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了齊湛另眼相待,少了許多皮肉之苦,便越發志得意滿。
可我的齊淵,卻因她的詛咒,在端午佳節,暈倒在了皇後的鳳儀宮裡。
皇上的臉色因齊湛的病入膏肓變得很不好。
可當我跪在他身前,將齊湛的心願,與我的請求一並呈上的時候,他更是震驚到難以復加。
「離京養病?」
「成王妃是看不上京中太醫的醫術,還是嫌我兒命長,可由得了你折騰?」
我以頭觸地,回得誠懇:「王爺的心願便是於檀山寺中,看盡花開花落。京中樣樣都好,隻王爺志不在此,求陛下開恩。」
遠赴檀山寺,便是自行斷了前程。
那太子之位,那黃袍加身,那陛下的滿心期望,都一並讓了他人。
皇上的臉沉了又沉,甚至帶著探索的意味,在我身上一再停留。
我知他對我生了殺意!
帝王的疑心病,正是如此。
可太醫的一句話,便斷了皇上所有的猜想。
——成王中了毒。
奪嫡之爭何其慘烈。
成王身子弱,經不起幾次三番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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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如何能不懂,破釜沉舟隻為苟延殘喘而已。
他的身子似在一瞬之間,便佝偻了下去。
沉默良久,才讓我退了下去。
可我知道,這隻是今日第一遭。
鳳儀宮裡,端莊的皇後娘娘一臉冷色。
「本宮倒是小瞧了你,你主意正的很。」
「隻是算計到了本宮頭上,你又有幾個腦袋經得起折騰!」
我挺直了腰背,與之對視:「娘娘對王爺,當真並無半分情感?」
「本宮給他的,是他一輩子企之不及的高貴,他回報本宮幾分亦是應該的。」
我搖搖頭,卻輕笑著回道:「確實!所以他把命交給了你。」
齊淵的身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太醫的把戲,皇後的謀算,沒有一樣能逃過他的眼睛。
他不過是看透了,也傷透了。
十幾年的藥喂出來的病身子,當擋箭牌苟活下去為弟弟鋪路的多餘存在,他都清楚。
無人愛,無人在意,他便也不在意了。
欠皇後的命,他還給她便能兩清了。
可那是前世,這輩子,他有了我!
他說過會保護我,沒做到一輩子,怎麼可以死掉!
皇後的身子晃了晃:「他……都知道?」
「他知道!因為知道,所以痛苦!因為知道,所以默默忍受!」
她陷入了怔愣裡回不過神來,還未開府的五皇子,突然從門後衝了出來,直直跪在了我身側。
「母後,兒臣可以自己爭的。兒臣會好好讀書,會聽夫子的話,會討父皇的歡心。求求母後,放過皇兄!」
「可……可他……」
「兒臣不在乎!在兒臣心裡,他就是我的大皇兄!」
「我幼時體弱,被太子忌憚,被父皇厭棄。隻有皇兄,他一字一句教我念詩,一日一日帶我騎馬射箭,一遍一遍鼓勵我,未來都會好的。」
「母後,皇兄用他的血肉之軀救了父皇,才有了如今你的後位和我的尊貴。」
「若讓我踩著皇兄屍骨坐上那個位置,這江山也好,這皇位也罷,我都不要了。」
「母後對兒臣叮囑,兒臣從來乖順,隻求母親也順了兒臣這一回吧。」
皇後被五皇子的堅決,驚得血色全無,指著我:「是你?是你把他叫來的。」
是我!
五皇子是我找來的,齊淵的毒也是我下的。
皇後隻知拿皇帝的愧疚為自己和五皇子攬權,卻從來輕看了他們的兄弟情誼。
否則,前世的齊湛也不會在最後關頭,拿出皇後給齊淵下毒的種種鐵證,讓與皇位一步之遙的五皇子,大痛之下,棄江山於不顧,隻身入了邊關,直至我死,他都未再回來。
「娘娘可知,兄弟阋牆,母子離心,最大的獲利者是誰?」
迎著她的打量,我規規矩矩將一本整理出的冊子交到了她的手上。
「娘娘,王爺無心朝堂,您莫要再為他人做嫁衣。」
薄薄的本子,帶著深深的故事,讓她大開了眼界。
沒有我的齊湛,這輩子休想一步登天!
沈歆然的皇後夢,隻會成為大夢一場!
10
我與成王得了皇命出京之時,沈歆然與沈尚書前來相送了一段。
沈尚書負手而立,神色不屑。
「原以為你是個聰明,卻蠢鈍如此。放著大好前程不要,去那深山老林裡學人修行,讓為父丟盡了顏面。」
「沈大人錯了,你隻是祁王妃的父親,我與你,早就斷絕了關系。」
沈尚書面上一噎,當著眾人的面,沒敢再賣弄。
沈歆然倒是怡然自得地站在了我面前:「終究是你輸了!你看,我與你,早見了高下!」
是,如今京城裡最風光無兩的便是祁王與祁王妃了。
放眼望去,太子被誅,成王遠走,五皇子未成年,隻有正當紅的祁王,最有望繼承大統。
因此,滿京城的阿諛奉承,像雨點滿落到了沈歆然身上。
她得意且享受。
全然不知曉,何為烈火烹油。
我們在檀山寺的第三個年頭,齊淵的餘毒盡數被清除,他已然來去自如,與常人無異。
隻為了消除旁人戒心,始終裝出一副病歪歪的樣子。
隻夜間床榻上,將人翻來覆去折騰得沒完沒了。
「早知道你這麼能折騰,我便讓你多病上幾年了。」
他咬著我的耳垂,哈著痒痒的熱氣,挑逗著回道:「不是王妃不願守活寡,才迫不及待把我綁到檀山寺裡由你的擺布的嘛。」
這人……
原也是厚顏無恥之輩。
曾經的五皇子,便是如今的安王,每月一封問好信,雷打不動。
京中盛況,無一不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聽說祁王的幾個幕僚皆因犯了事被端了老巢,連累祁王也在陛下跟前挨了訓斥。
而怒火無處發泄,便都落在了沈歆然身上。
聽說如今的她聽力並不好,幾次宮宴上旁人與她打招呼,她皆像沒聽到一般。
又聽說月前她摔了跤,斷了一條腿,如今還躺在床上起不來身。
關於她的林林總總,我都十分清楚。
那些曾經落在我身上的欺負和折磨,她一樣沒有逃脫。
隻她沒有像我那般果決,大開殺戒。
是以,如今的她除了忍受,還是忍受。
她來過幾次信,有炫耀的,有咒罵的,也有苦苦哀求的。
都被齊淵一把火燒了個幹淨:「辣眼睛,別看!」
「看看我,又強了幾分不是?」
和沈歆然的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安王的大婚時。
祁王終於忍受不住自己的左膀右臂被接二連三除去,而自己在皇帝眼前的地位越來越低,便學了太子,造了反。
當亂兵圍城之時,沈歆然形容枯槁,卻穿起了皇後禮服,端端坐在堂前,隻等著祁王大業得成,她好入主中宮。
可等來的,卻是我。
齊淵帶兵殺入皇城,誅了齊湛,平了叛軍,救了聖駕。
「怎麼會是你?王爺呢?」
「王爺該回來接我了,我要當皇後了,哈哈哈,我要當皇後了。」
我冷笑回道:「他敗了!」
「不可能!他是天命所歸,還得父親傾力相助,如何會敗?」
「便是歸功於你幫他選拔的左膀右臂。」
她被說糊塗了,茫然地看著我,好半天,才漸漸醒悟。
「是你?」
「是你的算計?」
「你怎麼敢,你怎麼會……」
迎著她的驚恐,我笑得張揚。
當然是我。
11
那些前世被齊湛重用的左膀右臂,不是她區區幾張大餅就能騙過去的。
那些人都是前世的我花了許多力氣,捏了多少把柄和軟肋才逼著他們站隊祁王的。
而作為驅使和拿捏他們的那些把柄,早在我為夫君求得自由身的時候,便全給了皇後。
他們的謀劃,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皇後的眼睛。
兵敗垂成,不過是自然。
她終於跌落在地上,喃喃自語:「不可能,我怎麼可能世世都輸給你輸給命!他愛你,重你,甚至怕你。可他對我……」
「他對你隻有玩弄和利用,因為你不夠狠。」
我讓她殺幹淨,她沒做到,但我做到了。
前世的我,是在沈大人明ŧū́⁻確拒絕我那日,知道自己沒了後路。
才與齊湛鬥個你死我活的。
他每對我動手一次,ƭü₀我便在他上朝之時殺一個他的心頭好。
第一日回府後,他抱著小八的屍體號啕大哭,將我渾身抽得沒有一塊兒好皮,甚至後槽牙都被打落了兩顆。
可我沒有求饒,甚至帶著一口鮮血哈哈大笑。
待他第二日上朝時,我又殺了他的小七和小六,並把他們的屍體整整齊齊擺在大門口。
他崩潰了,拿著燭臺狠狠敲在我的頭上,血肉模糊,我的左耳因此永遠聽不到了。
我被捆在冰天雪地裡凍了半宿,可我沒有求饒, 像一條餓狼, 死死盯著他。
在他第三次上朝時,他的小五小四和阿二,被我抹了脖子,折斷四肢後扔在了大街上。
雨水把他們的鮮血衝得滿街都是。
他踩在鮮紅的血水裡,渾身顫慄, 硬生生掰斷了我的腳趾, 我痛得大叫, 卻帶著淚大笑:「待你明日回來, 你的八個心頭好, 就一個不剩了。」
阿大和小三跪在他身側,痛哭流涕, 苦苦哀求:「爺救命!爺救命!王妃饒命,王妃饒命!」
他們怕了,他們也慫了, 他們求他, 也求我。
可我隻顧大笑,笑到齊湛毛骨悚然, 笑到齊湛失了氣焰,最後跌坐在我身前認了輸。
「我錯了!我認輸, 求你放過他們吧, 求你。」
看,對付狠的人,隻有你比他更狠才是。
後來的齊湛與我相敬如賓,我不管他的鶯鶯燕燕, 他不幹涉我的日常。
甚至在圖謀大業上, 我們還達成了共識。
他狠辣,我陰毒,我們才攜手走到了紫禁之巔。
沈歆然木然地搖著頭:「不可能!你做的我都做了,甚至比你做的更多。怎麼會不一樣呢。我也應該成為皇後啊。」
「他說了,隻要我乖乖聽話, 他的皇後隻會是我,我會有我的尊貴。」
「定是你使了手段是不是,定是你!」
我嘆了口氣,告訴她上輩子她不知道的事:「你知道前世是誰幫他扳倒的皇後和安王嗎?」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不可能!你沒那麼大的本事, 不是你, 不是你。」
「你個賤人,你胡說, 你害我, 你害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她大喊大叫歇斯底裡, 被謝凌雲一個手刀劈暈了過去。
上一世的皇後之位是我一點點謀劃來的,這輩子的闲散王妃,也是我一點點謀劃來的。
我信命, 但她不知道, 我的命從來都把握在自己手中。
我信的,從來是我自己。
沈家被滿門抄斬那日,我正好被診出了身子。
齊淵將我抱在懷裡:「世界很大, 日子很長,我們總有一輩子去慢慢說故事的。」
是啊,人生很長。
還好這輩子不一樣!
(完)