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但似乎也隻能這樣。
最後小酒吧被砸了個稀爛,關上的酒吧大門傳不進來一絲光亮,外面青天白日,這裡黑不見光。
剛哥居高臨下地說,「金爺說了,再給你半個月時間,二百二十萬,你如果還拿不出來,我們就要去找你剛生了兒子的老婆聊聊了。」
趙隨之趴在地上擦了擦臉上的血,討好地笑著說,「多謝,多謝。」
我走在最後,酒吧裡忽然放起一首我聽過無數遍的歌。
宋泠走的是影視路線,他沒學過唱歌,但這首歌是劇方要求他為電視劇片尾唱的,他的嗓音幹淨得像過了一遍水,輕易觸動人心底的一絲愁緒。
酒吧大門打開,歌聲傳了出去,正好兩個經過的女學生停了下來。
其中一個女孩子,青春飛揚的臉龐上明顯變得有些激動,「哇,快聽!這是我哥哥唱的!好聽不?!」
「我靠!愛死了愛死了!」
另一個有些無奈,「天天都是你哥哥你哥哥。」
「那咋了,以後我還要考導演系,說不定這輩子還能有機會給我哥拍個大電影!」
她們交談著走遠,那樣不加掩飾的喜愛從言談間溢出。
我有些愣神,心中翻湧起一些情緒,我知道,那是羨慕。
羨慕她們可以這樣光明正大地愛著,追逐著,為之瘋狂。
如果我幹淨正直清白,或許也能在某一天有誰問起我,喜不喜歡宋泠時。
笑著說一句,「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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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像現在,隻能在陰溝裡看月亮,卻又覺得,月亮太潔白,而自己太骯髒。
恐慌自己會將月亮染黑,引得世人怪罪。
6.
我又一次跟金爺提了想走。
他問我,「阿昭,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十年。」我將一張卡遞給他,裡面除了宋泠給我的錢,還有我這幾年攢下的錢,我想用錢買我一個自由。
他手裡的雪茄燃了一半,被他放到了一邊,連同那張卡,他都沒有再多看,「那些從我身邊走了的人,你後來有再見過嗎?」
「沒再見過。」那些不知道離金爺多遠的人不算,真正跟了金爺很久的,如果說要離開,最後的結果就是杳無音訊。
他精明的眼睛盯著我,像一隻低空盤旋的鷹。
我捏了捏手心開口,「金爺對我有恩,我銘記於心,我也發誓,走出金鶴堂,我一個字都不會多說。」
他的話擲地有聲,「能保守秘密的隻有死人。」
氣氛有點凝重,竹子恰到好處地敲門走了進來,我和金爺什麼都沒再說。
我轉身出門,他開口叫住我,「對了,你那個弟弟...」
背後忽然冒起一層薄汗,我僵硬地回過了頭,金鶴堂裡,隻有金爺知道我和宋泠的關系。
無論如何,我也不想讓宋泠跟金鶴堂扯上一絲一毫的關系。
他說,「最近混得不錯,大明星了。」
話點到即止,他手裡最大的籌碼從來就不是我的命。
而是,宋泠的前程。
可他也並不知道,如果隻是我的命,那我不會恨他。
可他用宋泠威脅我,對我來說,那就不得不魚死網破。
7.
所以向來對警察嚴防死守的我,第一次掩護了一個想要混進來的臥底。
繁英會是 A 市很大的一個娛樂會所,但隻有部分頂級 VIP 知道,繁英會的底下,也有 A 市最大的賭場。
賭場,那裡面就不止有賭。
能夠摸到門道,進入的人,個個非富即貴。
那個臥底還不知道自己敗露,金爺最新引進的掃描儀,可以掃出一切監聽設備。
我是第一個發現異樣的,在他們開始搜查之前,一把抓住了那個臥底的手。
將他按在了牆上,順手撫摸上他的腰,他看起來還是相當冷靜,清俊年輕的臉上顯得很從容,任由我摘掉貼在他腰側的竊聽,然後放進了我自己的口袋裡。
竹子帶著一群人衝過來,拐過拐角,正好看到我將人按在牆上,吻即將落下。
曖昧不已。
竹子一愣,然後一群人調笑起來,「喲,昭哥今兒是要開葷啊!」
我將那人的臉按在我的脖頸處,他也很配合,裝出一副有些羞怯的模樣。
「滾犢子,知道還來壞我好事。」
他大笑著打著哈哈,「雖然是昭哥的人,但還是例行檢查一下哈,嫂子別介意。」
我放開了手,讓他們拿著儀器從他身上掃過,沒什麼問題,他這才說,「哥,今晚你想怎麼爽怎麼爽,其餘的事情有我看著,你放心啊!」
我朝他擺了擺手,牆上的監控還對著我們閃著紅光,我湊過去對他低頭耳語,看起來就像是在情動不已地吻著他的耳朵,「跟我走。」
他嗯了一聲,「你把我帶出去就可以,會有人接應我。」
我點頭,還沒來得及把他松開,剛才的拐角忽然又走出來一人。
語氣驚疑不定地喚了我一聲,「哥?!」
那聲音,我就算是被挫骨揚灰了,都一定會記得,我猛然直起了身子,抬眼就看到宋泠那漂亮的臉蛋。
驚訝已經消退,他的目光在我和那人過近的距離上徘徊,最終舒展的眉頭慢慢擰在了一起。
總是對我翹起的唇角繃成了一條直線。
「你怎麼在這?」我問他。
他沒回答,反問我,「他是誰?」
我瞄了一眼監控,「我的,情人。」
一句話仿佛重石落入水中,激起千層漣漪,宋泠張了張嘴,沒發出一個音節。
我看他臉上的血色迅速消退,變成一片沒有意義的蒼白。
臥底稍微有些急,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伸手拉了我的手,說,「走吧,親愛的。」
我點頭,用眼神示意宋泠也先走,但他現在狀態像是已經完全無法接收到任何訊息。
我牽著那人的手和他擦身而過,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宋泠的身體在發抖。
他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隻是下意識地哀求,「別。」
「別帶他走。」
「我不要你帶他走。」
他離得近了,我才能小聲跟他說,「聽話,先回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現在不方便跟你解釋。」
說完我就掙開了他的懷抱,牽著人大步往外走,隻是最後又忍不住回了頭。
宋泠站在原地,情緒不明地看著自己撲空的手。
他明明已經變得高大又挺拔,絲毫不見當初那個柔弱嬌小的小孩模樣。
可是此刻看他孑然一人,落寞地站著時,我又莫名想起八歲的他。
無助,恐慌,近乎絕望。
8.
我救下的那人叫江澈,我想這應該是一個假名,不至於因為這麼一件事就對我放下防備。
但我還是主動跟他說,我願意成為他們的線人。
他愣了愣,說道,「這件事,需要我回去商議。」
我知道他們也不會輕易信任我,一定會對我展開調查和評估。
我點頭,臨別時又想起了什麼,跟他說,「今天你看到宋泠的事情,請你保密。」
宋泠已經是當紅明星,即便不關注娛樂圈,我想應該也會被認出來。
他點點頭,「今天多謝你。」
跟江澈分別後,我給宋泠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接。
直到我回家,打開門,發現家裡燈火通明,宋泠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推門進來的我。
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湿潤無聲,平靜得仿佛山雨欲來前的湖面。
看不出內裡的暗潮洶湧。
「你們去了哪裡?」他的語氣裡夾雜著一絲怪異的冷。
我感覺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心虛。
我不準備把金鶴堂的這些事情告訴宋泠,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所以我隻是搖了搖頭,「沒去哪,就送他回家了而已。」
「兩個小時四十三分鍾,你送他回家需要這麼久嗎?」
我背對著他,用脫外套這樣的動作回避他的目光,「我是個成年人,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也很正常。」
他站了起來,聽著他的聲音,我感覺到了他在朝我步步逼近,「什麼叫有自己的感情生活?!」
「就字面意思,你在跟我發什麼火?」
宋泠被我這一句話問懵了,是啊,哥哥有自己的愛人不也很正常,可他就是接受不了,那雙手應該隻抱著他,那雙眼睛應該隻看著他。情人,那是不是,他的唇,他的吻,他的全部都會...
「我不要,我不允許。」
今天一晚上的事情,讓我也驚魂未定,心煩氣躁,我推開已經逼近到我身前的他,反問,「你憑什麼不允許,你...」
下一瞬間所有話音忽然被堵住,他的吻毫無章法地落下,溫熱又兇猛,那種急切不安與緊張,仿佛從相觸的唇瓣上傳達進了我的心髒。
心跳陡然超速。
我伸手推開他,「你瘋了!你知不知道我是...」
他垂眸看我,一句話還沒說完又重新吻下來,動作兇猛又強制,緊緊掐住了我還想推他的手腕。
我瞪大了眼睛,卻看見他執拗表面下,垂下的睫毛正在無措地顫著。
看起來也慌亂極了。
掙扎漸弱,我沒了動靜,任由他親。
等他親夠了,他才放開我,一時衝動做出的事情,等頭腦清醒,怒氣回溯以後。
宋泠僵在了原地,他看著我被他咬破的唇角,臉頰忽然一陣爆紅。
他瞪著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你...」我剛要開口說話,他卻在聽到我第一個音節時,就慌不擇路地奪門而出。
我看著他跌跌撞撞的背影,有些無語,又有些想笑。
笑容牽動唇角,破了的口子漾出一絲細微的疼痛。
我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也有些大腦發空。
萬千思緒理不出個頭來,最後想來想去,隻罵了一句,「臭小子。」
9.
江澈後來還是聯系了我,我們定好了之後的接頭地點。
在一個高端的會所裡,不是金爺的地盤。
他說這樣的地方反而不容易引起注意,聲色場所我來消費也算正常。
他跟我說,「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我們也沒辦法時時刻刻保證你的安全。」
也許我在中途敗露,那就跟很多人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人潮裡。
並且,他說,「你也曾經參與過很多金鶴堂的活動吧?」
我誠實地點頭,不過好在,我隻是個小小的馬仔,真正的大事,都跟我無關。
江澈說,「最後塵埃落定了,你也會被逮捕歸案,但你成為線人算是將功補過,我會打報告為你申請減刑的。」
「謝謝你。」
我起身想走,江澈卻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
這應該不在他的工作之內,他問得也有些沒頭沒尾,但我聽懂了。
想了想說,「大概是為了某些很重要的東西吧。」
「比你自己還重要?」
「比我自己還重要。」
10.
其實一切都沒那麼簡單,往日我常常進出的地方,和我常常見到的人,現在再接觸。
我從心底裡會覺得,有些心虛。
聽竹子諱莫如深地跟我說,上面上個禮拜在韋魯灣交易的時候抓到個臥底。
那是我們都接觸不到的高層秘密交易,內部也隻能聽到這麼一點風吹草動。
我捏緊兜裡的竊聽器,背後起了一層薄汗。
還是打聽,「後來呢,怎麼樣了?」
竹子咧嘴一笑,散發出一些陰森的氣息,「你說呢,還能怎麼樣?」
我心裡咯噔一聲,不想被竹子發現任何異常,隨意點了點頭,便垂眼繼續看手機。
上面有宋泠的消息,指尖動了動,還是沒回。
那天他吻了我以後,有給我發過消息,他問我,「你生氣了嗎?」
我沒回復,回憶起那時的場景,像打翻了潘多拉的魔盒,所有的東西都噴湧而出,沒有盡頭,五光十色地在眼前晃動。
但無論我怎麼搜尋,也沒有檢索到生氣的情緒。
我在聊天窗口發了會呆,剛準備熄屏,手機卻震動了一下。
對話框裡多了一句話,「理理我。」
像螞蟻爬過了神經末梢,有點疼有點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