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了照顧我,特意去報了廚藝班學做菜。
「你姐姐她真是個孝順孩子。」
我故作謙虛:「爸爸,這是我應該做的,您對我那麼好。
「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報答您。」
沈從山滿臉欣慰:「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以後爸爸要是不在了,你也要幫忙照顧妹妹。」
我懂他的意思。
他希望我真的把他和沈婳當成一家人。
他已經快七十歲了,還能活多少年呢?
沈婳絕對沒有能力幫他撐起沈家,也沒能力打理他的公司和藝術產業。
而我現在才是他事實上的繼承人。
不僅有能力繼承他的衣缽,還有個強大的夫家當靠山。
他希望我念著他的恩,以後多關照沈婳。
但沈婳並不明白這一點。
她眼裡隻有嫉妒和怨恨。
我和沈從山越是父慈女孝,她就越是感覺到遭受了背叛和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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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站起來,問:「爸爸,在我和她之間,你隻能選一個!
「要我這個親生女兒,還是要她這個冒牌貨,你必須給我個答案,就現在!」
13
原本溫馨的場面,驟然變得緊張起來。
沈從山面色有點不悅,他對沈婳說:
「我以為你經過大半年的治療,病情已經好了很多。
「怎麼還說出這麼失禮的話來?」
沈婳胸口劇烈起伏著,問:
「失禮?你當著我的面,對這個冒充我身份的下等人贊不絕口。
「難道不更失禮嗎?
「她算什麼東西,還要我喊她姐姐?」
「你一口一個婳婳,好像忘了,我才是你女兒沈婳,她是高小梵,一個路邊賣畫的乞丐!」
沈從山急眼了,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我命令你,立刻給你姐姐道歉!」
我忙勸和:「爸爸,你不要激動,妹妹她病了,你不能跟她計較。」
沈婳毫不猶豫地抓起酒瓶,朝我砸過來:「我跟我爸說話的時候,你別插嘴!」
我沒有躲開,酒瓶砸在我頭上,血混著紅酒一起流下來。
沈從山慌了手腳,一邊幫我擦臉,一邊喊人來。
沈婳卻不許任何人靠近,執意問他:「我問你,在我和她之間,你選誰!」
沈從山很生氣:
「你不要在這裡發瘋,我看你的病一點都沒好,還要加大力度治療。
「護士,把她給我綁回去!」
護士沒有來。
沈婳抓起了切牛排的刀。
用一種極陰沉的語氣再次問他:「沈從山,我問你,你選不選我?」
我用虛弱的語氣勸沈從山:
「爸爸,你安慰一下妹妹吧,她是個病人,我們……我們就遷就她吧。」
說完,我就假裝暈了過去。
沈從山看到我頭上的傷,憤怒地罵了沈婳一句:
「你看你幹的好事,你讓我怎麼跟霍司衍交代?
「過幾天還有一個節目要採訪她,你讓她頂著傷去接受採訪嗎?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女兒……」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沈婳手裡的牛排刀,扎進了他的肚子。
連我都驚嘆於她的果決狠辣。
她拔了出來,又一次捅進去,如此反復三四次。
一邊捅一邊念叨著:「閉嘴,閉嘴……你閉嘴!」
沈從山在我身邊倒了下來。
他張著嘴,想要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隻是像一條被甩在岸邊的魚,想要大口喘氣,卻根本喘不上來。
血很快染紅了他的白襯衫。
他伸出手,試圖抓住什麼,最後頹然無力地墜落。
沈婳直到他徹底沒有動靜了,才停下來。
她仿佛忘了還有其他人存在,用力地踹了一腳沈從山:
「騙子,大騙子!你去死吧,去死吧!
「我不需要你了,再也不需要你了!」
她在沈從山身上發泄出怨氣後,又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知道,她下一個目標是我。
我沒有打算躲。
這個死局是我布的。
現在沈從山必死無疑,我大仇得報,該迎接屬於我的結局了。
我並不害怕死亡,我知道,我的爸爸媽媽會在彼岸迎接我。
14
沈婳的刀子捅下來的瞬間,突然一道人影衝了出來。
沈婳被踹倒在地,暈了過去。
我睜開眼,看到了赤紅著雙眼的霍司衍。
他一把將我拉進懷裡,緊緊抱著。
外面嚇傻了的人,才衝進來,把沈婳綁了起來。
霍司衍就那麼緊緊抱著我,不肯撒手。
要不是護士說,要替我包扎傷口,他大概會把我的腰給勒斷。
等護士走後,我才問他:「你怎麼會來?」
他咬牙切齒地問我:「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打算陪他們一起死?」
我沒有說話。
我的確是這麼打算的。
他又問我:「所以你對這個世界完全沒有眷戀了,我也不值得你活下來是嗎?」
我驚愕地看著他。
我以為,我和他之間的婚姻,不過是一場心知肚明的利益交換。
沈家和霍家聯姻,沈家需要霍家的財力,霍家需要沈家在藝術圈的人脈和影響力。
我是誰並不重要,隻要沈家承認我是沈婳,他娶我,就不虧。
畢竟,他早就知道,我不是沈婳。
他甚至主動幫我在他父母面前遮掩。
他不應該關心我的事情,我死了,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為什麼看起來這樣痛苦呢?
「高小梵,你是不是沒有心的?」
他的聲音有些喑啞。
我終於問他:「霍司衍,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利用你的,不是嗎?」
他那麼聰明,又怎麼會看不穿。
霍司衍問:「除了利用之外,就沒有一點點感情嗎?
「我們是領過證,辦過婚禮,宣過誓的夫妻,你在婚禮上宣讀誓詞的時候。
「就沒有一點點真實感嗎?」
我斂下眸子,心頭泛起無限悲哀來:「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對我來說,連婚禮都是復仇計劃的一部分。
霍司衍嘆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隻讓我好好休息。
警察來了,是他親自接待的。
現場有監控,也有目擊證人,這個案子毫無懸念。
但沈婳早就被鑑定出有精神病,不能承擔刑事責任。
她大概率會被送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15
沈從山的死訊傳出,整個藝術圈都轟動了。
我被迫冒充沈婳的事情,也很快被揭露。
我頂著被人唾棄的壓力,召開新聞發布會。
承認了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我的確為了走捷徑,接受了沈先生的安排,成為沈婳的槍手。
「並且在沈婳失蹤後,又為了沈先生給的股份分紅,扮演沈婳三年。
「很抱歉,欺騙了大家,傷害了很多支持我幫助我的人。
「我願意將我至今獲得的所有利益全部捐出,以表達我的歉意。」
在這場發布會上,我公布了沈從山另一個秘密。
那就是我不是他找的第一個槍手。
我的父親高澄,也在他的欺騙和威逼下,當了他十年的槍手。
那些使沈從山揚名立萬的著名作品,都是出自我父親的手。
「我父親被囚禁被折磨十多年,精神失常,始終沒能回到家跟我們團聚。
「他這一生懷揣夢想,滿腹才華,卻始終寂寂無名。
「我真的很心痛。
「當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無法原諒自己這幾年給沈從山當孝女的事情。
「我希望熱愛畫畫、擁有夢想的人,請千萬珍惜你們的夢想和才華。
「不要像我一樣,誤入歧途,成為別人的工具。」
我把我父親的所有作品,在發布會上一一展示。
我當然知道,揭露這件事, 會給我自己帶來巨大的麻煩。
因為肯定會被人懷疑,我接近沈從山,很可能是為了復仇。
但我還是要這麼做。
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父親才是那個才華橫溢的畫家。
那些作品,是他靈魂發出的吶喊。
我已經做好了承擔一切後果的準備。
我願意接受一切審判。
但我的父親他必須擁有姓名!
發布會後,輿論哗然。
很多人都在揣測, 我甘心成為沈婳的槍手,是不是為了父親復仇。
沈婳失蹤、精神失常、弑父, 這些難道都是巧合嗎?
他們紛紛要求重新調查。
可多年前拐賣的事件, 是沈婳一手操作的。
警察就算查到了,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我所為。
沈婳在山裡被老光棍毆打折磨、逼著生孩子、精神崩潰,也不是我的責任。
我反而成了救她出山的人。
沈婳被沈從山囚禁在孤島, 我去探望她, 但從未做過任何違法的事情。
至於她憤怒之下弑父時, 我是受害者,還差一點死在她手裡。
任何揣測都隻能停留在揣測階段。
終究會隨著時間流逝,慢慢被遺忘。
16
我帶著父母的骨灰, 回到了老家。
將兩人合葬, 並立了碑。
我打算留在這裡, 繼續畫畫。
不再是沈婳的我,可能永遠也不會成名。
但現在的我, 可以平靜地畫出這世間的美好。
我從來不喜歡暗黑系的畫風。
那些隻是我痛苦時的宣泄。
現在, 我想畫山, 畫水,畫可愛的人。
我的畫風逐漸趨近於父親。
在畫這些美好事物的時候, 我常常覺得,父親就陪在我身旁。
我沒想到霍司衍會來找我。
「高小姐, 能再給我畫一幅畫像嗎?」
他手裡拿著一朵從路邊採摘的野花。
我問他:「你就拿這個來換畫像?」
「那這個呢?」他從身後掏出一袋橘子, 「我從我婆婆家山上摘的。」
我總覺得這個畫面有點熟悉。
連那朵野花也很眼熟。
就在我努力思索的時候, 他又拿出了第三樣東西:
「還沒想起來?那這個是不是能讓你恢復記憶?」
那是一幅很青澀的畫。
畫裡一個小男孩一手拿著野花, 一手提著橘子, 笑容燦爛。
更重要的是,畫上的落款是:小林凡。
那是我給自己起的藝名。
「果子哥哥?」
我脫口而出。
他放下橘子和花, 抱住了我:
「你果然把我忘了。
「可是小林凡,我沒有忘記你。
「所以這一次,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家了?」
那個遙遠的童年的夏天,來婆婆家過暑假的小男孩。
每逢暑假結束, 就鬧著要帶我一起回他城裡的家。
但我一次也沒去過。
他婆婆說, 等他長大了,讓他自己來接媳婦兒回家。
他吸溜著鼻子, 狠狠點頭。
我隻記得他坐著黑色的小車子, 趴在車窗衝我猛猛揮手的畫面。
「爸爸,你認不出我了嗎?我才是你的親女兒,她是假的。
「-「」17
雖然沈從山讓我當槍手的風波,讓我飽受爭議。
但並不妨礙我的畫越賣越貴。
我買回了《女兒》這幅畫。
並為它開了一次畫展。
畫展上, 這幅畫的後面, 接著我的最新作品《父親》。
女兒在田野裡奔跑。
父親張開懷抱, 笑著迎接她。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閉上雙眼, 會看到父親站在彼岸的花叢中。
張開懷抱,迎接奔向他的我。
像從前每一次一樣,笑著說:
「爸爸帶你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