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進新家第三天,我收到了一條蹭娃通知。
「我兒子龍年出生,天生龍子。」
「為了促進我家龍子德智體美全面發展,我給他報了跆拳道班,但是缺少一名陪練。」
「所以,我會在業主群內,隨機挑選一名業主的女兒,作為我家龍子的陪練。」
「能夠陪龍子一起成長,要是溫柔懂事些,長大了還有機會嫁給我家龍子。」
「這是你們女兒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希望你們當家長的能穩穩抓住,不要錯過。」
見群裡沒有人理他,那人直接艾特我。
「12 槓 3 的業主,我看你女兒就挺適合做陪練的,周末記得帶著你的女兒過來應聘。」
我抬頭看向客廳正在臥推一百二十公斤的女兒,大喊一聲:
「女兒姐,來活啦。」
1
本來這麼離譜的要求,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想鼓起勇氣拒絕的。
可我沒有鼓起勇氣。
我這人天生膽小。
小時候被同學欺負,長大了被同事欺負,結了婚被老公欺負。
尤其是點開在群裡發布蹭娃通知那個人的頭像後,我更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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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三十幾歲,脖子上掛著一條不知真假的大金鏈子,滿臉橫肉,看起來兇神惡煞。
想了半天,我還是打算把這個問題拋給女兒曦曦,由她做決定。
她不喜歡我用曦曦這兩個字稱呼她,覺得太過幼稚。
所以在家的時候,我最開始都是直接喊她名字。
後來,她又覺得直接喊名字不夠酷炫,讓我叫她女兒姐。
此刻,曦曦正在客廳舉著一百二十公斤的槓鈴,做著最後一組臥推。
聽見我喊她,她放下槓鈴,兩條小眉毛皺了皺。
「誰啊?」
我把群裡面發布蹭娃通知的消息,給她復述了一遍。
曦曦聽完,問我,「那小子多大了?」
我點開那個人的頭像,發現他的朋友圈陌生人十條可見。
翻開相冊,我看到了他口中那個所謂的龍子。
那小孩和他爹一樣,明明才七八歲的年齡,也一身肥肉,無限接近一個正方體。
我對曦曦說,「他和你差不多大。」
「林雅,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不喜歡和這種小屁孩一起耍嗎?」
曦曦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不去。」
「哦哦。」我點了點頭。
曦曦一向比同齡人成熟,所以除了在外面給我留點面子,會叫我媽媽。
在家的時候,一般都會直接叫我名字。
我打開手機,在群裡面回了消息。
「不好意思啊大哥,我女兒不願意。」
那人立即在群裡發了條消息過來。
「你說什麼?」
「我兒子可是龍子,能做他的陪練,是你家女兒八輩子才能修來的福氣。」
「你知不知道,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了?」
「你這個當家長的,怎麼這麼不識好歹?」
腦海中浮現出他滿臉橫肉、兇神惡煞的樣子。
我嚇得一個哆嗦,連忙把手機扔到一邊,來到曦曦的身邊,這才感覺安全一點。
2
曦曦舉起槓鈴,又做了幾個臥推。
兩百四十斤的槓鈴,在她手中就像個玩具一樣。
今天的無氧運動完成後,曦曦放下槓鈴,對我說:
「還是太輕了點,你有空記得給我買兩個十公斤的槓鈴片回來。」
我小雞啄米般地點了點頭。
通知到位後,曦曦抹了抹額頭上不存在的汗。
「行了,你繼續去玩手機吧,我要去做飯了。」
她走進廚房,我猶豫了一下,也亦步亦趨地跟了進去。
看到平時幾乎不進廚房的我今天如此反常,曦曦皺了皺眉。
「被別人兇了?」
我搖搖頭,有點局促,「不是,我就是進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曦曦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偽裝,「瞧你那沒出息的樣。」
她拍了拍胸脯,「不知道你在怕什麼,有我在呢,他要是有什麼意見,讓他來找我。」
雖然很鄙視我,曦曦倒也沒有趕我出去。
早上的時候,我和她一起到菜市場買了個牛頭。
一個牛頭好幾十斤重,我拎不動,曦曦單手拎著牛頭就把它帶回了家。
現在是下午四點鍾,本來離吃晚飯的時間還早。
可是牛頭要燉很久,所以曦曦今天提前了一個小時做飯。
眼睜睜地看著曦曦幾刀就把碩大的牛頭劈成兩半。
我想了這麼多年都想不明白,她那小胳膊小腿是怎麼做到的。
3
從我肚子裡面蹦出來的那一刻算起,我和曦曦已經認識了八年。
從幾斤的小嬰兒,到現在輕松臥推一百二十公斤的小姑娘,我是一步步看著她成長的。
可曦曦具體是什麼時候長歪的,我也說不清楚。
真正發現曦曦和同齡人相差極大的那一年,是她三歲的時候。
那時,前夫剛好創業小有成就。
和很多人一樣,從底層打拼到成為一個小老板,階級實現躍遷,前夫也有了有錢人的架子。
他不但在公司擺架子,回了家還要擺。
一旦發現我有做得讓他不滿意的地方,就破口大罵。
我這人慫,被罵了也一聲不吭。
直到有天夜裡,前夫喝醉了回家,他看到我桌子上沒有來得及收拾的飯碗。
結結實實地給了我一巴掌。
我嚇得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前夫還不滿意,他抓住我的頭發,把我的頭往牆上撞,說怎麼會娶了我這樣一個沒用的東西。
大概是他的聲音太大,吵到了正在睡覺的曦曦。
她穿著小拖鞋從臥室裡走了出來,滿臉不耐煩,一拳就幹斷了前夫三根肋骨。
這一拳差點把前夫打出翔來,酒也醒了。
他捂著腰子上方,連夜去了醫院,第二天就馬不停蹄地和我提了離婚。
他聲音顫抖著說:那個怪胎絕對不是他的女兒。
得益於離婚,我也分到了大幾百萬的財產。
正回憶著,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來到玄關處,透過貓眼一看,一張滿是橫肉的臉堵著門前。
我一個哆嗦,跑到了曦曦身邊,「女兒姐,那一家人真找上門來了,怎麼辦啊?」
正在做飯的曦曦愣了愣,「那個讓我做陪練的?」
我點點頭,曦曦把小手上的油漬在圍裙上擦了擦,「別怕,你在廚房待著,我去看看。」
我在後面小聲提醒,「女兒姐,你小心一點。」
曦曦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放心吧,不會把他們打死的。」
4
我拿著手機,躲在廚房通過監控悄悄看著玄關處的畫面。
曦曦打開房門後,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對三十多歲的夫婦。
男的正是群裡面那個發蹭娃通知的滿臉橫肉的男人。
他身邊的女性,應該就是他老婆了。
兩人很有夫妻相,老公兇神惡煞的,老婆看起來也差不多。
看到開門的是曦曦,兩個人愣了一下,隨即問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曦曦仰著頭看著他們,「我媽有事,你們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
或許在他們心中,小孩子沒有什麼話語權。
聽見曦曦的話,兩口子沒有任何反應,反倒是目光在我家客廳四下打量。
客廳裡面擺著健身凳和槓鈴支架,很是顯眼,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
女人嘀咕一聲,「一個女人家家的,擺著健身器材幹什麼?」
男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了惡心的笑容,「還能幹什麼啊?」
「你看網上那些女人,穿著個瑜伽褲,跑到健身房搔首弄姿的,跟出去賣的一樣。」
「能幹什麼?當然是勾引男人啊。」
他們很顯然以為槓鈴是我在家鍛煉的器材。
女人聽到男人的話,啐了一口,「真不要臉。」
「難怪她男人不要她了,不要臉的女人,生了個賠錢貨,估計長大了也是一樣的貨色。」
男人哈哈大笑,「那是當然,不然以為誰都像我老婆一樣,給我生了個龍子啊?」
兩人越說越興奮,聲音越來越大。
我通過監控,看著曦曦的兩條小眉毛已經微微皺起。
「你們沒什麼事的話,麻煩站遠點,我要關門了。」曦曦對著他們說。
兩人這才把注意力放在曦曦的身上。
女人皺眉看著曦曦,「小賠錢貨,懂不懂禮貌,家裡來客人了,不知道把客人請進屋?」
「我媽說了,家裡面沒有大人,是不能讓陌生人進屋的。」
曦曦看著兩人,「而且,我媽還說,像你們說話這麼難聽的東西,不是人,最多算個偽人。」
「小東西,人不大,嘴還挺髒。」
兩口子站在門口不願離開,男人冷笑道。
「我是來給你們家送福利的,別身在福中不知福,趕快把你媽叫回來。」
兩人的聲音很大,就算我在廚房,關著門,也能感覺到刺耳的吵鬧。
我看著監控畫面裡的曦曦,已經滿臉不耐煩,心裡咯噔一聲。
上一個讓曦曦這麼不耐煩的人,斷了三根肋骨。
看著曦曦的拳頭漸漸握緊,我心中也捏了一把汗。
曦曦直勾勾地盯著夫妻二人,「我再給你們說最後一遍,趕緊走,不然我真的要打人了。」
「小雜種,也不知道是什麼賤貨教出來的東西,脾氣倒還挺大。」
滿臉橫肉的男人像一座肉山在那兒杵著,不屑地冷笑一聲:
「我今天就站在這兒不走了,你能拿我怎麼樣?」
5
這狗東西完了。
我聽見自己的心髒怦怦直跳。
曦曦說不會把他們打死,我其實隻信了一半。
因為她能很輕松把別人打個半死。
曦曦本來就和普通人有很大的區別,甚至可以說天差地別。
畢竟誰家八歲的小孩能臥推一百二十公斤,做完幾組還雲淡風輕的?
她甚至還覺得這個重量太輕。
一百二十公斤的槓鈴,就連一個健康強壯的成年男性過來,都得夠嗆。
從曦曦上幼兒園開始,就經常出現問題。
學校組織小朋友間的拔河比賽,曦曦一個人就能把對面幾個小朋友給拉過來。
曦曦從來不主動招惹別人,可小朋友之間,總會很容易就出現矛盾。
有人欺負曦曦,給了她一拳,曦曦反手一巴掌就能把別人幾顆牙齒給扇飛出去。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幾年來,我給曦曦換了好幾所幼兒園。
好在最近一年,曦曦長大了些,也懂事了不少。
她知道自己力氣很大,就算和別的小朋友有矛盾,也會盡量克制。
可眼前的情況,曦曦看起來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了。
我咬咬牙,正準備鼓起勇氣出去,曦曦卻直接動手了。
她緊握的拳頭伸展開來,一下把滿臉橫肉的男人推了出去。
男人的老婆和他手挽手,也跟著被帶了出去。
兩個人一個趔趄,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趁著這個空當,曦曦握著大門的把手,一把將門關了過來。
門外的兩個人站穩身體,隱約間還能聽見破口大罵的聲音。
罵了一會兒,見沒有人理會他們,兩人這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愣了愣。
別看那兩個人被曦曦推了出去。
但我對曦曦的力氣還是知道的,她那一下很明顯收了很多力道。
尤其是剛剛的曦曦看起來很是生氣,以她的力氣,使出的力氣大了點,很容易把對方的肋骨給推斷。
我走出廚房,來到曦曦身邊,「曦曦,這次怎麼這麼溫柔了?」
她這次倒是沒計較我沒叫她女兒姐。
曦曦臉色有些不自然,沒有看我的眼睛,聲音很小。
「你一個人已經很辛苦了,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也不想讓你賠錢了。」
我隻覺得心髒微微一緊。
曦曦其實從來沒有給我添麻煩。
幼兒園裡面的矛盾,都是別人先欺負曦曦的。
隻不過那時候的她還小,對自己的力量沒有清晰的認知。
所以反抗的時候,才傷了那些小朋友。
雖然這幾年我確實因為這些事賠了不少錢,可這並不是曦曦的錯。
我有些羞愧。
說到底,就算曦曦再怎麼比同齡人成熟一些,她還是個八歲的孩子。
我一個成年人,竟然把她推出來擋事,大概算得上是最不負責的媽媽了吧。
我把曦曦抱在懷裡,「對不起,是媽媽沒用。」
我暗暗發誓,以後再出什麼事,一定不能讓曦曦擋在前面了。
6
我本以為那兩口子沒有找到我,讓曦曦當陪練的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可一天後,我接奶奶到新房子住。
回到家門口,竟然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尿騷味。
我循著氣味來源看去,在我家的大門上,有一塊斑駁的痕跡。
痕跡的下方,是一大灘黃色的尿液。
我打開監控一看,隻覺得無比荒謬。
在下午三點鍾,那個發布蹭娃通知的男人,來到我家大門口,敲了半天門。
那個時候我帶著曦曦接奶奶去了,沒在家。
見沒有人開門,那滿臉橫肉的男人,竟然拉開拉鏈,在我家門口撒尿。
奶奶看著監控畫面,問我,「小雅,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奶奶。
奶奶一拍桌子,「他爹那個老根,敢欺負到我家小雅頭上來了。」
她一起身,衝向廚房,準備拿著菜刀去找那個男人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