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把視線轉移,試圖把地上的波斯地毯盯出兩個洞,讓我鑽進去,穿越到南極,擁抱企鵝跳進海裡。
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
死亡般的寂靜。
老板清冷的嗓音打破沉默。
「雨桐,你叫他什麼?」
我不敢說。
林嘯替我回答:
「哥,別裝了,你都聽到她怎麼叫我了。
「一號,字面意思,各方面都第一。」
他囂張的態度惹人不快。
老板冷聲道:
「林嘯,閉嘴。
「我沒問你。」
氣氛劍拔弩張。
我絕望地閉ťũ⁷上眼睛。
該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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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問ṭŭ̀⁵問一號的名字?
老板叫林淵。
一號叫林嘯。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或者,我再仔細看看老板,就會發現他摘下眼鏡時,眉眼的冷厲和林嘯如出一轍。
嫖了老板的親弟弟,我還有活路嗎?
我硬著頭皮解釋:
「老板,我和他不熟,就遇見過兩次……我說是偶然,你會不會信啊……」
在老板的注視下,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林嘯替我打圓場。
「哥,你周末叫員工加班送文件就算了,現在還盤查員工私生活,難道你就是靠八卦和壓榨來 PUA 員工為你賣命的?」
靠。
好毒舌。
好敢說。
可是好像也有一絲絲道理。
我的私生活,沒有必要和老板匯報才對。
老板冷冷地刀了林嘯一眼。
轉向我,溫聲說:
「雨桐,辛苦你跑一趟。
「另外,我弟不是好人,你離他遠點。」
我立刻點頭。
「好的老板,我記住了。」
出了別墅大門。
林嘯不緊不慢跟在我身後。
「蘇雨桐,別給我哥打工了,那人腹黑得很。」
我回頭,怒視他。
「你有病吧?我給誰打工,關你屁事啊!」
林嘯愣怔住。
「蘇雨桐,你跟我哥說話的時候可不是這態度。
「你該不會喜歡他吧?」
我頓時臉色爆紅。
「關你屁事!反正不喜歡你!
「大少爺裝鴨,你沒苦硬吃,耍我好玩嗎?」
林嘯注視著我,沉聲道:
「你怎麼反應這麼大?不會是真的吧?
「他心機很深,你玩不過他的。
「我把小費轉給你,保證以後都不逗你。
「你別喜歡我哥,喜歡我好不好?」
9
我靜靜地看著他發瘋。
不知道他從哪兒得出這離譜的結論。
那可是我老板!
哪個社畜會暗戀自己上司啊?
他還在勸我:
「我沒騙你,我哥蔫壞,你看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都是裝的。」
我冷哼一聲。
「你也沒好到哪兒去。」
騙我說自己是男模,哄著我做了一整夜。
一萬塊錢的便宜他都要佔。
我呸。
林嘯不服。
「我哪裡不好?
「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難道你不覺得,後面的每一次我們很契合嗎?」
我臉一熱。
「契合個屁!」
他們兄弟倆都有病。
放著偌大的家產不要,各自創業,白手起家。
Ţú₃一個是科技新貴。
一個是夜場老板。
別墅區是他家老宅。
這次兩人一起回來挨老爺子訓斥,誰也不肯回來繼承家業。
沾上他倆,也算我倒霉。
我警告他:
「你以後不許再提我們那點破事。
「我們之間的關系很純粹。
「我花錢嫖你,嫖完之後沒必要聯系,就這麼簡單。
「我很忙,沒空陪你玩兒。」
林嘯見我嚴肅的神態,悻悻閉嘴。
下山的路打不到車,我坐上了他的副駕。
一路無話。
到小區樓下後我直接下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們的世界,和我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我不聰明,但是我也不傻。
他們的一時興起,會掀翻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靜生活。
一場錯誤而已。
我就當誤診了。
現在重歸健康。
10
自從那次在別墅,三方對峙後。
我開始躲著老板。
勤勤懇懇幹活,才是我應該做的。
其他的心思,多一分都不要有。
但顯然,林淵並不這麼想。
晨會過後,他敲了敲桌面,讓我留下。
我捧著文件夾,站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聽候吩咐。
「林總,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林淵抬頭,摘掉眼鏡。
摁了摁眉心。
「雨桐,你來公司已經四年了,對未來有沒有什麼想法?」
我愣住。
沒想到他突然這樣問。
「林總,我隻想好好上班,盡力做好分內的事情。」
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沒事,你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提,公司對待老員工有滿足願望的福利。」
少了他的注視,我稍稍放松了些。
願望肯定是有。
但是我總不能開口讓老板送我套房子吧?
仔細盤算了下,我小心翼翼開口。
「如果可以,我想年終獎能多發兩萬。」
嗚嗚。
把我的嫖資補上來。
說完,我又後悔。
萬一他問我為什麼要兩萬?不是十萬,也不是二十萬,偏偏是兩萬。
我怎麼回答?
難道說:「那是打賞你弟弟的?」
短暫的沉默,老板開口:
「好,沒問題。」
我驚喜地說:
「謝謝老板!我會好好工作,回報公司的!」
老板溫柔地笑了笑。
「雨桐,你還有別的想法嗎?
「比如說,當老板娘?」
我嘴角僵住,腦子都蒙了。
「老板,您別開玩笑。」
他認真道:
「我沒開玩笑。
「再不開口,你要被拐跑了。」
11
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
對著文檔敲了一堆亂碼。
老板瘋了嗎?
他要跟我結婚?
他腦子被他弟夾了吧?
我摳摳搜搜、土裡土氣、老實巴交。
哪裡值得他心動?
哦對。
他回答了我的疑問。
「蘇雨桐,你似乎總是看不到自己的好。
「你不爭不搶,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還能堅守初心。
「你就像蒙塵的珍珠,要慢慢擦亮,生活給你的每一道劃痕,都折射出獨屬於你的光亮。
「我喜歡你很久,不是一時興起。
「你好好考慮,我有的是時間等你。
「還有,不要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我,我會心慌。」
老天爺。
林家兩兄弟都是瘋子吧!
我想要他的錢!
他卻想要我的人!
這班上不了一點!
去洗手間搓了把臉後,我加了自己職業生涯最後一個班。
寫了一份辭職報告。
12
拒絕老板。
這份工作肯定是ƭűₚ幹不下去。
但是窮人說辭職,都不敢立刻辭職。
我需要找好下一份工作。
也許還要找房子。
不過,有了這封辭職信,無形中我多了一絲勇氣。
好像可以站在公平的位置,堂堂正正地拒絕老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這邊辭職信還沒交。
家裡打來電話,說我弟打架,把人打住院了。
我爸在電話裡一個勁地說不得了了,可能要死人了,不知道要賠多少錢,讓我趕快回家。
我買了夜裡的站票,給老板請了三天的假。
回到了老家。
站在門口,我都無處下腳。
家裡被砸得一塌糊塗。
我心一沉,趕忙叫我弟的名字。
「蘇照!」
我爸從廚房鑽出來。
「你弟在學校。」
我擔心弟弟受傷,急忙問他:
「怎麼好端端的,他會跟人打架啊?」
我弟學習好,人緣也好。
他嘴甜,從小見人就喊。
長得又俊俏,我就沒見他和誰打過架。
爸爸的眼神躲躲閃閃。
「就是一群人來把咱家砸了,照照急眼了,拿磚頭把人拍進醫院了。」
我看他神色不對,頓時明白了過來。
「爸,那群人是來找你麻煩的吧?」
我爸急眼了,衝我嚷嚷。
「那他們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我兒子替我出氣,有錯嗎?
「倒是你,一年到頭就春節回來兩天,掙幾個錢,把你爸都晾家裡不管了?
「這回要不是照照在,你老子就要活活被他們打死了!」
我實在聽不下去。
這些日子積攢的情緒瞬間爆發。
「你有沒有為照照考慮過?
「萬一他要是留下案底,人生就全毀了!
「不指望你掙錢供我們倆,你能不能老老實實活著,別添亂啊?」
啪的一聲,耳朵轟鳴。
我爸一巴掌重重地扇在我臉上。
「死丫頭,敢這樣說你老子!
「叫你回來是拿錢的!不是讓你來教訓你老子的!」
13
我在學校見到我弟。
他低垂著頭,眼角一片淤青。
「姐,對不起。」
我頓時心疼不已。
「你管他做啥?讓他被打死算了!
「好好的臉,被打成這樣!」
我弟抬起頭,小聲解釋:
「姐,爸把學費拿去賭了,我想找他們要回來。」
果然。
我爸越來越混賬了。
自打我上班以後,除了弟弟的生活費和學費。
我沒有多給我爸一分錢。
他現在把主意打到我弟身上了。
我努力壓下怒火。
「以後有事給我打電話,不要衝動。
「學費的事情不要你操心,回去吧。」
離開學校後,我直奔家裡。
在一片狼藉中,和我爸攤牌。
「你自己闖的禍,自己拿命填。
「你敢毀了蘇照的前途,小心媽媽來找你索命!
農村人迷信,提起媽媽,他忌憚幾分。
咕哝著難怪最近背時。
「醫院那邊的事你幫我擺平,老子……老子下次不賭了。」
我氣得指尖發抖,極力保持鎮定。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解決麻煩,以後除了照照的事,你不要聯系我。」
醫院裡躺著的人,是賭場的打手。
都是村裡遊手好闲的懶漢。
輕微腦震蕩。
開口就找我要二十萬。
否則就要去學校鬧事,拉橫幅。
我低聲下氣求他們原諒。
「能不能少一點……」
對方氣勢強硬,家屬連推帶搡,將我趕出病房。
「沒錢就等著讓你弟吃官司吧!
「我們全家就指著我男人吃飯呢!」
我蹲在走廊,滿心絕望。
存款還剩下 16 萬 5 千 4 百 21 塊錢。
年底才發 2 萬獎金。
我想找老板借錢,又張不開這個口。
人情債還不起。
身邊能一下借我幾萬塊的,隻剩下林嘯。
我再次蹲在醫院的樓梯間,撥通了一號的電話。
他很快接起,語氣難掩驚喜。
「蘇雨桐,你終於想起我了。」
14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張口的。
隻聽到林嘯在電話裡說,事情交給他來解決。
讓我等他。
我坐在空蕩的樓梯間,無力地靠著牆。
指尖冰冷。
一切都毀了。
我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小小的夢想永遠實現不了。
我已經 27 歲了。
早上擠地鐵時,看到玻璃窗上自己樸素的面孔,簡單到扔進人群裡,都沒人會多看一眼。
我勤儉苛刻,到底在忙什麼?
眼淚無聲地掉落。
我連擦掉它們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過去了多久。
電話急切地響起。
林嘯在那端喘著粗氣:
「我到了,你人在哪兒呢?」
我從昏暗的樓道走出。
看見他高大的身影,在四處尋找。
一時不敢相信。
我以為,他會直接給我轉賬,沒想到他會直接找過來。
隱忍的委屈被人發現,再也難以抑制。
我哽咽地叫他:
「林嘯,我在這。」
他猛地回頭,慌忙朝我跑過來,一把將我摟在懷裡。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好了好了,別擔心,我在這。
「二十萬而已,我多出兩次臺就賺回來了。」
我破涕為笑,仰起臉說:
「我不要這麼多,借我 3 萬塊就好,我會還你的,我保證。」
林嘯卻皺起眉,撩開我的頭發,冷聲道:
「他們打你了?」
我連忙遮住。
「沒有,是我不小心磕到了。」
爸爸的那一耳光,打得很重。
我去見弟弟的時候,特意披散頭發擋住了。
沒想到,林嘯一來,就看見了。
我家裡的事情,沒必要告訴林嘯。
還好他沒有追問,隻是將我抱住,輕拍著我的背。
他的手掌寬大,一下下地撫平我的焦慮。
我閉上眼睛。
縱容自己在他懷裡尋找安全感。
15
林嘯不愧是混夜場的。
他往病床前一站,渾身寫著不好惹。
「小小腦震蕩,你要 20 萬?
「我怕你有命拿,沒命花。」
說著卷起了短袖,露出花臂。
配上森寒的眼神,氣場十足。
對方瑟縮了下。
「那……十萬,不能再少了。」
我一驚。
沒想到還能這樣砍價。
我又是鞠躬又是道歉,隻得到無數白眼。
他們就是欺軟怕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