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方圓兒臉上閃過驚慌:「你!」


「毒啞了折斷手再送去畫舫。」我吩咐身後的粗使婆子,「多少不計,給錢便讓她開張。」


方圓兒甚至都未來得及再說些什麼,就被灌下了毒藥。她痛苦地抱著雙手在地上打滾,絲毫沒了昔日上京貴女的模樣。


兩個婆子一前一後將她扛起走出裴府。


聽著馬車的轱轆聲漸行漸遠,我不由松了一口氣,準備轉身回去休息。


卻不料,一轉身就看到了裴遲。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忐忑不安地看向他:「夫君……」


裴遲久久不語,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像是做錯了什麼一般。


我道:


「是的,我便是這般一個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還。


「如果……如果你看不慣……


「那也沒辦法,我已經是你的夫人了……」


突然,裴遲一聲輕笑,緊接著,我便被一個大力拉入熟悉的懷抱:「雖然不知道夫人此舉為何,但是我知道,夫人這般做,定然有你的理由。」


我愣住:「難道你不覺得我的手段太過於殘忍?」


裴遲搖了搖頭:


「我知道我的夫人心地善良,若得你如此對待,定然是她做了更過分的事。

Advertisement


「夫人對我處處維護之心,為夫又怎能看不出來?」


「為夫不知你意欲何為,但是夫人隻需記得,不管何時,為夫都站在你這邊。為夫唯一所希望的便是你若是實在扛不住了,偶爾也可以靠一靠為夫的肩膀。」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竟能得裴遲如此信任。


然而裴遲下一句,更是給了我巨大的驚喜,啊不,是驚嚇。


「為夫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夫人,為夫得了聖上賞識,過不了幾日,便要去戶部報到了。」


戶部……


我心下一沉。


前世裴遲的貪墨案,便是發生在他入戶部後不久。


我至今還記得當初徐凜審案後在府中輕蔑的評價。


「畢竟寒門出身,沒見過世面,竟敢打天蠶錦的主意。」


13


正如裴遲所說,十日後,他入戶部的文書便下來了。


若無前世記憶,他升遷這般快,我自是為他開心的。


裴遲去上值前,見我神色恹恹,擔心地看著我:「夫人可是碰上了什麼難事?」


「沒有。」我搖搖頭,「隻是有些擔憂,夫君年輕有為,日後若是得登高位,是不是我就配不上夫君了?」


原隻是一句打趣的話,裴遲卻當了真。


他認真地握住我的手:「夫人莫要胡思亂想,以夫人的蕙質蘭心,隻有裴某配不上夫人的份。」


說罷,他才轉身出發。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角處,我的心中酸澀無比。


裴遲前世,定然也是這般對沈莞的,隻是不知道後來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導致夫妻倆貌合神離。


然而不管再如何,他都好好地盡己所能保護了沈莞,盡到了丈夫的責任。


哪怕付出他的性命。


我捏緊拳。


裴遲這麼好,前世,沈莞怎麼敢……怎麼敢?


然而沈莞是決計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的。


將軍府的人並不知道徐凜一事的罪魁禍首是她。


徐凜被撤職後,雖然徐家還有徐老將軍,卻依然顯了頹勢。


而沈莞,還是相府的女兒,父親又因徐凜一事對她愧疚。


她便可勁仗著相府的勢在徐家為所欲為。


甚至和徐芙大打出手。


徐夫人忍無可忍,將她禁足。


然而禁足隻是她出不來,外人卻可進去。


這樣的徐家,我怎能不添一把火?


我打著為沈莞送東西的由頭去找她。


她才收到徐芙打著徐夫人名號送來的經書。


「上次你除去方圓兒的手法不錯,你說,要怎麼除去這徐芙?」待徐芙離去,沈莞丟下手中經書,陰惻惻地看著那閉上的院門。


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遞枕頭,我正愁該如何不知不覺獻計。


上輩子我在徐家,徐芙便各種看不慣我,處處以長姐身份自居,稍不順心就打著侯夫人的名號罰我。


甚至隻要出去赴宴,我偶爾瞥過路過的男子,她都會借題發揮,說我不守婦道,盡情敗壞我名聲。


相府從來不為我撐腰,偶爾我去找姨娘哭訴,姨娘也隻會讓我忍。


……


我皺了眉頭,露出為難的神色:「徐大姑娘畢竟是侯府的嫡出姑娘,隻怕不易……」


「那又如何?不過區區一個將軍府,能越得過我相府去?」沈莞字字句句都帶著鄙夷,卻忘記了自己如今已是徐家婦。


「若不是看在那徐凜日後會有大造化,我怎能容忍他們在我面前這般指手畫腳?」


我嘆了口氣:「既如此,妹妹這還真有一個主意……」


沈莞登時雙眸一亮。


14


不日便是侯夫人的壽辰,侯府大宴賓客。


我跟在沈莞身後,朝她使了個顏色,她便會意,提議侯府荷花池荷花開得正豔,不如大家去瞧上一瞧。


於是一大堆人浩浩蕩蕩朝荷花池而去。


眾人正分散賞荷。


突然地傳來一聲尖叫。


等我和沈莞慢吞吞地「最後」趕到的時候, 好似狂風肆虐過的荷葉間,一對衣衫凌亂的男女正被眾人圍在中間。


那男子一身侍衛裝束,很是陌生,然而那女子的臉轉向眾人的時候,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女子,分明便是徐家和離大歸的姑奶奶徐芙。


出了這檔子事,人們自然也不好多留,紛紛告辭離去。


徐芙當即被徐夫人派了人接走。


沈莞則難得明理地表示留下來將客人送走。


隻不過我知道,明為送客,實際上,沈莞隻不過是將這消息散播得更廣罷了。


待時間差不多了,我便上前提醒沈莞:「姐姐,也該是時候去看看了。」


沈莞嘴角輕勾,帶著我便朝徐夫人所住的主院而去。


主院內一片狼藉,顯然爆發過一場爭吵。


徐老將軍手持家法,徐夫人正緊緊護著徐芙:「老爺,可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我跟著沈莞站到了一旁。


徐芙看到沈莞,雖然一身傷痕,卻還是惡狠狠地看著沈莞:「父親、母親,今日之事,的確是我的錯,我不該情不自禁,當眾和阮郎做這事。但是細究起來,我這事已然持續了許久,為何偏偏會在今日暴露?沈莞平日裡,可不是個樂於操持這種宴席的性子。」


徐老將軍和徐夫人眼光轉向沈莞。


眼見著沈莞想要冷笑,我趕緊伸出手,借著衣衫的遮擋在她腿上狠狠一掐。


方才來這邊的路上,我便給沈莞分析會在這邊發生的情況,並教了她應當如何做。


沈莞吃痛眼中飆出淚水,做出一副聲淚俱下的模樣:「阿姐緣何這般想我?我是不喜歡辦宴席,可是如今徐家多事之秋,我舉辦宴席拉攏關系,都是為了徐家啊……」


沈莞轉過頭,撲在我懷中:「薏兒,你是知道我的,是吧……」


我安撫了一下沈莞,上前俯身:「徐家的事,我原是不該說話的,但是同為相府女兒,我怎能看你們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地汙蔑我姐姐?」


我故意加重「相府」二字:「姐姐一片拳拳之心,卻被你們如此糟踐,若是……若是父親知道……」


徐芙氣不過:「你們、你們顛倒黑白!我想起來了,那杯果子酒,定是沈莞給我的那杯果子酒!」


「徐家姐姐說笑了,那杯果子酒,分明是你自己從姐姐手上奪走的!」我不甘示弱地懟回去。


徐芙還想再說。


徐老將軍喝止:「夠了!」


「來人,將小姐送去家廟。」徐老將軍說完這話,頹然地倒在座位上。


「老爺?老爺!」徐夫人不敢置信地看著徐老將軍,「家廟那蹉跎人的地方,芙兒怎麼可以去?」


徐芙被嬤嬤拖走,一路哭喊著。


徐老將軍卻再不言語,揮手讓我們各自退下。


我和溫莞跟著徐夫人退出來。


溫莞勸說徐夫人:「母親無須憂心,如今這狀況,姐姐去家廟是最好的選擇,父親定然也是這般想的。」


這話對徐夫人來說顯然是火上澆油,她憤而離去。


而她才稍一走遠,我才用稍大點的聲音在溫莞耳邊「悄聲」道:「姐姐,你看,多行不義必自斃!」


徐夫人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


溫莞沒忍住,更是「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徐夫人轉身,惡狠狠地剜了我們一眼。


溫莞神清氣爽地「放」我回家。


然而我沒有想到,出去的時候,竟然碰上了徐凜。


15


徐凜隨意地坐在屋檐,地上一堆摔碎的酒瓶。


賦闲在家的他,自從方圓兒一事後,越發頹廢了,如今胡子拉碴,整日醉酒消愁。


我朝他福了福身,便飛快往外走去。


隻是不知為何,分明醉得不輕的人突然開口叫住了我:「沈薏,你去哪兒?」


前世徐凜便喜歡叫我沈薏,我停頓了一下。


徐凜下了屋檐,落在我面前。


重生後,我再沒單獨見過徐凜。


我心下一驚。


徐凜將我攔住,抓住我的手,將我撲倒在地。


「沈薏,你就這般容不得圓兒嗎?」他身上衝天的酒氣燻得我有些頭暈。


而前世,他也這般問過我。


場景重合,我心中驚濤駭浪。


我死死用指甲掐著手心,不住地提醒自己如今自己已獲新生,再不是困在這將軍府的行屍走肉。


哪怕徐凜也是重生而來,我也不懼。


「姐夫,你喝多了。」我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拽了拽被他抓住的手,卻是徒勞。


他的眼神逐漸清明,手上的力氣卻是越來越大。


我當即用另一隻手抓起一旁的酒瓶,狠狠砸上他的頭。


酒瓶碎裂,徐凜頭上流下鮮血:「你敢打我?」


「請姐夫自重。」我轉了轉被他抓疼的手腕。


徐凜怒極反笑:「沈薏,好歹前世夫妻一場,你當真要這般絕情?」


他果真想起了前世,然而,那又如何?


「徐凜,你也知,前世你我夫妻一場,你可對我有半絲情誼?


「你想要相府助力,娶我過門。你給我將軍夫人的名號,卻絲毫不尊重我是你的妻子。你將身懷有孕的方圓兒娶進門狠狠打我的臉,縱容她平日裡騎在我頭上,又任由你的母親和姐姐羞辱我。這將軍府,人人都可以踩我一腳,人人都可以盡情羞辱我。你現在跟我說,前世夫妻一場?」


徐凜皺著眉:「我知你在府上日子不舒心,可你始終是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又如何?當你們鐵了心想要欺辱一個人的時候,還會在乎她的身份?更遑論,在將軍夫人之前,首先我是相府的小姐,這個身份,難道比不得一個將軍夫人尊貴?


「所以徐凜,什麼夫妻一場,分明是仇敵一場。」


我屈膝,狠狠頂上他的脆弱處。


徐凜慘叫一聲,松開了我,在地上打滾。


我起身,整了整衣裳。


剛想彎腰伸出手去撿酒瓶子,一旁便遞來了一個酒瓶。


我轉過頭,裴遲正笑著看著我:「娘子,一個可夠?」


我吸了吸鼻子,眼眶酸澀:「裴遲,你可算來接我了。」


「是為夫的不是,為夫來遲了。」裴遲心疼地把我摟入懷中。


轉身離去的時候。


徐凜已然從痛楚中恢復了過來,他站起身上前便想攔住我們。


裴遲卻冷冷道:「徐凜,你若是繼續糾纏不休,裴某雖不才,上奏一本卻是可以的。」


「你……」徐凜顯然被氣到,「不過區區戶部小吏。」


我卻不滿:「小吏怎麼了?你現在還是白身呢。」


徐凜氣得轉身離去。


待出了將軍府,我才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


身後,裴遲看著我,目光沉沉。


我才驀然想到,他顯然聽到了我和徐凜那番關於前世的對話。


「我……」我踟蹰著。


怪力亂神一事太過於匪夷所思,一時之間,毫無準備的我,不知該從何講起。


裴遲伸出手,在我唇上一點:「夫人若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便再想想再說。」


「隻是裴某還是那句話,娘子要做什麼,想做什麼,裴某不阻攔。隻要娘子有什麼用得上裴某的,千萬別客氣。」裴遲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娘子隻需記得,夫妻一體。」


16


很快便過了新年。


宮中開始忙碌準備太後的七十大壽。


人生七十古來稀。

第3章
字體
A-
A+
夜間模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