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
村長發現我的時候，我正躺在村子後山的山坡上。
身旁開著一簇黃色的小野花。
村裡最有文化的大壯叔給我取名叫小花。
希望我能像小花一樣頑強地活著。
我是村裡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
村子地處偏遠，交通也不方便。
是出了名的貧困村。
大家都過得很艱難。
但為了供我上學，家家戶戶都湊了錢……
掛掉電話，我靜靜地坐在書桌前抹眼淚。
葉皎皎推門進來，一臉驚慌地看著我。
「小花，我承認最近的錢確實少分了一部分，但那是為了成立工作室的前期投資。你要真生氣，我現在就轉給你。」
10
成立工作室是葉皎皎很早就有的想法。
按她的說法是「做大做強，更創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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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是贊同的。
臨近期末，皎皎宣布暫停拍攝，大家專心復習。
我深以為意。
畢竟賺錢歸賺錢，獎學金也不能丟。
但宋欣陽明顯有些不開心。
這樣他就少了很多名正言順來找我們，尤其是葉皎皎玩的機會。
就在我們緊張復習時，卻出了一件大事。
「嬌嬌的皎皎」這個帳號，最初是靠霸總的小嬌妻人設吸粉的。
但霸總並不是真的霸總。
和我一樣，是葉皎皎找來的演員。
這個人叫張偉，是隔壁學院的體育生。
身材不錯，但長相實在有點寒碜。
但好在也沒打算讓他露臉。
要麼是半邊肩膀，要麼是一截袖口或褲腿。
妥妥的工具人。
但工具人也是人，時間一久，便動了些別的心思。
想要和她假戲真做。
葉皎皎果斷拒絕，並立馬停止了和他一起的拍攝。
本來以為之後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
但前兩天，這個人卻突然開了場直播。
11
「我和葉皎皎在一起一年多，在她身上總共花了有一百多萬吧。」
「花多少錢我是無所謂的，畢竟我是真心喜歡她。」
「嗨，什麼嬌妻，那都是人設。她這個人不僅虛榮心強，還潑辣霸道，平時都是我寵著。」
「要不是她給我戴綠帽子，我原本是打算娶她進門的。」
「像我們這種豪門，想嫁進來確實不容易，是她自己不珍惜。」
因為這場直播，我們賬號下的評論區幾乎淪陷。
「原以為你隻是嬌氣，沒想到是個撈女。」
「人前小嬌妻，人後大渣女。」
「就那哥們的長相，你也下得了嘴，說不是為了錢誰信呢。」
「小花看起來憨憨的，指不定私底下也是浪到飛起，要不她們倆怎麼能玩到一起呢。」
宋欣陽手都快捏骨折了。
「這貨是有多大的口氣？敢吹這麼大的牛！」
「還特馬豪門，穿個黃色外賣服真當龍袍了是吧！」
對比宋欣陽氣急敗壞的樣子，葉皎皎倒顯得格外淡定。
她問我：
「小花，你放假要回家嗎？」
我有些猶豫。
我原來是打算跟她請兩個禮拜假回趟村裡。
一來是很想念村長爺爺他們。
二來二丫、三妹馬上要上小學，我準備去鎮上的學校聯系一下住校的事情。
但現在出了這檔子事，我這個時候走，未免顯得太不仗義。
我躊躇著說：
「還是不回去了吧。」
她笑著拍了拍我的手。
「沒關系，反正最近也不準備更新視頻，你正好可以回家看看。」
我擔憂地問：
「那這事兒你打算怎麼辦？」
她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別著急，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語音未落，她忽地轉了話題。
「小花，你之前說過你們村裡的西瓜特好吃是吧？」
提到這個我頓時來了興致。
「是呀，我們村的瓜那可真是又大又甜，可惜村裡交通不方便，好多瓜都爛在地裡了，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兩個嘗嘗。」
「好呀。」
葉皎皎悠悠地說：
「七八月份，正是吃瓜的好時節呢。」
12
張偉一連開了好幾場直播。
一邊帶貨，一邊把髒水往葉皎皎身上潑。
靠蹭熱度加立痴情富二代的人設，一周漲粉幾十萬。
而我們的帳號，不但瘋狂掉粉，還被罵得很慘。
要不是心疼錢，我差點氣得砸了手機。
我和宋欣陽暴躁得像老狗，小群裡含媽量嚴重超標。
隻有葉皎皎穩得一匹。
安撫完我們的情緒，她對我說：
「小花，過幾天給你個驚喜。」
那天，我正在瓜田裡壓蔓。
猜測著她到底要給我什麼驚喜。
突然接到了宋欣陽的電話。
「小花，我和皎皎來看你啦，還不快出來接駕。」
我趕緊借了大壯叔的三輪車，一路顛簸地到了垭口。
當初壓小面包視頻裡的那輛黑色奔馳車，出現在我的視野裡。
「你們村這路是真難走。」
宋欣陽坐在三輪車上，差點被顛吐了，抱怨了一路。
葉皎皎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要致富，先修路，宋大少不表示表示？」
我隻當他們是在逗趣，跟著嘿嘿地傻樂。
卻聽宋欣陽有些緊張地問道：
「修路的話，兩百萬夠嗎？主要是今年壓歲錢就隻收了兩百萬。」
「喀噠」
是什麼掉了？
是我的下巴。
13
自從宋欣陽在村委會激情轉賬兩百萬後，便成了我們村的貴客。
村長爺爺親自到瓜田裡給他挑了幾個最脆最甜的西瓜，浸在冰涼的井水裡。
他躺在藤椅上，懷中抱著半邊瓜，用一支勺子舀著吃。
一邊吃還一邊說：
「不是我想吃，實在是盛情難卻呀。」
我撇了他一眼。
「別客氣，這東西我們平時都是拿來喂豬的。」
宋欣陽拿勺子的手頓了頓。
忽然又得瑟起來，搖頭晃腦地說：
「嘿，我不在意。這兩天吃瓜吃得太爽，我就是那隻在瓜田裡上蹿下跳的猹。」
在他們來的前一天，網絡上又出了一件大事。
一個私密賬號被公開。
賬號昵稱叫「調研實踐日志」。
唯一關注的號便是「嬌嬌的皎皎」。
「嬌嬌的皎皎」所有視頻的創意策劃、故事腳本、演員安排等都記錄在「調研實踐日志」上。
每一條視頻的反饋，包括點贊收藏評論的數據都進行了深入的分析。
甚至還做成了圖表。
置頂的內容，是一篇發表在權威期刊上的論文。
「自媒體幼化女性現象的問題與對策」
作者葉皎皎。
網友直呼好家伙！
她這是為了寫論文去當了個網紅？
14
「調研實踐日志」中有一篇關於角色設置的小作文。
對於張偉這個角色，葉皎皎隻是一筆帶過：
「增加一枚男性符號，通過身高差、體型差等突出主體角色特徵。」
同一時間，張偉的身份被扒了個底朝天。
他根本不是什麼豪門富二代。
相反家境貧寒，平時還得兼職送外賣。
吃瓜群眾瘋狂湧入他的直播間。
甚至有 rapper 激情開踩。
「以為自己是個富豪，結果卻隻是個符號。」
「打臉來得太快，問你精不精彩，讓你看看我皎姐的厲害！」
我們三個一邊吃瓜，一邊聊天。
笑得前仰後合。
「嬌嬌的皎皎」因為反轉又反轉，粉絲數量直接破了千萬。
廣告更是接到手軟。
我鬥志昂揚地問皎皎：
「下一條怎麼拍？輸出還是輔助，我都能幹。」
她按住我。
「別著急，我打算先開個直播。」
我們拍過很多條視頻，但從來沒有開過直播。
我緊張得有些手足無措。
「播啥呀？」
她神秘一笑。
「賣瓜！」
15
我沒想到她說的賣瓜是真賣瓜。
賣的正是我們村的大西瓜。
皎皎用娓娓動聽的聲音說：
「水井裡取出來的冰鎮西瓜，是一整個夏天的慰藉。」
翠綠的瓜皮上掛著晶瑩的水珠，輕輕一拍，發出清脆的聲響。
切開西瓜，紅紅的瓜瓤，散發著誘人的香甜。
購物車瞬間被搶空。
看著被預訂一空的瓜地，我卻犯了愁。
雖然宋欣陽已經出資修路，但路不是一天能修好的。
訂單有了，怎麼運出去卻是個難題。
葉皎皎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放心吧，我怎麼會打無準備之仗。」
「早就聯系好了一家電商平臺，由他們負責包裝和運輸。雖然價格低一些，但總比爛在地裡強。」
「待明年路修好了，可以在村裡設立物流服務點，通過線上銷售、線下配送的方式，讓咱們的瓜運到全國各地。」
我聽得熱淚盈眶。
抱著她嗚嗚咽咽地說不出話。
宋欣陽一臉幽怨地站在我們旁邊。
「皎皎，我可是出了兩百萬，能不能也抱一下？」
我太激動，一把將他也摟了過來。
他拼命扒拉著我的胳膊。
「皎皎，你別誤會, 是她先動的手！」
他瞪著我，臉色比吃了蒼蠅還難看。
「方小花, 懂不懂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 你能不能有點邊界感！」
我看看宋欣陽, 再看看葉皎皎。
好像懂了。
「你們, 竟然……」
我捂住了嘴。
這幾天信息量好大，吃瓜吃得有點撐啦。
16
鑑於之前的造謠，皎皎向張偉和他背後的傳媒公司提起了名譽侵權訴訟。
這家傳媒公司籤約了十幾名博主。
這些博主通過片面取材、煽動誘導等手段，傳輸錯誤甚至是畸形的價值觀。
不知道禍害了多少青少年。
借著這場官司，讓他們那些見不得光的小心思曝光在公眾面前。
等待他們的，可不僅僅是賠禮道歉這麼簡單。
工作室順利開起來了。
我們用了半年的時間拍攝了一條紀錄片。
片名叫《不被定義的女性之美》。
拍攝記錄了不同年齡、不同背景、不同職業女性的工作和生活。
有在職場拼殺的女性精英、有在賽場拼搏的女運動員、有執著追夢的女藝術家，也有堅韌不拔的單親媽媽。
打破了傳統對女性的單一認知, 呈現出她們的多元之美和強大力量。
在網絡上掀起了「女兒當自強」的新浪潮。
那些矮化、幼化，試圖馴化女性的視頻，被網友群起而攻之。
在我們的帳號越做越好的時候, 葉皎皎卻選擇了退網。
她拒絕了電視臺的 offer，選擇了留校任教。
而我也終於如願，成為了一個助農主播。
我們都找到了自己願意為之奮鬥的目標。
這才是真正的愛自己。
番外：
「葉皎皎篇」
1
高考填志願的時候，我堅持選擇了近期備受爭議的新聞傳播學專業。
開學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方小花。
老師讓大家談談學新傳的原因。
有人說, 希望記錄事情的真相。
有人說, 想通過媒體幫助更多的人。
我也站起來, 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想探索媒體對社會的影響。」
方小花穿著老土的碎花襯衫和布鞋。
在一眾精致時尚的同學中顯得格格不入。
她擲地有聲地說：
「我想當主播。」
整個教室都安靜了。
新傳學子做主播的不在少數。
但很少有人會在開學第一天這樣說。
在大家的哄笑聲中。
她眉眼彎彎, 再次說了一遍：
「我想當一名助農主播。」
2
我們分在了同一間宿舍。
我對她的第一印象是憨，第二印象是窮。
對於自己的窮，她從不掩飾。
經常在宿舍裡自我調侃。
「別人窮得叮當響, 我窮得連響都不響了。」
「我的錢包就像個洋蔥，每次打開都讓我淚流滿面。」
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 問她：
「你平時打兩份工, 還拿著困難補助，怎麼還這麼窮？」
她撓了撓頭。
「我掙那些錢還不夠還賬呢。」
有舍友悄悄問我：
「她不會是在外面欠了高利貸什麼的吧？」
我撇了她一眼：
「你可是學新聞的，沒有被證實的話少亂說。」
舍友氣呼呼地走了。
我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方小花。
正數著剛發的工資傻樂。
3
最近，我總是刷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視頻。
男生將女生抱到鏡頭前，求網友幫忙照看女友。
然後留下女生一個人, 對著鏡頭做出單純懵懂的表情。
我不解, 且大為震驚。
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我的論文, 好像找到了方向。
我注冊了一個帳號, 取名叫「嬌嬌的皎皎」。
發布的第一條視頻，文案是「當嬌妻真的太幸福啦」。
視頻裡，我塑造了一個矯揉造作的嬌妻形象。
原本以為會遭到群嘲。
誰知評論區清一色「好幸福」「好想嫁」什麼的。
倒是激起了我的興趣。
我準備繼續經營這個帳號。
看一看網友對嬌妻文學的容忍度到底有多少。
隨著罵聲越來越多，我準備進入實驗的第二階段。
看著一手拎著一桶桶裝水的方小花。
我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4
通過小花的吐槽, 視頻逐漸開始往正面的方向引導。
沒想到竟然有廣告找上門。
我原來是不打算接的, 但想到小花哭窮的樣子。
還是默默籤下了合同。
第一條廣告賺了五千塊。
我全部給了她。
小花開心得像一隻傻狍子。
5
工作室交給了小花。
她連瓶蓋都擰不開，我單手拎煤氣罐上七樓氣都不帶喘。
「「我」她深入鄉村, 將鄉村文化和農產品銷售進行融合。
開創了一種人文化的帶貨模式。
研究生畢業後, 我進入了母校任教。
比起輸出觀點, 我更擅長理論的分析和探討。
開學第一天，我站在講臺上。
有學生問我：
「老師，面對外來勢力的文化入侵, 作為傳媒人，你怎麼看？」
我微微一笑。
「國民意識正在覺醒，我輩傳媒人更當努力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