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為什麼能判定我是那個良緣？」
「他說我死後，願意追隨我而去的那個人，肯定就是。」凌玄篤定的看著我，手臂不由得將我箍緊。
我差點忘了，凌玄還自戀的認為，我是自願喝下鸩酒為他殉葬的。
怪不得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對我有求必應不說，還溫柔體貼。
隻不過是因為一句所謂的天賜良緣。
我掙脫開他的懷抱，有些疲憊。
「凌玄，你清醒一點。你所謂的有我便夠了，根本不是你心底最真切的意願。」
「你對我的疼惜寵愛，不過是建立在大師的那句話上。如果當初來到地府的是別的妃嫔，你也會像對我一樣對她。」
「你這樣的愛很廉價，我虞蟬不需要。」
8
我搬出了凌玄的寢殿，在收魂組隨便找了間屋子住下。
生活一如平常，我白日裡當差，在人間收取魂魄忙的腳不沾地。
凌玄不再理會我，但是也沒有收回我的權利。
在地府，我還是有一定權利的虞大人。
我還是很感謝他的，畢竟我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他都沒把我扔進地獄裡被烈焰灼燒。
算他還殘存一絲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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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拯救的顧青，來尋我。
「大人，您和上面那位......」他欲言又止。
我擺手，「不提他，你來找我是什麼事？」
顧青恭敬的向我匯報起了工作，在他給地府大小官員授課的日子裡，他發現地府和人間的情況大同小異。
官員腐敗審判不公，導致好魂被罰，惡魂逍遙，而資源分配不均更是導致靈魂們怨聲載道。
整個地府的系統僵化，存在著許多亟待解決的問題。
「這事，你得找他匯報啊。」
我有些鬱悶，這些管理階級的事情不應該找凌玄匯報嗎？
顧青尷尬的笑了笑，「大人讓我向您匯報，由您負責整改。」
「他說的？親口？」
我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是凌玄的想法。
他巴不得我像菟絲花一樣纏在他身上哪裡都不去。
顧青肯定的點頭，從袖中掏出一頁紙，是委任書。
我虞蟬，升官了！
從一個小小收魂使者晉級為督察組組長！
這意味著，整個地府除了閻王爺之外，所有人任我糾察整改管理。
凌玄突然之間抽什麼風，我認為他可能是幡然醒悟了。
這不重要，當下的我把握住機會，和顧青一起制定了整改地府風貌的計劃。
我的事業開展的如火如荼，整改計劃執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在地府已經可以橫著走了。
孟薇是個相貌甜美的小姑娘，在地府負責清除即將轉生者的記憶。
近日裡，她黏在我身邊大人長大人短。
「你差當完了嗎？」此刻的我無暇顧及她，因為我在忙著給地府找逃離的魂魄。
她摟住我，「當完啦，按大人您的吩咐，工作交接報告我都完成了。」
我滿意的點頭，雖然寫報告增加了一些官員的工作量，但是近來他們的工作效率和工作質量都有了質的飛躍。
孟薇水盈盈的雙眼裡全是對我的崇拜。
「大人，您太厲害啦，有這麼多超前的思想來治理地府。」
其實我這些想法並不是什麼超前的先進思想，不過是把在人間無法付諸實現的措施實現罷了。
若是能在人間實行，效果一定翻倍。
我唇畔上揚，露出了個無比真心的笑容，「薇薇，其實這些想法你也有，隻要不把自己困於原本的籠子裡，想做什麼就去勇敢的做。」
從小在父母的教養下，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要順從、要溫婉、要識大體顧大局是我最常聽到的話，我就這麼循規蹈矩的長大、入宮。
可是我的靈魂不該是被禁錮的。
來到地府之後的我，更像是本來的我。
我隻在那座輝煌雄偉的宮殿裡禁錮了太久，來到這地府便釋放天性。
孟薇神神叨叨的湊近我，「那大人，您和閻王......」
原來是想八卦。
我戳了下孟薇的腦袋，笑得寵溺。
「在人間的時候，閻王是皇帝，而我，是他的妃嫔。」
「那大人你一定很受皇帝寵愛吧。」孟薇說的毫不猶豫。
或許現在在眾人的眼光中，我已是閻王最寵愛的女人？
我搖頭否認。
「你知道嗎，我入宮十年，從十六歲到二十六歲，十年，皇帝連我的名字都沒記住，我的存在對他來說是可有可無的。」
頓了片刻，看著孟薇逐漸黯淡的目光，我又緩緩道來，
「我知道自己這輩子生與死，都要在皇宮裡，我逃不出，也死不成。嫔妃自戕禍及九族，這個代價太重了。」
「我不受寵，所以宮裡也不是多麼金貴的主子。冬日裡送給我的炭火是最下等的，餐食是敷衍的，還有很多。但我不想去爭寵，我隻是默默地圍觀，看著那些女人為了獲得聖寵使勁渾身解數，有些心思險惡的更是拿人命去搏。」
「可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我用大量空闲的時間學歷史了解先賢智慧，了解政治了解社會，我浣衣刺繡，教宮女太監識字，我不渴望得到皇帝的垂青，我隻想尋找自己的價值，哪怕隻是做一些最微小的事。」
「說來也好笑，我唯一勇敢了一次，就是因為不想殉葬喝了假死藥，結果可能是老天都看不過眼吧，我喝錯了別人的鸩酒，稀裡糊塗的就死了，來到這地府，與皇帝重逢。為了不再過宮裡的日子，我哄著他順著他，用盡辦法才走到今天，從收魂使者成為督察官。」
孟薇哭了，她心疼的抱住我，「大人...你真的很不容易......」
其實我早已釋然，或者說我本就未將這些事看得太重。
都說造化弄人，可我偏偏不信這個造化。
在能力範圍之內，就應該勇敢的出手，才能有改變現狀的機會。
孟薇突然想到什麼，心生一計，「大人，要不你趕緊轉世吧，你留在地府裡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呵。」
一道男人冷笑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身體一僵。
9
「孟薇，我看你是想去十八層地獄裡歷練歷練。」
凌玄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轉身看他，他嗓音輕傲，腔調散漫。
孟薇嚇了一跳，差點當場跌倒在地上。
我伸手扶住她，示意她先離開，「你去吧，他是來找我的。」
孟薇同情的目光盯了我許久，而後憤憤離場。
「找我算賬就算賬，嚇唬個小孩子作甚。」我瞪了他一眼。
沒錯，現在在凌玄面前我已經不加掩飾的體現我對他的厭煩。
這大概就是......
恃寵而驕？
主要是我了解凌玄，他就是表面為了維護自己的形象和地位，實則那副死人臉都是裝的。
凌玄背著手，沒說話，直勾勾盯著我。
「你不是自願死的？」
我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給他，「你覺得會有人自願去死嗎？你到底是什麼腦子，自己死了還要讓妃嫔殉葬。」
凌玄垂下頭，聲音落寞，「是大師告訴我的，若想尋得良緣便下旨殉葬。但我和皇後認為不想殉葬的人肯定會想盡辦法逃脫的，我讓她在人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想死的就放出宮。」
怪不得舒嫔幫我的時候一切進展的那麼順利。
大家都沒死。
算了，我懶得計較。
我忍不住墊腳戳了戳凌玄的額頭，「大師說什麼你信什麼，你是昏君嗎！」
我承認我確實很大膽。
但是沒關系，我不怕。
和凌玄冷戰的這段時日，我憋著不找他，他也憋著不找我。
他憋不住了，今天主動來找我，我自然也要給他個臺階下。
「以後，我會在地府做一個賢明的君主。」
他說完，盯著我想是個等待主人表揚的萌寵一般。
我點頭，「我也會盡心輔佐你的。」
在人間無法實現的抱負，我終於找到了安放它的地方。
凌玄小心翼翼的握住我的手，「阿嬋，這些日子我確定了，我是愛你的，不是因為什麼天賜良緣。」
「我是被你的魄力、勇敢、果敢吸引的，被你的想法和精神震撼。
我愛你，所以我會在你忙碌無暇顧及我的時候吃醋，會因為你和顧青相談甚歡生氣。
但是你相信我，我會努力控制住的。
我明白，你不是該被控制豢養的，你是頂天立地的女子，是胸懷大志的女子。」
凌玄說的情真意切，目光誠懇眼神堅定。
我能看出來，這些日子他也有所改變。
身居高位的皇帝竟能低下頭和我說這些，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我虞蟬也是奴才翻身把歌唱。
經過很久的思量，我將手從凌玄手中抽出。
「謝謝你願意把我放到一個平等的位置上溝通交流。你的改變確實很大，但是我無法回應你的情感。
凌玄，我們就好好在地府工作，努力為民辦實事才是正道。」
他緩慢的點頭，神情落寞。
我拍了拍他的胸膛，「不過，偶爾睡個覺是可以的。」
他聞言眼神欣喜的不像話。
我正色，「先說好，隻是和你睡覺，不是我愛你的意思。」
他忙不迭的點頭，像個拿到了糖果的孩子，開心的去幹活了。
我還是拎得清的，可以享受，絕不沉淪。
10
地府在我和凌玄的治理下，年底獲得了很多天庭頒發的獎項。
凌玄獲得了功德無量獎，當閻王爺的時限又大大縮短了不少。
而我本人，榮獲改革先鋒獎，更是觐見玉帝，獲得了嘉獎。
玉帝告訴我，這個世界是無數個時空交疊發展的，我這樣的思想在另一個時空裡有更完善的發展。
他給了我一個轉世到新時空的機會，我可以自己選擇想轉世的身份和家庭，他都會滿足我。
這樣, 我在這個世界的緣分會全部斬斷, 在新世界重啟我的人生。
我歡喜的感謝了玉帝，和凌玄回到了地府。
一路上, 凌玄肉眼可見的忐忑。
我搗了搗他, 笑眯眯的問，「你害怕？」
凌玄繃著臉, 不說話。
但是我看到了，他眼眶都紅了。
「哎呀至於嗎，我覺得這地府其實也挺好的......」
話說到一半, 我停頓了一下, 隻見凌玄亮晶晶的眼盯著我。
「你會以為我要說，凌玄你放心, 我不會拋下你去轉世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凌玄擺手, 「倒也不是...你肯定不會留在我身邊。」
他停頓了很久, 泄氣的說了一句, 「我隻是，舍不得你。」
我滿意的點頭, 長久地相處下來，凌玄已經了解了全部的我。
「你知道就好, 我不會為任何人放棄任何東西，我隻為我自己而活。」
交代好所有的工作後，我選了個好日子去轉世。
轉世前, 我要在孟薇那清除掉所有的記憶才能踏上奈何橋離開。
忘川河畔，凌玄他來送我。
那高大的身影不敢靠近, 隻在遠處望著我。
我讓孟薇把他叫過來。
他磨磨蹭蹭的挪到了我面前, 眼神躲躲閃閃, 「我就是目送你，再看你最後一眼。」
「我知道。」
「凌玄, 等會我就會清除所有記憶離開這了, 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他思索了半天。
「我本想說, 爭取早日去尋你。可那時候你早已不記得我了。」
「阿嬋, 祝你平安，一生順遂, 得償所願。」
我鼻頭有些發酸, 主動的抱住了凌玄。
「希望你繼續勤勉躬行, 我相信你可以早日卸任轉世。」
我說呢......
「我阿」我懵懂的踏上了奈何橋。
臨走之前，我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他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也不知道他是誰，怎麼如此難過。
11 凌玄視角
忘川河畔, 我去送阿嬋。
清除記憶前的最後一刻, 她留給了我一個很美的微笑。
像是她無數次在我懷裡撒嬌那樣的動人、可愛。
我沒有辦法挽留她。
她注定是向往自由和天空的，不會為我停留。
我要做的, 隻能是, 提升自己再去追趕她。
再次睜眼的時候，她的眼神再也不是曾經那個阿嬋了。
我目送她踏上奈何橋，一步步的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阿嬋，我祝你開啟新的人生。
祝你, 有幸福快樂、無拘無束的人生。
阿嬋，如果可以的話，我會不會能夠再次找到你？
我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