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脖子上纏繞著一層又一層的頭發，臉憋得發紫。
我被嚇得臉色發白，又趕緊佯裝沒看到，開始煮韭黃湯做餛飩。
新鮮脆嫩的荠菜細細切碎，和加了蔥姜水的肉餡混合，拌入適量調味料。
將面皮攤在手心，舀上餡料捏合，一個個小巧玲瓏、皮薄餡足的餛飩就包好了。
秦梟早早就來了，頗為新奇地趴在灶臺上靜靜看著我包餛飩。
他眼中亮亮的，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鼓囊囊的餛飩們。
早餐當然不能隻賣餛飩，至少還得有個面條。
焯水後的面條撈出，澆上豬油清湯顯出金黃的色澤。
再掐一把嫩綠的上海青過水，煎個圓鼓鼓的荷包蛋臥在上面。
我忐忑不安地將今天的兩份早餐端到秦梟面前，等待他的評價。
「你嘗一下，然後幫忙定個價。」
能不能活過今天，這早餐的味道非常重要。
秦梟吃相很端莊，一口一個小餛飩，一口一筷子面條。
沒過幾分鍾就吃完了，他掏出紙巾擦了擦嘴角，滿意地點點頭。
價格牌掛上後，望著上面的價格我有些詫異。
「會不會太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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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你做得很好吃，在這裡你的食物是無價的。」
說完，秦梟發現我始終不敢抬眼看村口的方向。
於是他面色如常地過去將屍體取下，扔進了下水溝。
然後用頗有威懾力的眼神掃了掃正在排隊吃早餐的詭異們。
眾詭異心虛地撇開頭，望天望地，裝作若無其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小攤打響了名聲，今天來吃東西的食客特別多。
烏泱泱的長隊一眼看不到尾巴。
昨天見過的李大海、陳揚等詭異也在隊列裡探頭探腦，昨晚遇到的黎大娘也如約而至。
吃餛飩的顧客居多。
我用漏勺將餛飩撈出盛入瓷碗中，加入韭黃湯，撒上細細的水綠的蔥末兒。
黎大娘迫不及待品嘗一口，餛飩皮滑而不膩，荠菜的清香和肉餡的鮮美溢滿口腔。
她布滿褶子的臉上瞬間洋溢出幸福的笑，垂到地上的頭發也縮回了正常的長度。
熱騰騰的早餐仿佛給清晨注入了無限的動力。
眾詭異們都吃得很慢很安詳，不再是平時那副戾氣滿滿的樣子。
「真的有味道，我又能吃到有味道的食物了！」
「嗚嗚嗚，死了那麼多年，在詭異世界裡真的好麻木，今天我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比昨天的好像好吃一點點，黎老板永遠的神！」
「昨晚開會 BOSS 說要快點解決掉她，唉，要不今天就動手？」
「明天吧，明天再殺。」
「對對對，不急，明天殺！」
8
看著攤上專心進食的詭異們，我隻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現實那間飯館裡。
那間小小的黎家飯館是爸爸開的，是我們的家。
媽媽在我 5 歲的時候病逝在手術臺上，為了還清治病欠的債，家裡的房子也賣了。
在親戚幫助下，老黎租了個小攤，在街頭從肉夾馍賣到燒烤，再賣到早餐。
風風雨雨 13 年，直到今年我高考完，他才攢到錢盤下了個小店鋪。
眼看父女倆的好日子就要來了，沒想到……
幸好意外發生的時候老黎不在廚房裡，隻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住我消失的事實。
幾滴清淚猛地砸落在灶臺上，瞬間被蒸發不見。
就在此時，一沓小小的紅鈔扎扎實實塞進我手裡。
秦梟時不時在詭異們身邊晃悠，直到全部收完早餐錢才回來。
看到我莫名情緒低落，他忍不住抬手敲了敲我的後腦勺。
詭異不會哭，人才會哭。
他不動聲色地側身擋住周圍詭異的視線，目光在我臉上遊移。
「但凡能被拉入詭異世界的，執念都很深。」
「什麼？」
我慌慌張張地用袖子擦了擦臉，佯裝沾上了鍋灰。
抬頭對上的是秦梟沒什麼波瀾的眼神，他表情冷淡地往食客間指了指。
「高遠和陳揚生前是消防員，死在火海裡，他們的執念是沒救下的一對母女。」
「李大海是農村送豬肉時出了車禍，他的執念是家裡嗷嗷待哺的孩子。」
「黎大娘是搶救病人連續加班猝死的護士長，她的執念是那些病人。」
「不過在詭異世界裡呆久了，那些執念也會被逐漸忘掉。」
「最糟糕的是，慢慢地大家連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你呢？你的執念是什麼？」
秦梟一口氣說了很多話，這是我見到他以來聽過的最多的話。
平時的他好像對什麼都漠不關心，沒想到竟然對詭異們的過往那麼熟悉。
我低頭錯開他探究的視線，匆匆忙忙走到攤子上收拾吃剩的碗筷。
執念嗎？有的。
我的爸爸，他還在等我。
吃完早餐後食客們紛紛離開，秦梟也結束兼職繼續當 NPC 收割玩家人頭去了。
我收完攤後發現篩子裡還剩了幾個圓鼓鼓的小餛飩。
為了不浪費，我給自己也煮了碗荠菜鮮肉餛飩嘗了嘗。
今天的菜品吃起來好像比昨天更鮮美些，我忽然想起昨天廚具升級時新增的屬性。
料理美味度+10%，原來真的有用。
那如果繼續升級，美味度會不會繼續增加呢？
這麼想著，系統的提示忽然彈了出來。
【玩家廚藝獲得 50 個詭異的認可，請問是否花費 500 點數升級天賦廚具？】
我欣喜地咽下嘴裡的餛飩，抬手點了確認。
【天賦道具：D 級廚具一套（可升級），做出詭異們也能品嘗的料理，料理美味度+10%，淨化概率 10%】
新出現的屬性讓我有些茫然。
淨化？淨化什麼？
9
第三天的傍晚，一股風暴悄悄醞釀著。
直播間裡大家正因為秦梟的話而討論得熱火朝天。
忽然，有觀眾眼尖地發現了村子角落的動靜。
那是幸存的三位玩家之一，他頂著寒氣從夜色中回屋，手中握著的天賦道具是把長刀。
而剛剛他摸黑踩的點，正是我家門口的小攤。
眾人心中都有了陰暗的猜測，紛紛炸開鍋。
「新人完了，玩家間的屠殺開始了。」
「恐怖遊戲裡可怕的不隻是詭異，有時候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她做的菜能打動詭異 NPC，但擋不住同類的長刀。」
「怎麼辦啊，有沒有人能幫忙通知小蔡啊！我可以花錢，多少錢都可以的！」
「樓上新人的腦殘粉是第一次來直播間吧，怎麼老說些蠢話。」
眾人笑了笑沒當回事，隻是風輕雲淡地開了場賭局。
這場遊戲裡，到底誰是贏家呢？
10
第四天清晨 7 點整，村子裡下了雨，安靜得有些詭異。
秦梟還沒來上班，我獨自抱著幾個餐桶支起攤子。
彎腰抬頭間，忽然一把長刀破風朝我的脖子掃來。
「哈哈哈，你的天賦廚具是我的了……」
「砰！」
B 級的長刀猛地被震碎，掉落在地發出脆響。
我面無表情地打開了從商城大價買的 A 級防護罩，將他擋開三米遠。
這三天的營業額加起來是 2500，升級天賦廚具花了 600 點，購買食材佐料花了 100 點，還剩 1800 點。
防護罩 200 點開一次非常昂貴，一般玩家都不會購買。
但我不是一般玩家，我是個一殺就死的菜鳥廚子。
那名玩家頓時愣在原地，臉色異常難看，眼中殺意暴起。
武器消失後他打算肉搏，於是虎視眈眈地望著我。
我正準備繼續從商城花點數兌換道具時，一雙冷白的手從他背後伸了出來。
「你是玩家，你暴露了。」
秦梟面無表情拎著那人的衣領，一步一步拖著往旁邊巷子深處走去。
悽厲的慘叫乍然響起，我搬椅凳的手一頓，又繼續低頭幹活。
【副本內存活人數：2】
飄飄搖搖的雨絲落下，衝淡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半個小時後，秦梟若無其事地回來了。
緊接著，詭異村民們也陸陸續續從四面八方湧現出來。
他們井然有序地排著隊，頂著雨幕眼巴巴地往餐桶裡探頭探腦。
「黎老板，今天吃什麼呀？」
「下雨了好冷啊，想吃點熱乎的。」
「一到壞天氣我就想死，除非能吃到黎老板的食物！」
「喂，你本來就死了好吧。」
詭異們死狀各異，但想到即將吃到美食他們臉上又露出些許稱得上是幸福的微笑。
我笑了笑，打開密封的保溫食桶。
頃刻間熱氣四散，誘人的香味鑽進了大家的鼻子裡。
昨天傍晚我就察覺到烏雲密布，快要下雨了。
於是到村尾的大河裡摸了些田螺、龍蝦，還釣了幾尾魚。
在地裡摘了幾把紫蘇葉子，從廚房的瓶瓶罐罐裡找到些胡椒和腌筍。
商城裡花了幾十點數買了些豬肚和豆腐。
「我要一份胡椒豬肚雞湯，一份紫蘇爆炒田螺！」
「我要鯽魚豆腐湯和麻辣小龍蝦！」
「我都要，全部來一份！」
長年待在詭異世界裡沒有感知，詭異們這會兒能嘗到味道後都不要命地胡吃海喝起來。
胡椒豬肚雞湯香濃鮮美，豬肚脆爽，燉出來的湯呈乳白色，好喝又暖胃。
鯽魚豆腐湯中鯽魚鮮嫩，豆腐軟滑，一口下肚撫慰人心。
小龍蝦麻辣鮮香，爆炒田螺汁濃肉嫩，回味無窮。
如果是人類，想必吃下這些，全身都出一層薄汗，暖和起來。
但詭異們似乎也不太在意，隻是認真地細細品味著眼前的佳餚。
我一碟一碟，一碗一碗地賣著。
忽然間，兩道白光在雨幕中乍現。
11
眾詭異們齊刷刷停下了吃飯的動作，不可思議地抬頭望向光源處。
隻見坐在一起喝胡椒豬肚湯的陳揚和高遠被耀眼的光籠罩著。
等光散去，他們身上燒傷流膿爛掉的皮膚竟然恢復完好。
兩人臉上五官逐漸分明，逐漸幻化出生前黝黑淳樸的臉來。
「傷口消失了，淨化了！他們被淨化了！」
「再被淨化九次，他們就能脫離詭異世界往生了！」
「傳下去，吃黎老板的食物可以得到淨化！」
「黎老板我永遠的神！」
詭異們紛紛炸開，消息像長了翅膀般瞬間傳遍詭異世界的每個角落。
我顛著鍋炒田螺炒得熱火朝天，聽到淨化二字瞬間聯想到昨晚升級增加的新屬性。
原來淨化是作用在詭異身上的。
這麼看來，我在詭異世界的生存價值又提高了。
隻見下一秒，村子角落裡四面八方竟然又齊刷刷湧出一小批詭異。
他們先是驚奇地繞著陳揚兩人轉了幾圈，然後老實巴交地排好隊，目露熱切。
小攤上的湯品和麻辣海鮮小炒再次被賣瘋。
「李大海，你小子原來吃這麼好，居然不告訴我！」
「害得我現在才偷偷從隔壁回魂醫院溜過來兼職，你不知道醫院飯堂難吃瘋了。」
「飯堂那算什麼，我們絕命火車上的飯盒才是又貴又難吃。」
新來的詭異埋頭苦吃，狼吞虎咽，眼裡滿滿都是對荒村原 NPC 的羨慕。
他們嘴裡說的飯堂飯盒難吃並不是指味道不好，而是因為嘗不到味道所以覺得味同嚼蠟。
現在詭異世界裡居然出現了真正的美味食物，也難怪這些詭異著魔。
李大海等人驕傲地抬起了下巴，啃著麻辣小龍蝦哼哼唧唧。
「前兩天蔡老板這還有燒烤餛飩和肉夾馍吃呢。」
陳揚幸福地唆了口田螺，也跟著安利。
「害，我每天上班就等著這一口呢，吃完後殺玩家都來勁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