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可能因為太久沒睡覺,現在補了個大的,竟沒有任何不適,還覺得挺神清氣爽。
小心檢查了一圈身體,我媽正好搓完麻將回來。
我平復好心情和她講道理:「怎麼可以不經我同意把人帶到我房間裡來?」
我媽一臉理所當然:「你們關系不是很好嗎?高中的時候還手牽手一起回來,都進家門口了,那手還舍不得撒開呢。」
……
我哽住。
中學時期我和於路的不對付,驚動了校方,考慮到我倆都是衝刺狀元的好苗子,學校舍不得給重處罰,每次都是周一國旗下念檢討。
念到後來查重率百分百,新來的班主任忍不住了。
她另闢蹊徑,讓我倆物理和好——手牽手一周,不然就勒令退學。
那真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個禮拜。
走到哪裡都被起哄就算了,他那周還特別多事。
一會兒要散步消食,一會兒又尿頻。
我被迫和他兜遍了整個學校,又一次次被他拖進廁所。
在他吃了我兩拳後,才算消停。
我媽說的舍不得撒開,也完全是汙蔑。
單純是因為牽到後來手累了,為了省力拿繩子捆一起,結果解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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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過把對方打腦震蕩的關系好嗎?」
「你手勁是大了點,以後注意。」
「……有關系好的人會偽造情書,汙蔑我早戀嗎?」
「那情書我看了,好像也沒寫錯啊。」
……
「媽,到底誰是你兒子啊?」
我媽笑了。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目光柔軟。
「終於有點精神了,以前也是,你遇到那孩子之後,才……」
「別說了。」
我不耐煩地拂開她的手,撈起一旁的羅馬常服就出了門。
7
雖然隻是代班,但這個點去還是有些倦怠了。
好在早上應該也沒人來做彌撒。
我打掃完衛生,掏出主持詞開始默默背。
一周後這裡會舉辦婚禮,作為證婚人,不能出差錯。
安靜度過了一個下午,到了傍晚,於路來了。
我當場就火冒三丈,他居然還有臉來找我。
要不是我確定他後來沒對我做什麼,今天我出門時拿的就是刀了。
他的嘴角還帶著被我揍出來的淡淡淤青,朝我揚揚手。
「晚好,神父。」
「滾。」
「嗯?主可不會拒絕任何信徒。」
我無法反駁,拂袖轉身就走。
他不依不饒地緊跟在身後:「昨晚舒服嗎,神父?」
我停下腳步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想和他在這種地方糾纏,直接進了告解亭,「啪」地一下關了門。
「好吧。」
於路竟擺出昨天同款痛苦表情,開始懺悔:
「主,我有罪,我昨晚沒能讓溫斯……」
我氣得又把門打開了。
「於路,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別來糾纏我行不行啊?」
嗓門太大,空蕩的教堂裡有了回響。
於路垂下眼,置若罔聞地伸出食指描摹著我常服上的紋路。
「這袍子,對你來說有些大了。」
食指點在胸口,他抬起眼,朝我笑笑。
然後稍稍一推。
我瞪大了眼,眼睜睜看著於路上前一步擠了進來。
本就狹小的空間,此刻更是擁擠。
「靠,你進來幹什麼?」
「當然是……」他一把圈住了我的腰,「讓你開心一點。」
我條件反射地閉緊嘴,把頭偏到一邊。
於路哂笑一聲:「躲什麼,該不會以為我要親你吧?」
那不然是做什麼?
聽他這語氣,我有些遲疑地回過頭,結果就被他找準時機吻了下來。
草。
「答對了,真聰明。」
我隻能警告:「於路……在教堂……」
他扳著我的肩,讓我背對著趴在門板上。
「沒關系,扣 1 了,佛祖會原諒我。」
我:?
他媽的他在說什麼?
他沒給我發火的機會。
我頭皮一麻,全身緊繃。
「於路你他媽——」
「再叫大聲點,讓你的信徒們都聽聽。」
我不自覺地看向大門口,隻一眼,渾身血液幾乎瞬間凝固。
真的有人來了。
我的掙扎在於路的禁錮下隻是徒勞。
他與我貼得更為緊密,呵氣在我耳畔:「再動一下,就讓他當面欣賞他那聖潔的神父,是怎麼被褻瀆的。」
這個瘋子,他來真的。
我的語氣立刻軟了下來:
「於路你別這樣,至少等他走了再說好嗎?」
看著外面的男人越走越近,我真的慌了。
「隨你怎麼都行……」
話音還沒落,就被他扳住下巴,被迫仰起頭靠在他肩上。
「我為什麼要等?我現在就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低聲嗚咽:「求求你。」
於路愣住了。
我沒有精力分析他眼裡一閃而過的是心疼還是失望。
他伸手捂住了我的嘴,掌心有東西硌著我的嘴唇,一絲苦味在口腔蔓延,和昨晚一樣的藥。
「咽下去。」
我順從地吞完最後一顆,那人正好在告解亭外站定。
「主,我有罪。」
他虔誠地低下了頭。
「我身體出軌了。
「她追求了我很久,想在我成為別人的丈夫前,短暫地擁有我一次。
「我沒能拒絕,事實上,我們不止發生了一次關系。
「還有一周就要舉辦婚禮,我感覺很對不起我的老婆。」
竟然是找我下周證婚的那個新郎。
8
他絮絮叨叨了很久,堅持著他隻是身體出軌的論斷。
可身體出軌時,精神意志也在沉淪,出軌從來不分身體和精神。
腦子開始有些昏昏沉沉。
於路半摟著我,讓我靠坐在他腿上,一手緩慢揉著我耳垂,輕聲道:
「他等你答復呢。」
我垂下眼,羅馬常服已經皺得不能看。
門外的男人屏息凝神等著我開口,等我一句赦免,就能賜予他成聖力量,然後心安理得地步入新生活。
「主……給你 7 天贖罪時間,彌補自己對別人造成的傷害,希望你能真心悔改,遠離罪惡的生活,今日暫不寬赦。」
說完這句話,我再也支撐不住,眼睛不受控地慢慢闔上。
意識渙散,視野也開始模糊。
但於路斂去玩味笑意後,那一臉的認真和憐惜,卻在腦海裡逐漸清晰。
心像是被什麼觸動,蕩開一片漣漪。
對於路,其實我有挺多想問的。
我想問他為什麼不上班跑回老家來找我,想問他為什麼執著給我吃藥又什麼都不對我做,也想問為什麼喜歡我。
一開口,隻剩一個字。
「困。」
於路摟緊了我,發聲時胸腔微震,麻麻的。
「嗯,睡吧。」
我恍惚夢到了剛與於路認識的那一年。
那時的我,每天乖巧得體地周旋在同學老師之間,無人時卻能聞到自己靈魂發爛的味道。
父母離婚,其實不算什麼稀奇的事。
我家稍微特別一點,因為是我一手促就的。
那日媽媽回老家本要帶上我,我沉迷遊戲拒絕了。
當夜不知情的爸爸帶著外面的女人回了家。
他們以為家裡沒人,從臥室放肆纏綿到客廳。
我目睹了一切,本應該大吵大鬧或者傷心落淚。
但我沒有。
我隻是拿起了攝像機,面無表情地拍下了沉淪在欲望裡的兩人。
放大看後,哂笑了一聲:「真醜陋。」
他們太過投入,沒注意暗處有人,冷不丁的出聲像是惡魔低語。
那個阿姨嚇壞了,匆忙套了衣服就往外逃。
她有點倒霉,撞了車,當場沒了。
爸爸說我是殺人兇手。
一句惡言,是媽媽多少安慰和開導都無法消除的傷害。
我背負著他套在我身上的罪惡,走得沉重而艱難,直到遇見於路。
媽媽或許沒說錯,隻有面對他,我才會釋放積壓在心裡的情緒,鮮活得像個人類。
9
我沒睡著多久,主要是於路的肩胛骨硌著我難受。
當然,更有可能是被自己的骨頭硌到。
畢竟一個月瘦二十斤,換誰都皮包骨。
我趴在他的背上,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於路。」
我恹恹地開口。
於路腳步不停,或許是怕我從他背上跳下去,悄悄收緊了手。
「嗯。」
「你他媽是不是後來又親我,我嘴角好痛。」
「對。」
……
「尼瑪你腦子真的有病,你除了搞我一嘴巴口水還能幹什麼?求求你找別人行不行啊,死變態,臭流氓,神金……」
於路一句話都沒回懟。
他等我罵不動了,問道:「你要告訴他未婚妻嗎?」
我沉默片刻,悶聲回:「我沒法說。」
「你又不是真神父。」
「那也不行。」
「行行行,有職業操守的好神父,我可不是,我要去叭叭。你信不信……」
他說一半遲遲沒下文,我不耐地拿腳跟踢踢他的腿:「信什麼?」
「這周那人還會來找你。」
那人來不來我不確定,但於路天天來是板上釘釘。
「你是被醫院辭退了嗎?」
當他再一次出現在我家晚飯餐桌上時,我忍不住了。
「我在度假。」
他用自己的筷子給我夾了一塊排骨,我嫌棄地撥到一旁。
「惡心。」
「又不是沒吃過。」
我愣住。
反應過來後,我惱火地瞪了他一眼,又略帶心虛地瞄瞄媽媽。
好在她沉迷看麻將直播,沒有注意到我倆的對話。
這時,於路的手機來了條信息。
信息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特麼的鈴聲居然是我親口說的那句:
【溫斯永遠是於路的。】
……啊?
狗呢?
我大驚失色,抓著我媽的手臂狡辯:「媽,我們鬧著玩的。其實這句話原來不是這樣的。」
我媽一臉蒙。
於路面不改色地確認完信息,微笑點頭。
「對,他是我的主人。」
……
他太坦然了,襯得我心裡百鬼夜行。
事實上,我已經快被他親習慣了。
更難以啟齒的是,有形成條件反射的趨勢。
他一靠近我就會微微仰頭,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親,親完等著他往我嘴裡塞藥。
這兩天藥好像少了兩種。
他不說,我也不問。
或許,我的潛意識裡,是希望有人能救我的。
10
昨天於路和我匯報完他的進度,今天那個準新郎就來了。
看來他的未婚妻已經收到了那封匿名 PPT——於路用盡了他的人脈搜羅整理的所有出軌證據。
這次是來自白什麼呢?
為出軌感到悔恨,還是對告密者感到憤怒?
我沒想到,在贖罪的這一周裡,他再次出軌了。
「我老婆發現了,我們大吵了一架,明明我已經向她保證了隻愛她一個,她為什麼不能原諒我?
「我去喝酒澆愁,越想越難受,沒忍住……又聯系了她。
「昨晚我沒有回家,老婆發瘋找我的時候,我和她在酒店。
「她比我老婆溫柔,在床上也更合拍,但我心裡清楚,我和她不會有未來。
「主,難道精神和身體,不能分開愛一個人嗎?」
我平靜地看著門外的男人,他的痛苦看起來很真實,悔恨也不摻半點水分。
那為什麼,還是一次次選擇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