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趁殿下去鳳後處請安的時候,單獨讓人「請走」了我。
她氣得不行,剛一見被五花大綁的我,忍不住上來踹了我好幾腳。
我知道自己有罪,低著頭任她打罵出氣。
可殊不知,她見我任打任罰,更加地生氣了。
「你……你什麼意思?你是在跟本宮硬氣是吧?你仗著玄兒寵幸你,就敢挑釁我了?」
「屬下不敢。」
我實在是有些冤枉,她是太女,她要懲罰我,我敢反抗嗎?
太女拿我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現沒什麼辦法。
於是她開始在我面前焦灼地來來回回踱著步子。
「你們這樣多久了?」她突然止了步,扭頭過問我。
我早就對太女的精明強幹心裡有數,也不敢騙她,畢竟我感覺上次她就有些懷疑了。
我低下頭老實說:「一年多了。」
「什麼,一年多,玄兒他竟然十八歲就和你……」
她真是氣壞了,直接抽了一把刀架在我脖頸上:「既然如此,那便留你不得了。」
「阿姐,你要對我的暗衛做什麼?」
可太女還沒來得及砍下去,殿下就及時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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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來得很是匆忙,額角還有晶瑩的汗。
他見太女把刀架在了我脖子上,直接冷了一雙眸,毫不客氣地上前抓住了刀身。
「阿姐,許一是我的人,你沒資格處置她。」
「玄兒,你……我可是你阿姐……這許一真的留不得……」
「不行,你不可以動她。」
「你阿姐沒資格,那我有資格嗎?」一道嘲弄的語氣響徹整個太華宮。
聽到這個聲音,我渾身的血液霎時凝成冰,是……鳳後他來了。
鳳後邁著冷肅的步伐,緩緩走了進來。
他先冷冷地掃了一眼自他進來後就表現得一臉乖巧的太女,然後再把目光看向臉色變得雪白雪白的殿下,很有耐心地再問了一句小兒子裴玄:「她不能動她,那我可以動她嗎?」
「父後……您息怒……」太女慫唧唧地說了一句話,便在鳳後冷厲的眸光下膽戰心驚地稍微站遠了一些。
鳳後的語氣說不出的嘲弄:「玄兒,你可真有本事!一面千方百計地拒絕我給你選的世家貴女,一面卻和這個卑賤的家奴……」
……苟合……
他頓住了,似是無法吐出那個骯髒的字眼來形容殿下和我的關系。
鳳後未曾說出口,但是我卻聽得明白,殿下更是聽得明白,他的臉色更白了。
9
撲通一聲,殿下跪在了我身旁。
他閉了閉眼,喑啞道:「父後,兒臣知錯了。」
「知錯?」
鳳後像是極其不可思議一般反問小兒子,語氣更是涼得透骨:「玄兒,你從小到大可是從來沒有向父後認過錯的!」
「難不成是因為這個背主犯上的奴才,讓你忍不住要求我了?」
「不是,是兒臣覺得辜負了父後的拳拳愛子之心,兒臣讓父後失望了。」
鳳後溫柔一笑,但他還不如不笑,這笑容更加讓人發冷:「玄兒,我從小就寵愛你。身為金尊玉貴的皇子,自然是要什麼就能有什麼。但是,這不代表,你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為所欲為!」
屋子裡的幾人,包括我在內,大氣都不敢喘。
「不過話說回來,這本也不算是什麼大錯,我的玄兒隻不過年少貪新鮮罷了,父後可以理解。隻不過,這個背主的家奴是不能再留了。」
「我生平最恨人背叛我,更何況,她還是我親手放到你身邊的。」
聞言,我將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鳳後說得沒錯,我是他親手放在殿下身邊保護他的。
無論我跟隨殿下多少年,從始至終,我都是鳳後的人。
而鳳後最厭惡背叛……
我與殿下,從一開始的那天,我就知曉,我死定了。
10
「玄兒,我再問你一遍,你對許一動情了嗎?」
聞言,我屏住了呼吸。
這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想從他嘴裡究竟想聽到什麼,隻覺得這個答案對我很重要,很重要。
殿下靜了一下,突然輕笑出聲:「父後,她不過是一介家奴而已,兒臣怎麼會對她動情?」
我將頭垂得更低了。
雖然早就知道的,可心裡不知為何,總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奢望。
「許一,你都聽到了?」
「是,鳳後,屬下都聽到了。」
「那你都聽清了嗎?」
「屬下都聽清了。」
我如機械一般木木地回答著鳳後每一個不懷好意的問題。
「很好!」鳳後嘴角微揚,「那你覺得自己該是什麼下場?」
「背主之人,該被千刀萬剐,萬死不贖。」
我平靜地說出這句話時,似乎感覺到殿下的身體難以抑制地顫抖了一下。
我了然,他是被嚇到了吧?
有一瞬間我很想告訴他,殿下,你別怕,鳳後是不會這樣對你的。
你是鳳後最疼愛的小兒子,從小就是千嬌百寵地捧在掌心裡的。
他傷害誰也不舍得傷害你的。
11
鳳後果然對我厭惡頗深,才剛把我投入死牢,一百道鞭刑就等著我了。
行刑的是暗衛長楚無雙,我一向害怕她。
「許一,我真是沒看出來,你本事竟然這麼大?連小殿下也敢哄上床?ƭû⁾」
「……許一有罪……」
「有罪?」她有些玩味地重復這兩個字,「那你知錯嗎?」
「知道。」
「可曾後悔?」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卻不願意說,所以我直接閉上了嘴。
「嘖……想不到還是個痴情種。」暗衛長嗤了一聲。
「這一百鞭是鳳後讓我打的,可不是我自己想打的,你要是受不住死了可不能怪我。」
「這都是我該受的,你來吧。」
……
一百鞭下來,我渾身像是浸泡在血水裡,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
我像條死狗一樣被丟棄在一處幽暗不見天日的牢房裡,艱難地喘著氣。
暗衛長俯過身來,似乎是想揭開我的面具。
「別……暗衛長……我答應過殿下的,這面具隻能由他來摘下。」
「嘖,死到臨頭還這麼倔強?我隻記得教了你功夫吧?你這死腦筋是跟誰學的?」
她似乎隻是隨意一說。
「不看就不看吧。」
「喏……」
暗衛長扔了一個紅瓶子給我:「鳳後特意吩咐了,不希望你死得太快,他還沒出夠氣呢……」
12
死牢很安靜,有一扇天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月亮。
我在死牢中默默看了二十六次月亮升起又消失,不由得有些感嘆。
這明月不愧是有名的寄託情絲之物,它有圓有缺,每一次出現都能給人新的愁緒。
不知道殿下現在如何了?
我從未離開過他這麼長的時間,他可會再想起我來?
……
當死牢的門鎖再一次被打開時,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許一,裝什麼死,還不快給我爬起來?」
來人毫不客氣地踢了一下我的小腿。
這聲音?
我怔忡地抬起頭,然後立馬瞪大了眼睛,竟然是太女?
隻見她一身夜行服,面部蒙上了,隻露出一雙熟悉的眼睛,沒好氣地瞪著我。
「怎麼,傻啦?還不趕快給我滾起來?」
我扶著牆起了身。
她上上下下地看了我一眼:「呵,看來也沒受多少罪嘛,人還算整齊。」
「太女,您這是要做什麼?」
我對她這副打扮很是疑惑。
「哼,真不知道玄兒看上你什麼,豬腦子一個。你覺得我穿成這樣是幹嗎的?難不成是來死牢一夜遊的?」
「廢話少說,趕緊跟我走。」
太女上來就扯著我往外跑,可我卻猶豫了,我跑出去幹什麼呢?
留在死牢裡等鳳後處置才是我的歸宿。
於是我便站著不肯動。
「蠢貨,你以為我是受誰之託來的?要不是玄兒求我,我會來?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太女狠狠剜了我一眼。
「是殿下要您來的?」
我喃喃道。
「玄兒說了,要你立刻離開皇城。這是他的命令,你自己看是聽還是不聽。」
我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原來不知何時,他的命令在我心目中已經高過了鳳後。
他是我唯一的私心。
13
也不知道太女究竟使了什麼手段,死牢的看守都被她預先放倒了,就連神出鬼沒暗衛長也遲遲沒到,我們很順利地出了皇城,來到了郊外。
太女迎面給我甩了一個包裹:
「姓許的,以後不許你再出現在我弟弟面前,他很快就要成婚了,你們之間的事情就當是夢一場,要爛在心裡,知道嗎?」
「要是讓我聽到有什麼對玄兒不好的傳言出現,不用等父後出手,我就可以先剐了你。」
「殿下要成婚了?」我心頭仿佛被重錘狠狠一擊。
太女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玄兒成婚很奇怪嗎?他貴為皇子,自然會匹配家世清貴的女子,他嫁給誰都有可能,唯獨不可能嫁給你。」
「許一,難不成你還在痴心妄想?」
「屬下不敢。」我苦澀道。
我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而已。
我伸手懷中摸索了一番,取出一物遞給太女:「勞煩太女殿下把這個木雕交給殿下,許一身無長物,這是我親手雕刻的,就當作……就當作是許一給殿下的新婚賀禮。」
太女轉了轉這栩栩如生的小木雕,似笑非笑:「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手藝,可我憑什麼要幫你把這東西交給我弟弟?」
「你無聲無息地徹底消失了,才是對他最好的。」
巧的是,太女話音剛落,林道的兩旁就出現了Ṫũ̂⁰數十個同樣蒙面的黑衣人。
「裴國太女,引頸受戮吧。」
我心頭一緊,她們竟是來刺殺皇太女的?
14
「該死,哪個龜孫泄露了我的行蹤?」
太女暗咒一聲,順手拋給我一把劍:「不想死的話,趕緊和我一起殺出去。」
我接過劍,抬手就劃出一道漂亮的血線:「太女,你快走,這裡有我。」
「誰也別想走。」
刺客趁我不注意撒了毒粉,我隻來得及屏住呼吸,但很快我就顧不得這個了。
「唔——」
因為太女痛哼了一聲,圍攻她的人最多,她不小心被刺客在後背上砍了一刀。
我見狀心急如焚,左右看了一眼,來了主意,連忙長嘯一聲,順利地招來了一匹馬。
我騎著馬衝進了刺客圈。
「太女快上馬!」
我向太女伸出手,她將手遞給我,我用力一扯,轉眼間就她端坐我身後。
可卻我在她坐穩的一瞬間,躍了下來。
「許一,你……」
「太女,抓緊韁繩。」
我狠扎了一下馬屁股。
馬兒吃痛,跳躍而起,從刺客的頭頂上衝了出去。
「許一……你別那麼輕易死了,等我找人回來救你……」
「嘔……」
我忍不住吐了一口黑血。
這粉末有劇毒,哪怕我及時屏住了呼吸,還是不慎吸入了少許。
刺客們互相對視一眼,一部分策馬去追太女,一部分繼續圍上了我。
「好一個忠心耿耿的奴才,你可知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
我提起劍,漠然道:「想要我的命,可以,憑本事來奪吧。」
15
「水生,你今天頭還痛嗎?」
藥老的小孫子蓮心湊了過來,坐在我身旁,託著腮笑眯眯地看我。
我笑了一下:「今天疼得更少了,隻要我不要去想從前的事情,就沒那麼痛了。」
跟這個俏皮可愛的小少年說完話後,我又低下頭認真地雕刻起來。
「水生,你這是在刻一個人嗎?」
「嗯。」
「是女子還是男子哩?」
蓮心眼裡閃著好奇的光芒,小腦袋越湊越近,盯著我手中那還未成型的木雕不放。
「我也不知……」我的語氣很是迷茫,因為我雕刻了許多,但每一個都是沒有五官的,不知是男是女。
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為何要一直雕個不停。
「小蓮心吶,祖母讓你給打的小酒哩?」藥婆婆駝著背出現在門口。
蓮心嘟著嘴衝祖母埋怨道:「酒酒酒,阿奶天天都要喝酒,幹脆不要叫藥婆婆了,叫酒婆婆好哩。」
「嘿,小蓮心這就開始嫌棄祖母哩?」藥婆婆失笑不已。
蓮心知道自家奶奶平日沒啥愛好,平時就愛喝點小酒,但她也喝得不多,所幸也不怎麼傷身,所以就口頭上埋怨了幾句。
他最終還是妥協道:「酒在灶間的小櫥櫃哩。」
藥婆婆笑眯了眼:「還是我家的小蓮心孝順哩。」
不過藥婆婆卻沒有立刻去灶間,反而走到我ṭů⁻跟前。
我連忙放下手中的銼刀和木雕,恭敬道:「婆婆。」
藥婆婆點了點頭,端詳了我許久,那雙雖然年邁卻依舊清澈的眼睛看著我:「俊女子,今天可還覺得胸悶頭痛哩?」
我搖了搖頭:「婆婆,我好多了,沒怎麼痛了。」
藥婆婆笑眯眯:「有不舒服要跟婆婆說哩,婆婆給你熬藥吃。」
我失笑,這語氣怎麼那麼像哄小孩子的。
不小心瞄了一眼蓮心,隻見他有些氣呼呼地瞪了自家祖母一眼,然後湊到我耳邊說悄悄話:「水生,你可別聽阿奶的,她最喜歡給小孩子熬苦藥吃哩,能不吃就不要吃,苦得很哩。」
我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藥婆婆。
別看藥婆婆年紀大了些,可她的耳朵卻是靈得很,她一定是聽見了。
16
「水生,你吹的笛子可真好聽。」蓮心找了個梯子顛顛地爬上屋頂來。
我順手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