聿掏出了那張便利貼。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見了上面的那句話——【希望能賺很多錢。】
簡單的一句話,把我看蒙了。
這樸實無華的一句,實在不像是李蔓寫的。
我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突然意識到這個字跡很熟悉。
是我的。
是我大四那一年,闲得無聊的時候寫的。
當時接到了一個外賣的單子。我去了「表白牆」,結果對方遲遲不來拿、但延誤費倒是給得挺大方的,所以我耐著性子等啊等,順手就寫了個便利貼。
在一堆「我喜歡 XXX」「我要考研!」和「我要進大廠」的心意裡,我的這一張並不突出,也不特別。我甚至沒有把它貼上一個好位置。
因為下一個外送單的任務到了,我趕著送東西……
沒記錯的話,我當時順手把它扔到了垃圾桶裡。
為什麼會在牆上?又為什麼會被賀聿當個寶貝似的拿下來?
賀聿當時說這是他老婆寫的……是什麼意思?
我詫異地看向他,看著對方的臉漸漸生出化不開的紅,像是染上了雲霞。
從賀聿的描述裡我聽到了不一樣的故事。
20
他大學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一個女生。但是那個女生每天像風火輪一樣忙。哪怕他有意捯饬好自己,特意從對方身邊經過,也得不到一個多餘的眼神。
後來他喜歡在表白牆那裡等著。因為他發現自己喜歡的女生每個月總有一次上晚班,然後翻牆進來。他怕對方不安全,每次都會提前守在那裡,護送女生平安進宿舍為止。為了不扣她的操行評定分,他不遺餘力地收買宿管阿姨,告訴阿姨是因為自己生病了要定期去醫院打針,自己的女朋友才每個月都要照顧他到這麼晚。
阿姨被他編造的愛情故事感動得一塌糊塗,所以才每次都裝傻充愣。
再後來,大四那年,他終於鼓起勇氣想要找那個女生告白。他特意點了一杯奶茶要求送到表白牆。但路上堵車。
他一邊跑,一邊加延時費,希望可以趕得上。
但還是晚了一步。
當天晚上他特意參加了對方系裡的畢業會,但女生沒有參加。後來才知道,對方選擇了每小時十四塊錢的兼職。
再後來,他知道了女生進了心儀的公司,自己繼承家業後就馬不停蹄地和那家公司達成了合作。
沒人知道,他是故意撞上去的。
那句「好久不見」就在嘴邊,但硬是沒有機會說出口。
因為他從女生的眼底看見的隻有清澈和陌生。
他改變方法,試圖先混個臉熟,融入進女生的生活……
21
「李蔓不是說,你和她大學的時候就……」
「沒有。」賀聿急得又快哭了,「我和她隻是鄰居關系。那個時候我一心追著你,哪兒有工夫管她啊。我還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大學的時候傳過我和她的緋聞。」
「你的那些朋友說你送她出國的時候哭了……」
「你忘了?那天你在朋友圈裡發了婚紗照,我以為你和誰閃婚了,才哭的。根本就不是因為她!」
我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我接了個婚紗模特的工作,在朋友圈裡打廣告可以加兩百。隻是我當時的賬號裡加的全是工作或者兼職,所以也就懶得澄清一下。
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還加了一個虎視眈眈的賀聿。
我聽完之後愣了很久:「那你當初為什麼要說包養……
「為什麼要問『跟不跟』這種話?」
賀聿垂下眼:「你拒絕我的告白的那天,我聽見你和同事在茶水間聊天。
「你說你暫時不考慮戀愛,你也沒有興趣和另一個人組建家庭。如果非要和一個男人維持關系的話,你更傾向於包養或者被包養。
「所以當天晚上我就擬好了包養合同。」
我一愣,隱隱約約有些印象。
當時茶水間裡那個同事總是喜歡八卦別人的感情生活,然後拉皮條。之前就給我介紹過她親戚的兒子。大我八歲,頭都禿幹淨了。還硬說我們兩個很般配。
所以我的那些話,隻是用來懟她的。
沒想到被某個笨蛋聽見了,而且還付諸實踐了。
我深吸一口氣,笑了,被氣得:「賀聿!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知不知道你說包養,我……」
後面的話我沒有說下去。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或許我也是有點兒毛病。
我沒有愛過人,貧瘠的生活無法賦予我勇敢愛人的勇氣。所以我跌跌撞撞,自以為計劃得很好。這些年我糾結於賀聿的那句「跟不跟我」,幾乎成了心裡的一根刺,可其實,回顧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他用「包養」做借口,捧出了一顆真心,給了我錢,也給了我愛。
賀聿突然伸手, 替我擦幹淨了眼淚, 聲音悶悶的:「我不是想要綁著你。隻是,你要是還沒有想好的話, 能不能再考慮考慮我?」
2
「等半」「不是。這次換你『包養』我行不行?」他看著可憐兮兮的, 「我很便宜的, 不要錢。你隻要讓我跟著你就行。」
我看著他委屈的表情搖了搖頭, 賀聿那張臉瞬間煞白。過了好一會兒, 我沒忍住笑:「不要再玩這麼不健康的 play 了, 賀聿, 做我男朋友難道不香嗎?」
從他撲上來親我的力度看得出。
很香。
在包養關系過期的第二天,我被賀聿帶著去了那個餐廳。
鮮花、焰火, 還有單膝下跪的男人。
我垂著眼,朝他伸出手:「賀聿,我們兩個好像都挺笨的。」
明明是戀愛,偏偏搞得亂七八糟的。
幸好兜兜轉轉到最後, 愛把我們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番外
賀聿的日記。
【6 月 18 日。
天氣挺好的, 想起第一次遇見詩詩的日子。最近一直在籌備告白, 希望能給詩詩一個驚喜。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我給小孩取的名字。是很早之前起的, 可能有點兒非主流了。
我在底下回復:【確實很非主流, 孩子聽到的時候哭了。她連幼兒園都還沒有讀, 就已經在嫌棄了, 你還是換一個吧。】
【6 月 19 日。
發現詩詩在收拾行李。日歷上她圈出來的日子是我們合約到期的日子。該死的合約!我當時真傻,為什麼定三年?我應該先定個三十年!要是她一心隻想離開的話怎麼辦?我得想想辦法……
剛剛上知乎問了,好多人說讓我裝失憶。我覺得可行。幹脆就安排車禍失憶好了。反正李赫那小子在醫院當醫生, 之前他追他老婆的時候還欠我一個大大的人情, 是時候讓他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了。】
【6 月 20 日。
詩詩相信我失憶了。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喊她「老婆」。好爽!就是那個李蔓不知道到底在搞什麼東西,跑來我的病房哭天喊地的。我又不是死了,她有病?
我靠, 她真有病!大晚上的,我剛要和我老婆親親抱抱, 她就跑過來了, 還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我想直接罵她放屁,剛要開口就想起我的失憶人設……行吧,我忍。
但是老婆為什麼一直說她是我的白月光?我得去查查白月光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半夜上知乎查,搜出來一大堆未完結的白月光小說, 給我看得血壓都要犯了!搞什麼東西啊, 腦子有病才會搞替身這一出吧?
等等!我跟詩詩說的也是包養……我靠,傻叉霸總竟是我自己?不行不行!這個失憶的人設不能再用了,我得想想辦法。要是詩詩還不喜歡我, 我就死纏爛打,但絕對不能讓她真的信了我和李蔓有一腿!天地良心,我幹幹淨淨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