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我回憶著前世劉然腦子裡的這顆腫瘤。
那是一顆已經 5cm 的腦腫瘤,位於劉然大腦前部額葉,也在很大一部分造成了他的精神異常。
當時查出腫瘤時,我立馬帶著劉然住院手術,日夜不眠的照顧他,而他也休養的很好,術後三個月就已經完全康復。
我覺的這已經是萬幸的事情,可是劉然不這麼認為。
他最後勒死我的時候痛罵我:
「為什麼要帶我做手術!耽誤我的學習!那可是整整三個月!」
「沒有你!我早就考上清華了!!」
我微微閉了閉眼睛長呼一口氣。
出租車到了醫院,我不緊不慢的找到了劉曼曼。
她正拿著一沓手術單,坐在門外的椅子上出神。
見我來了,眼神有些木訥和無措,想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
「小安,你是醫生,你一定知道,然然這個病……」
她一股腦的把病例全部塞給我,在我看完後,執拗的問出一句:
「你看看,他這個腫瘤,如果現在不切除的話,會不會影響他學習,會不會影響他上清華啊!」
前世,劉曼曼也問過我這一句。
她覺得,在大腦上動手術,一是恢復期長,二是耽誤劉然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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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腫瘤造成的傷害,也不過是讓劉然時不時頭疼,劉曼曼想的,若真是有傷害,不如等到高考結束再說。
前世的我對她大聲呵斥,與她大吵一架,而現在的隻是看著病歷單子嘆息一聲:
「不切除的話,會有些頭疼,但是也不會影響智力。」
「不過,看病歷,腫瘤已經五釐米了,按道理來說是一定要切除了。」
「這頭疼,可不是一般孩子能忍受的。」
我嘆息一聲,拍拍劉曼曼:
「作為然然的小姨,我也心疼他。」
「其實不要太執著,放棄清華,考個其他學校也可以,你說呢?姐姐?」
我沒有明說,但是劉曼曼一定能聽懂。
臨走的時候,我聽到劉曼曼在問醫生:
「醫生,在不危及生命的情況下,半年能不能堅持?還有半年孩子就要高考了……」
我笑了笑,離開了醫院。
我知道,不管醫生說什麼,劉曼曼都不會聽的,她堅信,劉然一定能上清華,所以任何影響他的因素,劉曼曼都會幫他消除,就算頭疼些又怎麼了?
反正,還有止疼藥可以吃。
6
劉曼曼最終還是帶劉然回了家。
她騙劉然,隻是壓力太大了所以才導致他頭疼,並給劉然買了很多的止疼藥。
末了,她還怕劉然頭疼的時候耽誤時間不能學習,給他買了平板,道:
「以後你頭疼的時候就不用做題了,媽媽給你報了網課,頭疼的時候可以聽,也不用動腦子。」
劉曼曼抱了抱劉然,摸摸他的頭:
「媽媽可都是為你好,你一定要考上清華啊……」
劉然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剩下的幾個月,劉然頭疼越來越厲害,他隻能不斷吃著止疼藥,手腕上的刀疤越來越多。
再見他時,他已經面黃肌瘦,隻剩一副骨架。
他哆哆嗦嗦的舉起手,給我看手腕上那些深淺不一的傷口,他問我:
「姑姑,我的頭,真的是因為壓力太大疼的嗎?」
「姑姑,你告訴我實話……我現在吃止疼藥都已經不管用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不斷揪著自己的頭發,眼裡都是紅血絲。
咖啡廳裡,他姿勢怪異,頭發大把大把的掉,惹來許多人的注意。
兩世以來,我終於正色,問他一句:
「劉然,你想考清華嗎?」
「我不想!我不想!太痛苦了!我不想再學了,我要瘋了……」
「如果,你不考清華,沈月月很有可能在清華裡與別人談戀愛,這你也能接受嗎?你不後悔嗎?」
這話一出,劉然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面上的猶豫讓我覺得有些可笑,提著包站起身道:
「我不知道你頭疼的原因,想知道,去問問你媽吧。」
說完,我提包便走。
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指責。
可是我也不是聖母,養不熟的白眼狼,那就任其自生自滅。
接下來,又過了兩個月,我沒再聽到劉然的消息。
再聽到關於他的事情時,是警局的電話。
他們說,劉然在火車站,惡意傷人,用刀捅了路人十幾刀,現在那人已經進了重症監護室,而劉然也被逮捕。
趕到警局的時候,劉曼曼也剛剛趕到。
她衝進警察局裡就開始哭,從警察的話中,我們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劉然一直覺得,自己的頭疼不是單純的壓力過大。
他找了好幾個月,終於找到了被劉曼曼藏起來的病例單。
在看到自己是腦瘤,而劉曼曼不打算給他治時,劉然慌了,趁劉曼曼不在,偷了她的錢準備坐火車去 a 市,尋找他的父親。
至於那個路人,則是劉曼曼的朋友。
他看劉洋深更半夜的出現在火車站,又是自己一個人,覺得蹊蹺,便想著打電話給劉曼曼說。
而這個舉動,被劉然發現,驚恐之下心中暴怒,直接從包裡拿出刀子將人襲擊至重傷。
7
警方把劉然的手機交給我們,上面是劉然給他父親發了無數條未發送的短信。
「爸爸,我頭好疼,你快來接我吧。」
「爸爸,媽媽一直在逼著我學習,我真不想學了,爸爸救救我……」
「爸爸,沒有人管我,媽媽隻想讓我上清華,爸爸,我頭好疼!」
「爸爸,我頭好疼!」
「爸爸,我頭好疼……」
「爸爸……」
「爸爸,我恨你!你為什麼不來接我!你為什麼不要我!!」
「你為什麼要把我讓給她!」
而這些聲聲泣血的短信後面,每一條都有一個紅色嘆號。
原因是,劉曼曼怕劉然玩手機耽誤學習,早就把他的電話卡停了很久。
看到這些短信,劉曼曼罕見的也沉默了。
她猶豫很久,最終還是給劉然的爸爸打了電話。
當天下午,姐夫李還就到了警察局。
他風塵僕僕,但是面上還是保持一貫的嚴肅。
記得,上次見我這姐夫,還是劉曼曼鬧離婚的時候。
她在自己家裡出軌有夫之婦被李還抓了個正著。
在 a 市,李還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當天就帶了劉曼曼去辦了離婚,並且讓劉曼曼淨身出戶。
本來劉曼曼其實是帶不走劉然的,但是奈何當時劉然小,依賴劉曼曼,劉曼曼自己又一哭二鬧三上吊,以死相逼,這才要到劉然的撫養權。
是我開車去 a 市將這兩人接了回來,當時見到李還,我滿臉羞愧。
如今再見,隻是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那人從重症監護室出來後,家屬狠狠訛了李還一筆,這才同意私了。
不過,雖然如此,該走的法律程序還是要走。
劉然還是要付刑事責任。
李還有些人脈,他東奔西跑,拜託了無數人。
而最後劉然因不滿十八歲,且加上李還的努力,最終隻被判了半年,而這半年,正好錯過高考。
……
劉然進去後,劉曼曼就有些神經質。
她每日求神拜佛,希望劉然出來後能好好學習,實現她的清華夢。
其實,她想讓劉然考上清華也有些私心。
因為李還當時在跟劉曼曼爭奪撫養權時曾說:
「他跟著你這麼一個女人,能有什麼出息?」
這句話像是一個烙印一般印在劉曼曼身上,也變成了她的執念。
我一直都知道,但是這種自以為是的執念,也變成了一把利刃。
我每日看著她求神拜佛,去找那些大師算命,花錢如流水一般。
但凡聽到有人說她兒子一句不好,她就會暴怒,掀人家的攤子脫口大罵。
我隻是靜靜看著。
而且,根據我的觀察,劉曼曼大抵,也是有些精神問題了。
四個月以後,劉然出了獄。
出獄的他,沒有看劉曼曼一眼,轉身跟李還上了車。
劉曼曼嚎啕大哭跟著車追,隻有我,心裡隱隱感覺不對勁。
畢竟,劉然的眼神,比以前變得更加恐怖,和陰冷了。
8
聽聞劉然被李還接回家後,上了一所高級私立高中。
劉然的這些過往被全部掩埋,本以為他在那個城市,在李還手底下,能比前世的發展要好許多。
卻不想,三個月後,李還打電話通知劉曼曼。
劉然失蹤了。
而且,他還十分隱晦的透露出,劉然的心理好像有些問題。
他鍾愛喜歡虐待小動物,並收集它們的皮毛。
那些屍體藏了劉然一整個書桌抽屜,直到打掃的阿姨聞到惡臭,拉開那些抽屜,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場面差點嚇暈了過去。
ẗū́₇李還因為這個事狠狠教育了劉然一頓。
第二天,劉然就失蹤了。
本來,劉然隻是有些抑鬱和暴怒。
如今看來,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心理變態者。
我心中隱隱有些擔心。
而劉曼曼還是不願意相信劉然有心理問題,她大罵李還,怨恨李還教育劉然,她說:
「又不是你養的!你有什麼資格!」
「不管他怎麼樣!他都是我兒子!」
後來,沈月月找到了我的診所。
她一見到我,就對著我不斷哭泣,她說:
「阿姨,求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你快阻止李然吧,別讓他跟蹤騷擾我了!」
說完,將一書包的動物屍體,全部倒了出來。
我下意識的幹嘔,那些屍體缺胳膊少腿,有的還少了頭,看著十分可怖。
而也是在沈月月的談話中,我才知道,這段時間,劉然一直在跟蹤她,還每天早上在她的家門口放這些東西。
因為同學一場,沈月月沒有選擇報警, 反而找到我這裡來。
我先是打電話告訴劉曼曼情況,又給她做了一下午的心理疏導。
全部解決後,我累得揉揉眉頭, 十分疲憊。
夜晚, 我刷朋友圈時, 刷到了劉曼曼發的一張照片。
那是劉然在書桌上, 奮筆疾書的背影。
配文:兒子果然還是最愛媽媽~不遠千裡夜晚找到這裡來。
有沒有人知道復讀的流程,清華學生要發力咯!明年一定上清華!
我沒想到劉曼曼竟然這麼病態,今天剛把劉然找到,晚上就逼著他學習。
算了。
我關上手機,屏幕上照射著我冷漠的臉。
好言難勸尋死的鬼。
前世的我,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後來,我的生活步入正軌, 心裡診療所越開越大, 很多人慕名而來。
自從找到劉然後,劉曼曼就從我的房子裡搬了出去,隻因一個大師說我的房子不幹淨,會耽誤劉然學習。
那兩天,我高興的忙著慶祝, 自然無暇顧著她們。
我與劉曼曼徹底斷了聯系。
知道有一次, 我受邀,去監獄裡給犯人們做心理治療,從裡面,又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
劉然。
我看著他的資料, 上面赫然寫著。
「殺人未遂。」
「故意傷害罪。」
而這次,被他襲擊的對象, 是劉曼曼。
9
我沉著眸子, 如同對其他人一般對他坐著心理治療。
面對我的提問, 他什麼都不說。
最後的時候,終於抬起頭問我一句:
「小姨, 我做錯了嗎?」
我愣住,沒有回答。
被帶走之時, 他失望的低下頭,喃喃一聲:
「小姨,你該救我的。」
我大夢初醒般,終於動了動。
嘆了口氣,心如止水。
「我救過你的。」
一次又一次。
一年又一年。
從小看你長大,撫養你成人。
而最終……
我夾著文件,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多方打聽下,我找到了劉曼曼。
她在一家精神病院, 整個人已經瘦的不成樣子。
半身癱瘓讓她下半輩子隻能永遠躺在床上。
當時劉然趁她睡著時襲擊她, 這麼久ƭųₚ解刨動物的經驗,讓劉然立馬找到了劉曼曼的腳筋和椎骨。
手起刀落, 解決了兩人之間這麼多年的糾葛。
她時有清醒, 又經常說胡話,
看到我時,微微愣了愣。
問出了同樣的一句:
「小安,我做錯了嗎?」
我仍舊沒有回答。
其實是非對錯, 從來不是衡量凡事的價值。
這世上,所有人經歷的因果。
無非都是,自作自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