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酌言墜馬失憶了。
忘了我是他的未婚妻。
我帶著他寫滿我名字的手札,想嘗試喚醒他的記憶。
卻看見白月光女主陸時宜靠在他懷裡。
「酌言,對不起。
「你為了我裝失憶騙沈姑娘,我好怕她會怪你。」
她哭得梨花帶雨。
而提起我,商酌言滿眼陰鬱。
「誰讓她鬧得那麼厲害?」
「放心,等陪你求醫回來,我會和她好好解釋。」
原來,他沒失憶。
可他不知道,我不想等他解釋了。
他和陸時宜離開第二天,我就找到去鹿城的商隊。
「要護衛嗎?我不要工錢,管飯就行。」
1
商隊的老板我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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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隨商酌言班師回朝,曾與他們同路過一段。
商小將軍與和離的成王妃攜手離京一事,京中鬧得沸沸揚揚。
老板大抵也聽說了。
但並未多問。
隻是笑道:「要的,但咱們這行忌諱拖欠工錢。」
「姑娘還回來嗎?先說好,你若不回來,工錢隻能算一半。」
我想了想。
這些年我在戰場上領的例銀,早就買了藥吃進肚子。
回京後住在商酌言府上。
吃穿用度一切都是商家的。
好像除了一柄御賜的紅纓槍,我什麼都帶不走。
而到了鹿城要落腳、要謀生,的確需要錢。
於是,我沒拒絕。
點點頭。
「行。」
商隊是第二天凌晨出發。
夜裡的濃霧還沒散,骨碌碌車轍聲難免駭人。
不一會兒,便有人打開話匣子。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話頭不知怎麼就扯到了我身上。
「沈姑娘,去年從湖州回京我見過你,你替咱們撵走馬賊,那身姿真真颯極了!」
「沈姑娘你可真厲害,我長這麼大歲數,還是第一次見女子參軍。」
「沈姑娘,下個月不是你和商小將軍的婚期嗎?你就這麼走了,不成親呀……」
「哎呀」一聲。
說話的小木匠被人狠狠拍了一下腦袋。
整個商隊瞬間安靜。
似乎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我卻不甚在意。
笑了笑。
「對啊,不成親了。」
挨了揍,那小木匠也按捺不住好奇:
「為什麼呀?」
對啊。
為什麼呢?
因為系統說任務失敗?
還是因為商酌言故意裝失憶?
又或者,因為陸時宜發間那支商酌言親自打磨的玉簪呢?
我好像也不太清楚。
「大概是……強扭的瓜不甜吧。」
2
兩個月前,商家的偏院裡忽然住進了一位姑娘。
偏院時時緊閉。
商酌言不許下人傳。
不許我問。
卻將府中最好的茶葉、最精的銀炭,送進偏院裡。
其實,我知道那裡住著誰。
因為成王和成王妃和離的消息,早就傳遍了街頭巷尾。
成王妃陸時宜。
五年前,系統第一次找到我,告訴我這個世界是一本話本的時候。
我就知道,她是商酌言心心念念好些年的女子。
【男女主成親,故事已經完結。
【但檢測到原著男二受了嚴重情傷,有嚴重自虐傾向,所以選中你對商酌言進行救贖。】
救贖別人?
我從未想過。
因為我隻是個孤女,整日食不果腹,連救自己都難。
但救贖他的同時,他是不是也能救贖孤獨絕望的我呢?
那時候,我這樣想。
於是在系統問我是否願意的時候,我點了點頭。
那一年,我隱藏女子身份參了軍,隨商酌言去禛州對抗西戎軍。
我替他擋劍,替他衝鋒。
他被傷痛折磨,我冒著大雨替他求藥。
好幾次,他不要命的自毀式殺敵,被利箭射中。
也是我將他從鬼門關前背回來。
撞破我女子身份那天,是我隨他作為斥候勘探敵情,被狼群圍攻。
頭狼跳起來要咬住他脖頸時,我情急擋了一下,被咬中肩頭,露出裹胸帶。
那一日,他沒有急著為我包扎。
而是冷眼問我:「你故意接近我有何目的?」
我的目的?
我隻想有個人愛我。
像我愛他那樣愛我就行。
可明明主動帶我回京,將我安置在府上的人是他。
主動向聖上提出賜婚的人是他。
將我的名字寫滿手札,時常慶幸身邊有我的人也是他。
他卻在陸時宜住進府中三日後找到我。
「時宜早年中毒留下病根,很嚴重,不能再拖了,我得陪她去蜀中求醫。」
蜀中啊……
好遠的。
「蜀中路遠,距我們婚期還有三個月,你可能趕回來?」
那日,我這樣問。
而他笑笑,將我擁入懷裡。
「自然,我肯定會趕回來。」
可承諾一般的話出口不過幾日。
他便與成王於大街上鬥氣追逐,墜馬失了憶。
3
其實,我本不信失憶這種事能裝。
可那一日他皺眉看我時,眼神冰冷,陌生極了。
「聽劉伯說,你是我的未婚妻?」
「對不起,沈姑娘,我不記得了。」
「雖然是賜婚,但成親的事……還是先停一停吧,我需要時間考慮。」
他自顧自說著。
吩咐管家劉伯告知親友。
大夫說印象深刻的人或物,或許能刺激他恢復記憶。
我便去書房,找來那本他寫滿我名字的手札。
可再回房,卻在門外聽見陸時宜的聲音。
「商大哥,萬一以後沈姑娘知道你沒失憶,會不會怪你?」
而商酌言語氣不耐。
「她有什麼資格?」
「陪你求醫是我早年答應你的,要不是她鬧著成親,我怎會出此下策?」
「放心吧時宜,此事與你無關,等半年之後陪你從蜀中回來,我會同她好好解釋。」
半年?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
原來,三個月時間根本不夠他們蜀中來回。
在與我成親和陪陸時宜求醫之間。
他早就選擇了後者。
我長達五年的陪伴,於他來說可有可無。
而於我來說,也隻是一隻食之苦澀的瓜而已。
4
「沈姐姐,你這麼好,一定會找到真心之人的。」
鹿城分別那日,小木匠紅著臉,塞給我一隻木頭雕刻的小兔子。
小兔子活靈活現,很是可愛,我時時見他打磨。
沒想到他竟是送我。
我有些歡喜。
但這份歡喜,卻與回京後瞧見商酌言時時打磨一支玉簪,以為他要送我時的歡喜不同。
想了想,我從懷裡摸出那枚與商酌言一同獵來的狼牙。
遞給他。
「送你,闢邪的。」
商隊走了。
他們還要往西,去塗州。
而我根據系統的提示進了一家酒樓。
系統說,我的下一個救贖對象今天會來這兒。
可我等了兩個時辰。
人沒見到了,反而聽見一些闲言碎語。
「聽說了嗎?京城那位商家的小將軍瘋了,在到處找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誰?他不是和那位成王妃一起離京了嗎?」
「誰知道呢?聽說本來要去蜀中,半路忽然改了道,好像又去了塗州呢。」
……
嗡嗡的議論聲,讓我有些心煩。
腰間一痒。
似乎有人在動我的錢袋。
我下意識伸手,捉住偷東西的手。
一轉頭,卻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放開小爺!」
「快看啊,打人啦!壞女人欺負小孩啦!」
半大的孩子,雖然穿著破舊的男裝。
但明顯是個女娃。
我有些愣。
因為和她對視的瞬間,我的腦海中忽然響起系統的聲音。
【恭喜宿主接觸任務目標。】
5
我從沒想過,自己要救贖的人會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但不等我細想。
她已經趁著混亂掙脫我的手。
像一尾小魚鑽入人群,眨眼消失巷子裡。
酒樓的店小二聞聲過來。
聽客人們議論,他一臉晦氣。
「呸!一定又是甲小乙那個小兔崽子!」
「她手可快哩,客官你快瞧瞧,有沒有丟什麼東西?」
甲小乙?
怎麼會有女孩子叫這個名字?
我心中疑惑,卻還是順著店小二的話,摸了摸懷裡。
的確少了東西。
少了小木匠臨別前送我的那隻木頭兔子。
「客官,若丟的東西貴重,就趕緊報官吧。」
「甲小乙那丫頭沒爹沒娘,泥鰍似的,也不知道犯了多少回了,回回都抓不住……」
聽他們議論,我才知道甲小乙原本不叫「甲小乙」。
有人叫過她「小兔崽子」,也有人叫過她「喪門星」。
直到前年,她偷了一位舉人替官府整理修篆的典籍,被追著罵:「老夫丹黃甲乙數月才堪堪完成修篆,差點就被你個黃毛丫頭毀了心血,可恨!實在可恨!」
那次,官府罰了她五大板以示懲戒。
「甲小乙」的名聲,也這麼傳開了。
「姑娘,甲小乙那家伙慣犯了,若你逮著可要狠狠罰她。」
我卻搖搖頭。
「罷了,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
我也曾是孤女。
挖過野菜,啃過樹皮。
餓得狠了,也對著旁人的錢袋子動過歪心思。
若非逼不得已,誰會願意流落街頭,雞鳴狗盜呢?
6
聽說,城中的叫花入夜前,都會被撵去城外,聚在城外五裡地的土地廟。
我知道,甲小乙也在。
但我沒有立即找去,而是去牙行,花了一兩銀子,在城郊租了個破落的小院子。
又買了些米糧面粉,簡單安置好,才去城西。
甲小乙不在土地廟。
我兜兜轉轉,問了好些人,在二裡地外的一處雨棚裡找到她。
大約因為年紀小,手腳不幹淨,就連做叫花她也遭人嫌棄排擠。
於是,她隻能躲在這個四面漏風的雨棚裡,愛不釋手地把玩那隻偷來的小兔子。
直到我突然出聲:「請問,這個兔子可以還給我嗎?」
她臉上的笑容才變成驚嚇,下意識想跑。
但還是被我攔住。
「這是別人送我的,我想留著。若你喜歡,我可以雕一隻新的給你。」
7
這種木雕的活,我做得不是很熟。
但也並非全然不會。
以前在軍營,商酌言闲暇時也會刻些小玩意。
隻不過他用的並非木材,而是昂貴的玉料。
那些料子經他的手,會變成憨態可掬的小魚玉佩。
變成精巧可愛的九連環。
他請旨賜婚後,我還見他細細打磨過一支翠竹玉簪。
我原以為,這種被他傾注心意的東西,我終於能得上一件。
便也悄悄求匠人教我,想著回饋他的心意。
但終究是我痴心妄想了。
沒等到我學會雕刻玉牌,那些他親手雕的物件,已經都進了陸時宜的房裡。
就連那支翠竹玉簪,也束在了陸時宜的發髻間。
不過,兔子也很好。
能拿在手中,揣進懷裡,很踏實。
心裡這般想著,我抬頭看了甲小乙一眼。
我本以為她會趁我雕琢時逃跑的。
但她沒有。
她隻是膽怯又好奇地打量我。
在我又一次險些劃破手指時,突然打斷我。
「別刻了!醜死了。」
「又不是貴重的東西,你舍不得,我還給你就是。」
的確,我有些舍不得。
說來難為情。
這隻兔子,是我第一次收到別人真心實意送的禮。
「你若覺得醜,我再多練練可好?」
將半成品的兔子放下。
我起身,拍拍身上的木屑。
「你若不嫌棄,要不要去我那兒吃些東西?」
8
甲小乙拒絕了我。
常年顛沛流離,讓她生出了超出尋常的防備心。
「我偷了你的東西,你怎麼可能這麼好心?」
「我知道了,你和那些人販子是一伙的?你也想把我送青樓裡去!」
她警惕地跑了。
我沒追。
因為我知道,她肯定會跟來。
畢竟這樣的日子,我也曾經歷。
比起被拐、被打、被算計,有時候我們更怕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