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喉嚨一陣血腥襲來,我便知道我的日子來了。
我強撐著走出了營帳。
四月的西北也開始了草長鶯飛。
遠望蒼茫,雲頂寒雪的天山與一片綠色交相呼應。
天很藍,我看見了天空,也看見了他。
一切發生時,我並不後悔,甚至我是開心的。
隻是阿爹和哥哥們紅了眼睛,我看到雲歌抱著我,哭得聲音發啞。
我想摸摸雲歌的臉,幫她擦幹眼淚。
可是我的手什麼都碰不到,就陷入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裴毅的王府。
入眼的就是雲歌在同他們爭吵:
「我家姑娘活著的時候,要你給一封和離書你不願意,如今死了,你為何還要佔著她?」
「她不願意跟你一起,不願死後還做你的妾室,你就不能做一次人放過她?」
裴毅紅了眼睛,依舊在說:
「她欺騙本王四年,讓本王養了四年的野種,還妄想本王給她和離書,放她離開?
不可能!本王怎麼會讓她好過!本王要請法師過來,將她跟那個野種一同鎖在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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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姑娘從沒有欺騙過你!是你心機深沉,是你狹隘險惡,你誣陷我家姑娘,你不配做她的夫君!」
「賤婢,憑你也敢這樣辱罵本王!本王這就讓人將你杖斃!」
我看到裴毅惱羞成怒,要府中的下人抓走雲歌。
我很著急,我想要幫雲歌卻什麼都做不了。
我隻能看著一旁的柳檀兒。
而此時,柳檀兒卻沒有了平常的乖順,她來到裴毅面前,對他說:
「王爺,妾身帶您去看一個熱鬧!」
22
裴毅因為我已經心煩意亂了,他根本不想再去見什麼。
可是雲歌卻不管那麼多,衝上去扣住裴毅的手腕,「怎麼,王爺心虛不敢去看看嗎?
你欠我家姑娘的,你應該去看清楚!」
我看著柳檀兒對雲歌點頭,便知道她已經聽了我的,打開了第一封信。
裴毅被雲歌挾持著,最終也隻能跟著柳檀兒走了。
柳檀兒早已讓人安排好了,她帶著裴毅進了江雨月的屋子,讓雲歌點了裴毅的穴道,藏在了屏風後面。
而她挺著孕肚,從乳母懷裡接過了江雨月的孩子。
我就站在柳檀兒身後,清楚地聽到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
是江雨月。
她的女兒剛剛滿月,可她卻不在王府。
現在,柳檀兒的人已經將她請了回來。
看到柳檀兒抱著孩子的一瞬,江雨月的臉色陰沉至極,她質問:
「柳檀兒,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柳檀兒是手放在那孩子的脖頸上,目光冰冷地說:
「江雨月,這孩子不是王爺的,究竟是誰的?」
江雨月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咬牙切齒地罵著:
「柳檀兒,你這個賤人,你胡說八道什麼?」
「你若是還不說實話,我就先掐死這個孩子,再把你的奸夫抓出來!」柳檀兒看著她。
此刻的江雨月明顯是慌了。
為人母之後,怎麼可能不在乎孩子呢?
「柳檀兒,你先冷靜下來。」她看著柳檀兒,沒有了剛才的囂張。
「孩子是王爺的骨血,不能……」
「你還想藏著?那我就讓他們給王爺滴血認親,到時候看你怎麼跟王爺說!」柳檀兒很強勢。
而江雨月此刻也怕了,就問:「柳檀兒,你究竟想要什麼?」
「要你的王妃之位,要你一個把柄。」
「你!」江雨月咬了咬牙,但還是放低了姿態,「給我留條活路,對你對我都是好的!」
柳檀兒不說話,手已經捂住了孩子的嘴巴。
這一刻江雨月再也撐不住了,她哭著說:「行,我承認……這孩子不是王爺的!」
23
屏風後面的裴毅,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
我能想到他的心情,他一直覺得聖潔、聽話的女人背叛了他,他會很憤怒。
就像是新婚夜對我時的憤怒。
其實,我原本是不知道這孩子的事。
偶然間看到江雨月逼迫太醫改了懷胎的月份,我便讓雲歌去查了。
一查才知道,江雨月有個青梅竹馬在南風館做清倌人。
江雨月的初次不僅給了他,就連之後每一次被裴毅冷待後,她都是在找他。
而那個孩子,也是那位清倌人的。
當初我沒有揭露,一來是無心與她再鬥下去,二來是覺得孩子總歸是無辜的。
可她將刀舉起來,一次次地傷害我的家人,我又如何能忍下去。
雲歌並沒有放裴毅出去,她也希望裴毅聽完。
「孩子的父親是南風館的清倌人,是嗎?」柳檀兒看過我的信,自然能立刻猜出對方的身份。
此刻她的每一個字都在往裴毅的胸口插,「你是覺得王爺比不上那個清倌人專一,比不上他疼你嗎?」
江雨月此刻也不裝了,看著柳檀兒懷裡的孩子,冷笑道:
「難道你覺得他真有那樣的深情嗎?他從始至終愛的都是幹淨又特別的女子。
「我們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擺件!我憑什麼要為了這樣的人守著真心。」
也就在這時,雲歌解開了裴毅的穴道。
裴毅走了出來,陰沉沉地盯著江雨月:
「你說你年幼時不容易,說你隻有我,原來你都是騙我的!大婚之夜的落紅,是你提前準備好的!」
「江雨月,你可真是心思陰毒,你竟然敢把我當成猴耍!你……你比沈棠音還要可惡!」
看到裴毅的一瞬間,江雨月的臉色蒼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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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月,本王給你的還不夠嗎?你竟然敢如此不知廉恥地背叛本王!」裴毅怒不可遏,甚至要動手打江雨月。
而此刻的江雨月也不忍了,她委屈地說:
「你給我什麼了?你娶我不過是為了江家,你新婚夜說我不容易,會好好地疼我。
「可是後來府裡的侍妾通房越來越多,我身邊的丫鬟你也沒放過!那些我都忍著了!
「可是你為什麼還要去娶沈棠音!我明明告訴過你,我最妒忌,最恨的就是沈棠音!」
「她幫你回到江家,你怎麼還能恨她?」裴毅不理解。
其實,原本我也是不理解的。
可現在我懂了。
「因為她過得比我好!她活得比我自在!我從未見過一個女子能夠策馬揚鞭,跟男子一樣。」
「我也從沒見過一個女子能夠被那麼多人尊重!你知道,西北的將士有多麼敬重她嗎?
「我從小就被人當成娼婦之女,可她哪怕是在男人堆裡,也從未被人輕看過!」
江雨月妒忌我,恨我。
因為在她看來,我所擁有的永遠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
「我以為你會是我的救贖,以為你真能給我一個安穩的王妃之位,可你也跟那些人一樣,喜歡像太陽一樣的沈棠音。
「所以我不要看著你們過得好!我不要沈棠音永遠能吸引你的目光!
「如果不是沈棠音先去了戰場,我其實還會送你們幾份禮物,我會……」
啪的一聲,裴毅的巴掌落在了江雨月的臉上。
「賤人,住口!」裴毅恨透了這樣的江雨月。
而江雨月卻捂著臉,毫不畏懼,反而說:「裴毅,我是你的王妃,你若是要處置我,外面的人就都知道你被王妃戴了綠帽子。
「呵呵,深受皇帝寵愛的王爺,竟然被自己的王妃給背叛了,我想外面的人一定都喜歡看這樣的笑話。」
裴毅最在意名聲。
他跟我的四年,就是因為怕外人知道了笑話他,才一直忍著。
如今江雨月的提醒讓他全身僵硬,他沉默了許久,才說:
「好,我不會殺了你,但你的孩子休想活著!」
25
裴毅讓人把江雨月的孩子扔進了井裡。
他說,應該讓那個孩子跟我的女兒一樣,永生永世無法投胎。
我的孩子……還困在那個井裡。
而這時,柳檀兒打開了第二封信。
柳檀兒看著西北的方向,而我在看著她,我想說「檀兒,一定要成。」
可接下來看到的是柳檀兒帶著裴毅進宮。
宮宴上,皇帝在賞賜沈家。
他要追封我為裴毅的王妃,可是我爹卻隻要爵位。
我的父兄知道,我不願再被裴毅困在後宅,我想要自由。
但是裴毅卻跪在地上,垂下眼簾,看似傷心地說:
「父皇,她是兒臣的側妃,生是皇家的人,死也是皇家的鬼。」
我看著他,拳頭攥著,好像狠狠地給他一拳。
他的意思是不願再放棄我,哪怕我死了,他也要將我困在身邊。
「我女兒已經不想再做皇家婦,王爺還不放過她嗎?」我阿爹從未跟皇室的人爭吵過。
但這一次為了我,也做了一次違背原則的事。
裴毅似乎是被江雨月的事刺激過了,此刻也不願再藏著,他說:
「沈棠音未婚失貞,我留著她在身邊,已經是給你們沈家面子!你們沈家人不要得寸進尺,不知好歹!」
「我女兒何時婚前失貞!」阿爹氣得紅了眼睛。
隻是在他要跟皇帝解釋時,柳檀兒突然喊了一聲肚子疼,她這是要生產了。
裴毅很看重這個孩子,他緊張地讓太醫院的人都過來。
折騰了整整三個時辰,柳檀兒終於生出了一個男嬰。
這孩子的皮膚很白,五官像極了柳檀兒。
他能看到我,他對著我笑。
而我也慶幸,這個孩子像柳檀兒,不像是裴毅。
裴毅跟皇帝都很高興,要大赦天下,還要給柳檀兒提升身份。
但柳檀兒忽然看著太醫院的周大人,啞聲道:
「周大人早年在西北當過軍醫,不知大人可還記得我表姐的事?她十三歲墮馬,傷勢極重。」
周大人記性很好,柳檀兒這樣一提醒,他便全部想了起來,跪在地上說:
「沈側妃當年跟匈奴對戰,被匈奴的右前鋒打下了馬,身上出了很多血。」
「臣去診治時,就發現沈側妃的處子之身也因此沒了,臣很擔心,曾同沈側妃說過。
「但側妃說,她行得正坐得端,相信未來嫁的人也是懂她,不在意這些的。」
周大人話音落下。
裴毅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用不可置信的語氣問:「所以,你的意思是,墮馬會讓一個女子失去清白?」
周大人點頭,「女子嬌弱,尤其是未嫁人之前,那一層更是容易受傷。騎馬,撞擊摔跤……
「隻要過於劇烈,都會讓女子大出血,失去了那一層。可這不代表一個女子就不清白了……」
不僅是周大人,此刻其他太醫也是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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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甚至是皇後,裴毅的生母也同他解釋:
「你姑姑當年也是如此,驸馬一開始還誤會了她,是太醫解釋後,兩人才冰釋前嫌的。
「其實啊……這種事隻要找太醫問過,就一定知道。」
我離開之前,也讓人給皇後送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