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認識了嫂子，嫂子對我特別特別好，就像媽媽一樣。
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於是，看到暗戀的少年考試失利時，我大大方方迎了上去，說要給他好運。
說，他一定會成功的。
時過境遷，這次還他擋在我面前。
我卻沒有那麼多好運了。
父母早逝，收養我的哥嫂車禍離去。
別人都說，我是掃把星，專門克人的。
也許吧。
我看著眼前幹淨俊朗的男人，一身制服熠熠生輝，身材高大。
他有最光明的未來。
像我這樣生來不祥的人，還是離他遠一點吧。
強壓下內心的苦澀，我嘴角強扯出一抹笑容，還是沒心沒肺的樣子，道：「沈警官多年沒見，怎麼還聽不懂話了。
「我都說了我不喜歡你了，難不成您還要玩強取豪奪神馬的！」
故作輕松的語氣，讓人無從發泄。
沈之安眼裡最後一絲期待也粉碎了。
Advertisement
他退後，讓出道路。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以後不會纏著你了。」
我點點頭，我當然知道他這兩年來發到那個舊手機號的所有消息。
也知道他一直在打聽我的消息。
更知道他書櫃那些照片全是精心保存好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但，有些事情最好還是隻到這裡。
不好再繼續了。
「這樣最好。」我說。
沈之安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高大的身影低垂下去，極慢極慢地走出臥室。
我看著窗外零星的星光，滴滴點點，鋪不滿一整個夜空。
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掉落。
一夜未眠。
15
第二天一早，沈之安不知道去了哪裡，隻有一桌子買好的早飯。
我喂陳子豪吃飽後，就準備離開。
出乎意料地，小家伙沒有再哭著喊著要爸爸，乖巧地窩在我懷裡，問：「媽媽，我們是要回家了嗎？」
我捏了捏他的小臉蛋，淡淡道：「等一等，晚上我們就走。」
我帶他去了哥嫂的墳墓之前，小家伙還不懂這些事情的意義，聽著我的話磕頭、問好。
小小的身影在大大的墓碑之下，我眼眶酸澀，默默在心裡說：「哥，嫂子，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豪豪的。」
但我沒想到，那對老人居然會尋著我們的蹤跡跑到外省來。
那天豪豪在幼兒園和其他小朋友打了架，我帶他去醫院處理過後，早早將他接了回來。
還沒到家，就聽到震天動地的一聲怒罵：「哎喲喲，你看看你把我的外孫子帶成了什麼樣子！
「你個掃把星，誰跟你在一起都會倒霉！」
他們奔上來就要搶孩子。
我本能掙扎著，想要把豪豪護在懷裡。
無奈那個老頭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幾個人來回爭執之中，豪豪不知道被誰推了一下。
重重跌倒在臺階上，腦袋發出重重一聲響。
孩子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剎那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兩個老人也沒想到似的怔愣，反應過來後，老太太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都是你，你個掃把星！我孫子跟你在一起隻會倒霉！」
她大聲嚷嚷著，吸引來了很多人的注意：「我跟你們說啊，這個掃把星克死了我女兒女婿，現在還想克死我孫子，獨佔保險金，你們快來看看啊！」
許多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他們開始指指點點，就像我小時候在村子裡時候。
「這丫頭命真硬啊。」
「這也太恩將仇報了吧。」
「真歹毒啊，掃把星轉世啊。」
我大腦一片空白，心底那種屈辱和憤怒不甘齊齊溢上心頭。
更多的，是害怕。
小時候害怕被村子裡的人扔進山裡。
慘死野外。
而現在，我更害怕懷裡的豪豪出什麼事情。
我緊緊抱著他，不住道：「不怕不怕，豪豪不怕。」
豪豪嚇到了，連聲喊疼，號啕大哭。
我想帶他去醫院，無奈被人群團團圍住，大家全都在喊：「把孩子還給外公外婆！」
「把孩子留下！」
場面亂作一團，直到遠方警車的聲音響起來。
我看到沈之安的剎那，驀然，心重重放了下去。
好像，忽然有了倚靠。
16
醫院裡，豪豪窩在我懷裡，小臉上還有淚痕，偏偏歪著頭衝我笑。
「媽媽，我做得好吧！」
我：「什麼？」
「我們走的時候爸爸給我留了紙條，他說要是有壞人來搶豪豪，就讓豪豪先打這個電話，然後打這個。」
他比畫著小小的電話手表，我看過去。
第一個是：110。
第二個是他自己的電話號碼。
我看著小孩子眼裡的狡黠。
驀然明白過來，那天他離開的時候為什麼不哭不鬧。
他知道，沈之安會過來救他。
會來找他。
我看著他細嫩小臉上的傷痕，腦海又浮現那一聲一聲的「掃把星，克我孫子」。
心底的酸澀洶湧而來。
我真的還要讓豪豪跟著我嗎？
也許我是真的隻適合孤獨終老吧？
孩子跟著我，會不會受更多傷害。
我想起我照顧他這兩年，他有時候受傷，有時被人非議沒有爸爸。
他應該有一個快樂的童年的。
眼眶酸澀得厲害，還是死死將眼淚憋回去，我佯裝著輕松的語氣，試探性地問豪豪：「你說，媽媽要是照顧不好你，你去跟爺爺奶奶……」
話音未落，豪豪嘴一癟。
號啕大哭起來。
沈之安推開病房的門，一身警服顯得格外威嚴。
他看著一大一小，一個眼眶紅紅，一個哭得厲害的樣子。
蹙眉問：「這是怎麼了？」
號啕大哭：「爸爸，媽媽不要我了。
「她不要你就算了，連最可愛的豪豪也不要了。」
我：……
沈之安：……
17
沈之安將豪豪哄睡之後，病房內一時安靜。
男人看我，眼裡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低了低頭，想要道謝。
卻被他直接打斷：「不用謝，是豪豪聰明，知道關鍵時刻要報警。」
我：「嗯，但還是要謝謝你。」
我客客氣氣說著，沈之安煩躁地甩了甩袖子。
「我抱孩子去檢查。」
他剛走兩步，忽然回頭，恨鐵不成鋼似的低吼出聲：「陳冉，你是不是傻？
「你知道那兩口子是什麼人？！
「他們是殺人犯，你居然想把豪豪給他們！
「你到底要自我折磨到什麼時候？」
18
我猛然抬頭。
殺人犯？
什麼殺人犯？！
豪豪動了動，沈之安立刻不說話了。
他抱著孩子出去，很快有警察過來。
我這才知道，自從上次在家鄉那對老兩口一鬧之後，有人把視頻發到了網上去。
很多人說我搶孩子之類的。
所以豪豪才會在幼兒園受欺負。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有汽車維修店的員工認出了豪豪。
他想起來我哥嫂曾經帶著豪豪去維修汽車，汽車修理店的老板正是我嫂子的養父。
根據他交代，老板曾交代他在剎車上動一些手腳。
造成剎車老化失靈的現象。
這種做法很少見，但嫂子的爸爸說，這車以後就沒人開了，隻是做個實驗而已。
聽到不會造成人員傷亡，他這才動手去做。
但他根本沒想到，三天後，就有一對夫妻因為這個剎車喪命了。
「因為你哥哥沒什麼親人，你當時年紀也還小，在照顧孩子，你嫂子那邊養父養母要求及時火化，說讓兩個人早日安息，再加上沒有證人，大家都以為是意外死亡。」
警察對我解釋道：「現在真相大白了，根本不是什麼意外死亡，這是一樁騙保案。」
聞言，我狠狠呆愣在原地。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父母。
為了錢甚至能做出這種事情？
警察說：「他們收養你嫂子本來就是為了增加勞動力，給自己兒子做童養媳，後來女兒失去控制他們怕撈不到好處，才想出這種辦法。」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小姑娘，你不是什麼掃把星, 隻不過有人在作惡罷了。幸好你沒把孩子送過去，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我的心狠狠一疼。
幸好, 幸好我沒有妄自菲薄地把豪豪送走。
不然的話……
我簡直不敢去想。
房間內重新恢復安靜。
豪豪窩在我懷裡，睡得香香的。
我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悲喜交織，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沈之安站在我對面, 看著我, 淡淡問：「這次不裝了？終於肯哭了？」
我：……
「你真的很會破壞氛圍, 沈警官！」
我哭著罵他，他蹲下身子，半跪在我面前, 慢慢拿下我的手。
四目相對，他眼裡還是執拗與珍視。
他一字一句說：「冉冉, 你不是掃把星，你是小太陽。
「是豪豪的, 也是我的。」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上面全是這段時間他和豪豪的聊天記錄。
豪豪問：【爸爸，你喜歡媽媽嗎？】
沈之安：【喜歡。】
【那你會和媽媽在一起嗎？我想讓你們在一起。】
沈之安發了一個哭哭的表情包，沒回答他, 反問：【為什麼呢？】
【因為我喜歡爸爸，也喜歡媽媽, 想和你們在一起, 你們要是不在一起, 我隻能和媽媽在一起了。】
沈之安問：【為什麼不選爸爸呢？】
【因為我最愛媽媽了, 媽媽對我最好了。】
眼淚洶湧, 透過蒙眬的淚光, 我看著懷裡和哥哥幾分相似的男孩。
突然想到，很多年前，我也是這麼跟哥哥說。
「冉冉最喜歡哥哥了, 哥哥對我最好了。」
時光流轉。
這次輪到我, 守護他的孩子。
19
後面的聊天記錄，豪豪發了自己和小朋友在幼兒園打架的事情給沈之安。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他氣鼓鼓道：【誰讓他們說豪豪沒有爸爸媽媽！豪豪有媽媽！媽媽給了豪豪好多好多的愛，比別人的爸爸媽媽加起來都多！】
話鋒一轉，小家伙問沈之安。
【爸爸, 那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和媽媽呢？她每天晚上都很想你。】
沈之安翻看著聊天記錄, 眼裡透出溫暖的亮光。
他抬眸，繼續跟我說：「你看到了, 你不是什麼掃把星。
「你是豪豪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
「也是我的。」
沈之安握住我的手，認真道：「我原來不知道你的顧慮，直到看到你想把豪豪送出去的時候, 我才明白你究竟在逃避什麼。
「抱歉, 你離開的時候我忙於工作, 也選擇了回避這段感情，但是幾年過去了，我還是隻喜歡你, 隻喜歡那個微笑說跟我蹭蹭好運的女孩子。
「回到我身邊, 好嗎？」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宛如一室星河。
這一次，星光不再黯淡。
我任由他輕輕親了上來。
20
懷裡, 是豪豪的尖叫。
「羞不羞，羞不羞！
「這下不要再分開了！」
這次，我們不分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