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要拿一些糧食孝敬各位大爺,」張叔故作為難,「隻是,我們還要給朝廷交田稅,希望您少拿點,讓我們不至於餓死。」
牛大壯抬腳把張叔踹飛出去。
「張叔!」
張家子孫把張叔扶在懷裡,眼神藏不住恨意地瞪向土匪。
牛大壯抽出大刀,指向村裡眾人。
「你們若不老實把糧食交出來,我倒是不介意出現第二個清水村!」
村裡其他人都低著頭顱,像是空殼的麥秆撐不起沉甸甸的麥穗。
在土匪的監督下,其他人離席回家搬糧食。
一土匪跟在岣嵝老人背後,見他推開門,走進黑窟窿咚的家裡。
他顰起眉頭,不敢向前。
老頭回頭看他,嘿嘿一笑:「怎麼,你是怕了?」
土匪呸了他一口:「怕你爺爺的怕,趕緊給我滾進去。」
說著,他也跟了進去。
可他進去後,再也沒能走出來。
門口藏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手裡掂著一個棒槌。
戰亂年間,每個人都瘦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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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吃不起飯,為何還要把糧食交給這群喪盡天良的土匪。
土匪倒在地上,不甘心地瞪著二人。
女人淚流滿面,嘴唇顫抖:「你在清水村見過一個叫陳崗的男人嗎?」
土匪搖頭,伸出手求她放過。
女人從褲腰抽出匕首,狠狠地扎進土匪眉中心。
一滴淚落進土匪眼裡。
她顫音道:「他是我未婚丈夫。」
三年前,她與陳崗的婚事被徵兵耽誤了三年。
三年後,未婚夫沒有死在戰場上,活著回來了。
二人已納彩問吉,就等麥收後成婚。
卻不想,她心心念念的未婚夫死在這群土匪手裡。
18
當牛大壯察覺出異樣的時候。
喝下的毒酒發作,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來。
「大哥!」
「大當家的!」
土匪二當家、三當家齊聲高喊。
見牛大壯瞪著眼睛死去。
他們將刀指向村民。
「兄弟們,這群崽種害死咱們大當家的。
「咱們要給大當家報仇啊!」
張叔退後幾步,在那群土匪提刀殺人時,桌底下竄出幾十個年輕壯漢,提著農具一耙子插進土匪天靈蓋中。
趙恆避之不及,被土匪一腳踹在心口。
就在土匪提著刀朝他面門砍下時。
齊豫單手抓住土匪提刀的手腕,一腳踹在對方褲襠,奪過大刀,將土匪頭顱砍掉。
下一秒,有土匪想趁機偷襲。
齊豫已經來不及反殺。
趙恆隨手拾起先前土匪丟下的刀,抬起就插進偷襲的土匪胸口。
「多謝……」
齊豫剛想朝趙恆道謝,卻見趙恆臉色慘白,趴在一旁嘔吐。
齊豫心中起了疑惑。
大家都是被反王抓去當俘虜的人。
為何趙恆一副沒有見過死人的模樣。
沒來得及多想,齊豫便又抬手殺了一個偷襲其他村民的土匪。
半個月前,土匪剛跟清水村打過。
雖把清水村殺了個片甲不留,可他們也殘的殘,傷的傷。
而耀光村的壯漢們精力充沛,把土匪打得節節敗退。
「二當家的,咱們打不過啊。」
二當家已經紅了眼:「今晚就算跟他們同歸於盡,也要給大當家報仇。」
三當家靈光一現:「咱們正面打不過,可以把村子圍起來,一家一戶地殺。我不信咱們四條腿跑不過兩條腿。」
得了二當家的允許後。
三當家高聲喝道:「走,弟兄們,咱們去西邊殺進來!」
與土匪廝殺的人見土匪撤走。
張叔剛要大喊讓大家去西邊守著。
我將他攔住:「張叔,你聽我的,去村子東邊。」
19
村子東邊,趴在牆頭上的張巧巧打了個哈欠。
忽地,她瞧見一群人馬朝她們跑來。
立即叫人打起精神。
趁他們離自己就隻剩十米遠,她跟一群嬸娘姐妹,點燃手裡沾了高粱酒包著石頭的布,狠狠地丟到那群土匪中間。
土匪腳下鋪著幹燥的秸秆,一遇火,立馬成了火海。
還有土匪殺紅了眼,要翻土牆殺她們。
張巧巧拿著棒槌,跟打地鼠一樣,來一個,打一個。
火勢越來越大,那群土匪紛紛跳進旁邊的水渠裡。
可第一波跳下去的土匪,很快就被藏在水裡磨成尖的棍子從肚皮扎穿。
後面的人把前面人的痛呼聲,當成被火燒的疼。
越來越多的土匪跟下餃子一樣跳了進去。
最底下的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就在一些土匪發現不對勁的時候。
水渠另一邊出現一群人,把藏在麥垛裡的投石車拉了出來,將水渠裡的土匪都砸得沒了聲響,河裡的水都染成血色,這才漸漸停下。
屋頂上方傳來女人們高聲呼喊的聲音。
他們苦土匪已久,有人家裡女眷被土匪擄走,有人家裡親戚被土匪殺害。
今夜,我猜土匪經清水村一戰,沒有精力跟我們打。
可他們卻想要借屠殺清水村的威名,不動一刀一劍,逼我們乖乖交出糧食。
我站在村子最高的地方,看著村民往外搬運屍體。
夏日夜風將我的衣衫吹得鼓氣,心裡的熱氣還未散去。
土匪裡幾個當家的頭顱砍下。
我安排幾個村民,去每個村送個頭。
告訴他們土匪死在我們村,請他們來我們村幫忙處理屍體。
那土匪的頭顱就是謝禮。
至於匪窩裡剩下的那群殘廢。
應該活不過今年冬天。
20
解決完土匪,張叔把村裡人都叫到家裡,告訴他們一個壞消息,朝廷要多收三倍的田稅。
一群人像是被冷水澆了個底,心裡的火滅了。
「天殺的,這朝廷怎比土匪還黑啊!」
頭發花白的老人跪倒在菩薩面前,雙手合十,眼裡流下一行悔恨的淚水。
「菩薩啊,我們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在亂世裡多活幾天。
「您為何連這點小願望都不肯實現呢。」
張丙氣血湧上頭,將泥菩薩像砸在地上,又踩了兩腳。
「信它作甚!遇到事,是寶妹兒救我們一命,要拜就拜寶妹兒!」
所有人看向端坐在張叔身旁的少女。
我低垂眼睑,一夜未眠,精神萎靡。
我可以帶領村民把土匪殺了,卻不能叫他們去殺兩稅使。
隻要是殺了官,整個村的人都會被朝廷派兵剿滅。
半個月後,兩稅使就要來收田稅。
大家又變成死氣沉沉的樣子。
待他們離開後,張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問我要怎麼對付兩稅使。
可當他的手剛拍下去。
我直接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幸好趙恆將我摟在懷裡,這才沒叫我破了相。
張叔嘆了聲氣:「你帶她回家吧。」
趙恆缺了一條胳膊,隻好把我放到背上。
路上,趙恆回想著父親給他的信。
哪怕他告訴父親自己斷了一條臂膀的事。
哪怕父親告訴他尚書家小姐帶著丫鬟逃婚。
父親還是讓他繼續留在村裡,尋找林相子孫退婚。
耳邊傳來的少女如貓叫般的夢囈聲。
讓他的心軟了軟。
快要走到家的時候,趙恆又憶起少女意氣風發的模樣,冒出一股無名的心悸。
若是他一輩子都回不到京城,是否,可以跟小娘子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他忽然有些後悔當眾與小娘子認作兄妹的事。
家門口,他看到齊豫站在門口逗狗。
對方瞧見自己背著小娘子,臉色立即冷了下來。
齊豫朝他伸出手:「你缺了一條胳膊,別把她給摔了,給我吧。」
趙恆雖然知道二人都是王寶兒的丈夫。
擁有夫妻之實的,隻有齊豫一人。
而他也不是能做出,與其他人共享妻子這種荒唐事的人。
可他此時此刻,卻不想把王寶兒交到齊豫手裡。
「我背了她一路,不差這幾步。」
齊豫有些惱怒對方聽不懂人話:「你與她這樣,不合適。」
趙恆眼神清澈不再,聚了一層薄霧。
「有何不適,她是你的妻子,也是我的妹妹。」
齊豫愣在原地。
趙恆越過他,背著小娘子走進家裡。
如今,他便也想做一次荒唐事。
21
半個月後,張叔領著一群族老站在村頭迎接兩稅使。
直到日暮降落,天幕被一灘墨水浸染,驅趕最後一抹白光。
那大名鼎鼎的兩稅使都沒騎著棗紅寶馬來收稅。
張叔心裡覺得不對勁,叫來自家族人去其他村問問。
張家祠堂。
族人向眾人講述,其他村的人把兩稅使打了一頓的事。
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
打了兩稅使的第二日。
那村鬧事的村民,男丁被抓進兵營,女人則是被抓去做了軍妓。
這事一出,安康縣的村子沒有一人敢不交田稅。
眾人對朝廷心中的怨氣愈演愈烈。
我抹掉眼角的淚,想到一個法子,叫張叔把其他人支走,關門後,讓齊豫守著門。
張叔聽到我的計謀,嚇得從椅子上掉了下來。
「你你你……你怎敢有如此想法。」
我眼裡藏不住的恨意:「他們不仁不義,我們又為何要敬重他們。
「村裡的人都是我們的親人,孰輕孰重,張叔,你心裡自有判斷。」
張叔回想起隔壁村的慘案,又想起自己的侄子死在戰場,一輩子都回不來。
他對朝廷又如何能不恨。
張叔扭頭朝我笑了聲:「寶妹兒,你祖父不愧是前朝美名遠揚的林相,生下的子孫,也一個比一個強。」
聽張叔提起祖父,我眼圈通紅,緊緊地咬著牙。
奸臣當道,昏君無能。
忠良之臣要不順其朝政,要不死於忠言逆耳。
祖父花甲之年,隻是提了一句莫要沉迷後宮。便被昏君扒光衣服丟進花柳巷,逼他一世英名盡毀。
這件事也讓祖父看清楚昏君多無能,帶著一家老小遠離京城,回到老家,還給眾人改了姓氏。
隻有村長張叔一人知道我的家世。
哥哥被朝廷抓走徵兵,三年過去,杳無音訊。
張叔嘆了聲氣:「你先回去吧。
「你說的不是小事,我得多想想。」
我從太師椅上坐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
我回過頭,看到張叔帶著審視的目光盯著我。
「寶妹兒。
「當日咱們殺了土匪,你說不要我去告官。
「現在你又要假借土匪名義去搶糧食……」
他皺起眉頭,好像悟出點什麼。
我直接打斷他的話。
「張叔,你別想了,咱們殺了土匪,土匪也是人,要是上邊來查,怕是要拿這件事威脅咱們多出一些田稅。」
22
幾日後,鄉間小道行著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群穿著衙門服的,中間氣宇軒昂的男人騎著棗紅色寶馬,後面跟著一群小兵押送裝滿糧食的驢車。
忙碌了一天,夜色漸沉,前面的樹林正逢夏日枝繁葉茂。
一行人進入後,這林子就像是天然的冰窖,涼快得讓眾人打了個哆嗦。
兩稅使正心想著,自己多收了一些田稅,該跟那知縣如何瓜分。
可就在這時,馬兒瞧見前方樹叢跳出一群彪形大漢,受了驚,險些把兩稅使給顛下馬。
「你們是誰?!」
兩稅使心裡一驚。
「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們要是殺了我,可是要被砍頭的。」
打開頭的男人冷哼一聲:「我們就是這裡的地頭蛇,朝廷又如何,有本事去馬頭寨剿滅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